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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容不得她多想,引线一路的脸色愈来愈阴沉。她不知所措地观察着,引线一路并未同她说话,直到下了马车,引线撇下她,独自噔噔跑上了台阶。
“线儿。”她在后面喊。
老樟树下,引线一个转身,已是憋不住,满腔激愤道:“龚穿针,你好阴险!明明你跟他已经见过面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套我心窝子的话,心里是不是很美?你害我没话说,害我当众出丑,是不是?”
穿针见四向无人,才轻声细语解释道:“我也是上次去南宫府无意见到的,姐知道了妹妹的心思,不是让你去见那夜公子了吗?姐姐暂不告诉你,是还没了解他到底是何许人,他是富家子弟,也要问清人家到底婚配了没有,是不是?”
引线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嘴里说不出的讥讽:“别装假正经了,像他这般年龄怎会没有婚配?分明是你自己对他有意,故意来气气我!刚陪了王爷,这回又勾搭上人家富家子弟,没想到你还有那副媚态子!”
穿针这回也苍白了脸,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往家里走。
见穿针这样子,引线顿觉自己说话有点过了,但她也是轻易不会检讨自己的,板着脸进了院门。
姐妹俩白天里都没理睬,晚饭时也都不说话,闷闷的。连龚父也察出了异样,用筷子敲了敲桌面:“发生什么事?怎么都不吭声?”
引线突地放了饭碗,生气道:“瞎问什么?烦不烦?”
龚父见女儿发火,嘟囔了一声,便不再问了。
到了夜里,引线翻来覆去睡不着,起床掀了帘子的一角望去,穿针的房间里隐约有烛光闪烁,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穿针在烛光下还在忙着针绣,见烛光摇曳得厉害,抬起眼朝帘子瞟了瞟,引线素白的人影俏生生地进来,又似怯怯的,朝着她可怜兮兮地站着。
她的心头腾起一股暖流,似没看见引线的进来,低着头只顾绣着。
引线眼眸一转,以袖掩面哭泣似的,颤声叫了一声:“姐。”纤细的声音在屋内回转。
穿针扑哧笑了,抬眼温柔地看着妹妹。引线蝴蝶般飞到穿针身旁,挨紧她坐下。
“等这两件衣料绣好拿去,约夜公子出来,让你们单独见见面。”穿针抚着引线的长发,喃喃道。
引线垂下头,靠在穿针的肩上,粉红的唇片半弯起,嫣然欲笑一般。
玉娉婷 何处西南待好风(二)()
穿针急赶着让引线和夜秋睿见面,不到七日功夫,手头上有两件锦绣已完工。
南宫老夫人展开穿针送去的绣品,便大加赞赏道:“的确是精品,龚家绣法名不虚传啊,理应多赏银子才是。”
说完,让管家去账房再取十两银子来。
穿针急忙阻止道:“老夫人不用赏奴婢,上次给的够多了。”
老夫人只顾示意管家:“那怎么行,说赏就赏,姑娘只管拿去。”
穿针执意不要,正推诿着,夜秋睿从外面进来。阳光落在他漾着笑意的眉目间,仿佛连他的笑都染了光华,耀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老夫人给的你只管拿去,不然她就没面子了。”
穿针闻言只好谢了。老夫人笑道:“还是你说话有分量。这么好的姑娘,回头老身再去赏她个什么。”
“就赏她明晚过来看戏如何?”夜秋睿脱口道。
老夫人连连点头:“老身这寿辰,摆了三日的戏,明晚是最热闹的。有京城来的小桃红,包你过个瘾。”
穿针想起引线,明晚若是带了她过来,真的是好风好景好时辰了。于是答道:“我家引线是最爱热闹的,极爱小桃红的戏。”
“明日派车来接你们,夜郎,等戏看完,你再送龚姑娘回去。”老夫人边嘱咐,边要出去。
“这是自然的。”夜秋睿看定穿针,仍是淡淡的笑,“她妹妹可是美人呢,她一来要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穿针听了心下欢喜,看夜秋睿扶了老夫人出去。
老夫人淡黄珠花簇着如意式发髻,喜气洋洋的衣袖上是重重瓣瓣的蓝绣本色木兰,光华绮丽。从穿针身边走过,余下一股隐隐约约甜腻的芳馥。裙下拖曳迤逦,跨到门槛时生怕跌着,撩了一把,露出纤小尖细的软屐。
穿针怔忡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猜不透夜秋睿与老夫人的关系。老夫人的形态让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冷霜儿,
