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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才仔细地打量眼前的人来。
承宠花娇,玉骨云腴。
此时她素妆淡抹,少了脂粉气,更像被露水滋润过的鲜花。
“西山这行美人如此得父皇心意,若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你这位份都该要进一进。”
将手上的东西搁在桌上,苑西荷不露痕迹地试探着:“本公主见美人这好气色。若是能有幸添个皇嗣,也算熬出头,今后的日子也算有个仰仗。”
“公主也是不红脸!怎么换做您来,就不怕妾身道您揣测圣意?”
嗔怪一声,安沁如难得知道害羞,半掩唇垂头笑起来。只是笑了一半,她神色倏然变得凝重,像还有淡淡的愁怨。
看着苑西荷,她忍不住叹气:“常日喝那红花汤,妾身这身子落得身寒。倘若真有这样的好福气,让妾身折寿十年也愿意啊!”
她表情难辨,也不像是作假。
苑西荷半是劝慰地看她一眼,伸手为二人斟上茶:“美人也不必妄自菲薄。本公主知道美人就看着浮浮燥燥地什么都敢往外倒,心跟个明镜似的,怕比谁都沉得稳。”
“不然这些个体己话,本公主怎么总和你说?”
见安沁如脸色微微难堪,苑西荷眸中有丝不明的情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靥如花。
·
安沁如走出陶然居后,春梢才迎上前。
回头望了一眼布置空落落的陶然居,说好听点是别有格调,说难听些就是简陋寒酸。规制虽都是按照公主的配,可品质却远及不上允阑轩或南薰殿的。
且近来她不知怎么又与苑九思疏远了,后宫的太监都看在眼里,自然顺着风向做事。
搀扶安沁如走远后,春梢才道:“即使有太子这事挡着,柔德公主出嫁也晚不了多久。人走茶凉,美人现在何必耗着与她一处?”
就算置身事外,她也能看出苑西荷打心眼不喜欢自己主子,或者说看不起她。但她不明白安沁如为何还乐此不疲地贴上去,将时不时的挖苦弯酸都忍下来。
天边已经黑了,晚香阁外的灯火有些暗沉。
半明半灭中,不大能看清人脸。
抓着春梢的手,安沁如终敛下脸上的笑意,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你当她真会是个坐以待毙的?宫中一直说她远嫁,你看这都过去多久了?她还不是在陶然居坐得好好的吗?”
晚香阁外的又飘落了几片红叶,飘飘地在她脸上刮了一下,又掉在地上。
安沁如弯腰捡起来,叶片有些干,叶脉分明,“柔德公主运数好得太不寻常,春梢你说这事蹊跷吗?”
“主子仔细着些,毕竟。。。。。。”见她像是在笑,春梢也拿不定其中的意思,只小心地扶着她,嗫嗫嚅嚅道:“柔德公主的事,奴婢不敢妄议。”
轻笑一声,“在我跟前你也不敢。”
看着落叶,安沁如道:“眼见没多久今年又该过去了,记得明年淑仪公主也该成年。能不能嫁、或是谁嫁过去,都说不准呢。”
·
刚回到房中,安沁如就看见桌上放着一碗黑黑的药汁。没有丝毫犹豫,她走上前就将碗里的东西饮尽,动作行云流水,像是习以为常般。
药有些苦,安沁如脸皱着,灯火朦胧下倒显得有几分狰狞。
端过清水给她漱了口,又吃下几颗梅花蜜饯,安沁如才觉得嘴里苦味淡下去。
“这里好长段时间陛下都不会召妃嫔侍寝,对主子来说是好事。只是现在还不到一月,您的脉象奴婢也看不出来。但不管怎样,还是当谨慎着些,御乾宫那边儿劳累,主子恐怕是不能常去伺候。。。。。。”
春梢盯着她刚捡来的红叶,恳切地道:“有什么事主子吩咐奴婢做就好。”
虽然她时常为她调理,但长期服用红花汤,安沁如的底子有损,这个月月事未来,她也摸不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轻轻捂住腹部,安沁如坐在椅子上,心底既害怕又隐隐有雀跃,眼底是殷切的希冀。
默然半晌,她沉着声道:“药渣子一定要仔细收拾好,切莫让第三个人知道。”
第57章 碎锦()
御乾宫。
浓浓秋意中琉璃飞甍,贝阙珠宫,在红墙掩映之下更显得金碧辉煌,宫中镂雕的蟠龙柱上刷着厚厚的金漆。
偌大的朝议殿内极是空旷安静,苑九思静静站在桌前替宣帝磨着墨,不发一语。
室内的龙涎香夹杂着徽墨厚沉的墨香,嗅进鼻中,叫人心底清明而沉稳。
楠木桌上摆置的青瓷盏还一动未动,进来前高公公反复叮嘱她要劝陛下及时喝了。
估摸着凉得差不多,她手上顿下。苑九思忍不住侧目去看正用朱笔批奏折的宣帝。
自苑明疆薨了后他身上苍老之态愈发明显。眼眶微微塌陷,褶皱也深了,精神远不如曾经矍铄。
她印象中父皇一直都是个丰神俊朗的人。此时倏地看过去,已于记忆中大相径庭。无声无息中,时过境迁,她心中唏嘘,微微酸涩。
