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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淅沥秋雨弥漫,渐渐微弱,手最终滑了下去。
夏日暖阳吻上了城墙,御道中累累尸体黑红交织,遍野焦木冒着青烟。柬军的攻势仍是一浪高过一浪,两翼铁骑山呼海啸般冲击而上,中央重甲步兵同样是无可阻挡地昂首阔步,仿佛黑云黑潮平地卷来。
杀声震天,艰难死战的翼军,渐渐退到烟尘边缘。凄厉的牛角号声震京城,苦苦撑持两个时辰后,肖彦大军终于溃败北撤了。
穿针离开晋王府后,首先去城东南的孝闻巷。
皇宫里的洪钟阵阵,每一下都沉在京城的人们心头。穿针刚走了一半路,就遇上了逃亡大潮。夜里的京城万商争迁,车流抢道,特别是那些王公贵族,达官贵胄,珠玉珍宝装了几十辆只怕少,又闻得皇上率先已逃,更是惊慌失措。他们拥挤着,尖叫着,争先恐后往北面跑,一时整座京城人喊马嘶,哭声震天,陷入惊慌混乱之中。
等穿针好容易赶到龚府,天已大亮。孝闻巷内不闻人声,只有槐树上的鸟儿惊叫着飞来跳去。龚府大门已锁,穿针顿感与生俱来从未有过的累,她吃力地坐在台阶上,心里酸涩得难受。她默默地坐了很长时间,直到对面有户人家开了门,从里面出来一个拄拐杖的老妇人。
“都逃难去了,姑娘来晚了。”老妇人朝着穿针喊。
穿针站起来,问道:“请问去哪了?”
“老身听那夫人在哭呢,说这京城不是他们呆的地方,乡下人还是回并州老家去,那里太平。八成回并州了。”
穿针道了谢,人有点呆滞地朝着府门出神。老妇人催促道:“咱穷人家,又一把老骨头的,柬国人不会拿咱们怎样。逃难是那些富贵人家的事,姑娘年纪轻,趁腿脚利索赶快跑吧。”穿针苦笑,自己这双脚跟老妇人拄着拐杖有何不同?她还想问什么,老妇人已经进屋,反手将门关上了。
穿针踽踽独行在街头。
她差不多已经走不动了,只是机械的,一步一步朝着城头方向挪去,因为她知道,她的爱人就在那里。远处战鼓隆隆,号角声隐约可闻,鼻端充溢着浓稠的血腥气。
突然,狗吠声连连,一个平民从城头方向跑来,边跑边喊:“快躲起来啊,晋王撤兵了,柬国人要进城了!”
穿针茫然地环顾四周,号角声已经停了。灼目的暄日下,正当蓬勃馥郁时节,满目的却是一片荒凉,一片萧疏。没有了游人如织的王畿国风,失去了商旅仕宦辐辏云集的繁华——这就是曾经的京城,曾经富足的王朝,在她眼中,碎裂成了云烟。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她站在了桥头,脚下是河水的沉寂与染红的血色,心尖,有个锐细的声音在不断地质问她:你为什么不去死?
这尘世,原是容不下她的。两天来,她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不去死?罪孽深重,却一直活着,苟且偷安,也许也是贪生的女人吧。城破国危,引线走了,娘家人全走了,如今他也走了,只留她独自面对尘世冰霜。她也该走了,带走所有的情与恨,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离尘而去。
她的双脚踩在了桥面的最外端,嘴角噙着悲凄的笑。眼前晃过那个挺拔的身影,和那张端凝沉痛的脸。
她喃喃地念着肖彦的名字,闭上了双眼。
别了,我的良人。答应我,下一世再来陪我。
“夫人。”
后面突然想起轻唤声,平静而悠远的,却生生将穿针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穿针迟缓地睁开了眼睛,转过身去。
崇先生一领皂沿边白绢道服,乌绉纱头巾,手里一副赛黄金熟铜铃杵,仙风道骨模样,却是一脸凝重地望定她。
穿针惨然一笑:“先生何必坏了小女子的好事?”
崇先生回答道:“凡事都有定数,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夫人死期未到,只是命里遭此一劫。”
“我已罪孽深重,就是死了也难抵消一世清白,先生先前给的答案也是错的,小女子活着,本就没答案。”穿针满目萧条。
“造化弄人,人生不如意事十有**。简单说给夫人听,八字可算命,但命不是八字,夫人本就玲珑剔透心,如今柬国来侵,你却这样死了,实是不值得啊。”
穿针茫然地问:“我要是不死,该怎么办?”