她跟在后面出了庭院,一路有花木扶疏,蝴蝶在阳光下翩翩飞舞。夜秋睿在前面忽然朝她回眸,带了浅浅的歉意的笑。穿针领会,盈盈地朝他屈膝告别,朝着府门方向走。
出了府门,来时的马车候在外面。穿针刚要上车,后面有人叫住了她。
穿青袍的南宫大官人不知从何处闪现,脸上是不可琢磨的笑,一道阴霾从眼里掠过。
“龚姑娘是想把妹妹介绍给睿弟吧?”他似是猜透了穿针的心思,眼光却飘向远方。
穿针一愣,随即如实回道:“是,大官人。”
“你妹妹不错。”南宫颌首,因为她的回答反而释然,“明晚想要下官帮忙的话,姑娘尽管说话。”
南宫已然没有上次爽朗的口吻,语气中带了严厉,穿针不便说话,谢了就想走。
“下官没搞错的话,姑娘应该叫珉姬。”南宫话锋一转,穿针蓦然停止了脚步。
“你是晋王的侍人,所以下官想过来提醒姑娘。”南宫定住她,眼光呈阴鹜之气,“睿弟出身名门望族,你这样的身份,不说是配不上,即使想配也是不能的。下官言语虽鲁莽了些,请看在下官疼惜睿弟的份上,别招引他。”
穿针刹那觉得有五味瓶倒翻,心中尽是痛悔悲哀,百味俱全。
玉娉婷 何处西南待好风(三)()
“奴婢知道。”穿针垂目,遮住眼中的水光。
南宫转身离去,如决断的手势,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夜来了,夜色阑珊,流苏垂覆的马车辘辘行驶在通往南宫府的道路上。
引线俯身向前,拉开纱帘望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的夜景,流动的灯影划过她因兴奋而显得光艳的笑脸。
此时有风拂入,穿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引线看在眼里,咯咯笑起来:“姐你别太累,到了那里你只管回家,我让夜公子送我。”
穿针沉吟,引线的这种想法正合她意,她还是不放心道:“我若走了,你如何跟他说话,你自己要把握。咱虽是穷人家,可也别让人轻视了。”
“姐说话愈发像娘了,想我龚引线也是聪明伶俐之人,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穿针沉默着,她告诉自己,只要他们说上话就行。引线是那么美的人,他会动心的。
南宫府在夜色中恰似琼楼玉宇,盏盏琉璃纱灯高挂,锣鼓丝竹已嘈嘈切切响了起来。花簇纷纭中,一身青缎锦袍的南宫和一身白袍的夜秋睿并排站在眼前,穿针姐妹俩屈膝行礼。
只是刹那瞬间,穿针与南宫的目光一相碰,穿针便领悟他的意思了。
戏台设于烟波水榭之中,伶人从屏风出来,台下已是一片欢呼声。掌板一响,伶人宽袖舞动,悠然开唱,唱起来的,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跌宕起伏,又有珠玉落银盘似的清脆响亮。
坐席上喝彩声不绝,四周还有应和打拍子之声。华服豪客济济满堂,争奇斗艳。中间还有朱衣小婢穿梭,香茗鲜果,琼浆玉露,一派豪华热闹的场面。
南宫借故将穿针叫了出来,他们在荷花池最深处的树荫下站定,南宫满意地指着台下,朝沉默的穿针说道:“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啊!龚姑娘姐妹情深,让下官实为感动。姑娘放心回去吧,让他们彼此多说会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穿针抬眸望去,夜秋睿和引线正闲闲地说着话,月光灯光映照他们的笑靥,一俊一俏,后面是清波荡漾的荷池,前面是远远近近的欢声笑语。
她的脸上浮出淡淡的欢喜,心里忽酸忽暖的,也说不出什么感觉,乘了南宫为她准备的马车回家了。
家里人都睡下了。在乡野村落,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了晚间都是寂静一片,只有逢年过节偶然几次的热闹,让村里有了零星的亮点。
夏日里多了蚊子,穿针手执团扇轻摇着。终是躺不住,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有月光的影子,明亮而干净。两耳细听着,想听到泥石路上马车穿风而过的声音,这声音总不出现。惟有终日不息的虫吟蛙鸣,此起彼伏地唱和。
她悄悄地下了楼,一直走到门口,站在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