察觉有道探寻的视线,宣帝眼也未抬,合上手头的折子,自顾自地说起来:“记得淑仪年幼,也如今日这样陪过朕。那时候朕教你看折子认字,不出一刻钟,你这丫头便趴在朕的腿上熟睡过去。”
回忆起往事,他眼底浮现抹慈色。冷硬的朝议殿中终像多出几分余夏的温热。
竦峙在原处,苑九思管着自己的眼睛,也不敢胡乱去瞟折子上写着什么。
想起前段时间聂如扇的警示,她心中犹疑,宣帝话里的意思她也揣摩不准。苑九思只得照着自己的想法答道:“是淑仪不懂事,那时候总顾着玩儿,辜负父皇一片良苦用心。”
来朝议殿伴驾伺候笔墨,连苑明疆都鲜有机会,更莫说她。
苑九思记忆中仅啻于小时候不懂事,嚷着吵进来过几回。
她胆子大,便得了几次机会坐在父皇腿上陪他看折子,对此虽然宣帝态度不明,但后来聂如扇觉得不妥,吩咐婢女几个看紧她,不让她在宫里胡乱窜,才没有后文。
听得苑九思的话,宣帝眼色微沉。
这几日他不是没听得一些风言风语,只是他这个女儿惯来都是一副顽劣模样。
“太傅向朕禀过,道你已经鲜少闯祸,今年在学识上似乎还长进不少。”低沉沧桑的声音缓缓在苑九思耳畔响起,似是一声哂笑:“太傅道是上卿教得好,才让你转变性子。殿考那日的情形朕尚记得。。。。。。”
说着他声音不禁低沉下去。
应又是想起苑明疆,宣帝的目光越过她,纵目远望,像要看穿朱红的殿门。
看他神色怅惘,苑九思才记起殿考那日苑明疆对答如流,表现极好的。
不知是不是多想,她总觉宣帝话有针锋,以往父皇与自己说话气氛从未这样压抑过,也好像没那么多陷阱与试探。
夏夷不是没有过女帝。后宫中聂如扇独大,苑明疆一死,便叫她所处位置变得微妙起来。。。。。。
再思及母妃以往在她面前有意无意提过的话,她心头微颤。
任那针扎般的目光扫过,伸手去量了青瓷盏的温,苑九思看着他的眼,坦坦荡荡地道:“冲的汤已经不烫手,父皇先用了吧,再放就该凉了。”
行气解郁,心中气不顺,单凭药材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宣帝接过,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高禄就进了外间叩门,扬着声朝里头道:“陛下,朗御史今日送来了淅州与南平的递来的文书,正在外头候着呢,可要奴才。。。。。。”
听到高禄提起朗月歌,苑九思眸色几经变化。
愣愣地,她垂头向宣帝道:“既然朗御史还有事启禀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淑仪你留下。小的时候你对这些没多少兴趣,现在试着听听也未尝不可。”
见宣帝没反应,苑九思正要退下,步子刚要挪开,就被打断。
旁的她不记得,可后宫不可干政这一条,苑九思记得清清楚楚。再者淅州是离皇城最近的城郭。周围群山绵延,数座丘陵为要塞,是个通衢之地,与南平相隔甚远。
而淅州与南平两个都不在朗月歌身为御史的监察范畴,那能有什么好说的?
心中的怀疑越来越重。许是龙涎香清神的缘故,眨眼间她脑子里已经转了十八道弯。
明明适才父皇念及皇兄,满脸都是悲怆,在他心目中,皇兄就是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
此时苑明疆刚下葬,尸骨都未寒。他决不可能这么早就盘算再立皇储,况苑九思还存有自知之明,几个兄弟姊妹中,她这个人最咋咋呼呼,脾性不稳,资质也不高。
遂苑九思面上浮现几分难色,小心地侧着眼,轻声道:“父皇既知儿臣觉得乏味。。。。。。那可容儿臣再偷偷懒?”那模样就如她以往在他跟前撒娇耍赖的样子。
这回倒未再挽留,淡淡看了她一眼,宣帝算是默许了。
御乾宫外玉带般的汉白玉桥,白玉桥下金水河缓缓流淌。
苑九思退出来时仍浅浅笑着,只有她自己才知晓,里头贴身的衣裳已经被背上的涔涔冷汗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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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朝议殿出来不可避免地遇上朗月歌。他穿着薄墨色的衣裳,面容看上去瘦削不少,眼睑下还有淡淡的青色。
看见迎面走出来的人,朗月歌脸上神色一僵,极快地又恢复如常,冲她颔首。
不知为何,苑九思心里轻轻地抽疼了一下。
御乾宫外侍卫宫女都多得很,人多眼杂也不方便说话,见着两人就要错身过去,苑九思想了想,终还是没忍住,顿下脚步率先叫住他。
“自父皇寿宴上匆匆见过朗御史一面,本公主倒是许久未见得您。”一双眼凝脂点漆,她眯细去看躲在云后头温热的太阳,慢慢道:“那日也是同今天一样的好天气。”
有条不紊地向她作揖行礼,朗月歌言简意赅地回应:“下官知晓,多谢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