崇先生轻叹一口气:“命由己做,福由心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请夫人好好活着,夫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多情却似总无情(二)()
第一百二十三章多情却似总无情(二)
太阳的清辉铺满城楼,绿色的原野上,漫卷着“夜”字战旗,京城南门外已经是车马辚辚,柬国五万大军列开大阵,向京城内浩浩开来。
按夜秋睿的指令,凡进城将士一律纪律严明,秋毫无犯。那些久踞翼国的柬人,欢呼雀跃地涌向官道,甚至一些逃难不及的百姓,也远远地观望着,窃窃私语,人们都想一睹与肖彦并世对阵的年青柬国太子的风采。
遥闻鼓乐声悠扬,城门旌旗翻动,一彪军马浩荡力阵,与鼓角声交相呼应。片刻之间,一竿“夜”字大旌旗满当当涌入眼帘,掌旗者正是去年穿针在静窦寺见过的那名铁塔彪汉。旗下,夜秋睿青铜雪白战马,一身银装甲胄,白色绣金斗篷猎猎舒卷,英挺的五官英挺的身姿,嘴角含一丝桀骜冷酷的笑,恍若一尊银装天神。
身后一色红鬃烈马,拥着几辆铁皮辂车,满脸笑容的柬国皇帝夜毅朝人们挥手示意。仅仅是那隆隆如战鼓般整齐的马蹄声,便激起人们一片喝彩,官道两旁响彻了“吾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的欢呼声。
夜秋睿举起手中的大槊,金晖下,大槊大开大阖,每一个起落,必定掀起一片惊叹。他们的战车驶向皇宫,他的眼光却飘往晋王府方向。景辛宫残留的烟灰依然朝空中袅袅升腾,那深褐色的烟气如同枯发的老人,徘徊着渐行渐远。
他敛起了眉头,脸上是略略的凝重。他收起目光,只是淡淡扫向两边朝他欢呼致意的人群,蓦然地,他浅黑的眼眸仿佛被什么触了一下,很快的,他朝着那里端凝不动,紧抿的双唇列出一条惊喜的缝。
绰动的人群中映出穿针清浅的眉目,凝脂般的肌肤,眼里笼着一层薄薄的似无微有的笑。她平静地站着望定他,素色的身影在满天风絮里缥缈如烟。
夜秋睿飞身下马,径直走向她,周围的人声鼎沸声全部停止了。他走到她的面前,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另一只轻轻划过她额前凌乱的发缕,手指触着她的肌肤,温温的暖。于是,他紧抿的唇角现出一个愉悦的浅笑。
“你在等我吗?我就说过,你我之间的尘缘,不是想断就能断的。”
那样浅浅的笑,如春风荡漾杨柳点水。也就在这瞬息之间,一道寒光向他逼近,穿针手中的尖刀正刺向夜秋睿的喉头。夜秋睿惊了惊,用迅雷之势往后侧让了让,穿针扑了个空,另一刀又近乎凶猛地刺来。
人群一阵惊呼。夜秋睿下意识地反手揪住了穿针的手腕,穿针的手一软,刺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要杀了你!”
夜秋睿用力虽然不大,穿针却挣脱不得了。两次猛击,虽是带着满腔仇恨而去,却已气力不济。她只能徒劳地挣扎着,叫喊着,失败是如此之快,新一轮的仇恨再次淹没了她。
坐在辂车里的夜毅骇得出了一身冷汗:“快抓住她!”
两边的柬军一拥而上,迅速地将穿针束缚住了。
夜秋睿弯身捡起刺刀,略微端详,摇头轻笑:“穿针,你是杀不着我的。”笑过之后,眼里有一刹那的黯然。
翼国历一百一十七年,五月初的申时,柬国皇帝的兵马载着一名半途女刺客,浩浩荡荡开进了肖沐的皇宫。
车马仪仗到得钟鼎广场,夜毅下了辂车,但见晴空万里,琉璃大瓦在绚烂的阳光下一片金红,粗玉大砖铺成的广场上,垂柳成行,遍地奇花异草,舞絮飞花弥漫了天空,竟使这片雄峻恢弘的宫殿有了几分仙山缥缈的感觉。夜毅心神荡漾,高声念诵:“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飞飞霏霏,柳絮如斯!”吟罢,一声赞叹,“宫柳风雪,无愧翼王朝美景也!”
夜毅雄心陡长,大踏步朝正殿方向走。拾汉白玉台阶而上,排排雕窗大开,满眼的是孤冷的璨金颜色。走向正上方的雕龙宝座,靴声喀嚓,在空荡的殿梁上空回荡。夜毅坐了上去,双手扶住龙柄,满足而舒心地笑起来。
铺金地砖光滑可鉴,从外面映出一抹迟缓却又纤小的身影,那身影无声无息地飘过来,夜毅知道是谁,大加赞许道:“这次攻翼计划有皇妹的功劳,皇妹想挑哪宫住下,随便挑。”
柬国的长公主,穿针眼里的南宫老夫人,宽袖繁复的织金云霞礼服,头上珠翠云片滚滚与坠,夏日里严整的装扮,额头上竟连一丝汗都没有。长公主微微扬起脸,看不出神情:“该做的我已做了,我还是想回柬国去,住在那里舒坦。”
“这片土地迟早也是柬国的。”夜毅哈哈大笑,接着话锋一转,“是因为霜儿吗?”
长公主叹了口气,声音轻弱,像是倦怠了:“如今霜儿已死,柬军进驻京城,我这把老骨头不用当什么南宫老夫人了”她苦笑,双眼遮掩在睫下,“我为夜家做得已经够多了。”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也很久没回自己的家,你爱干吗就干吗去吧。”对这皇妹,夜毅也有几分不忍。这仗还要继续打,肖彦指不定何时会卷土重来,女人在身边碍手碍脚的,于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长公主的心随了夜毅的动作,骤然地沉了下去。只觉得丝丝冷意从脚底弥漫到周身,连同魂魄也变冷了。为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