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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睁开略微疲倦的眼,渐渐清晰的眼前出现了玉微的身影,他顿时困惑地蹙了蹙眉:“卿儿?”
玉微如往常一般,贴心地扶着皇帝坐起身,又拿着软垫垫在他身后,关切地问道,“父皇醒了?”
皇帝打量了一眼四周,确定是自己寝宫后,更加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着就要坐起身体,然而稍稍一动,却发现后颈酸痛得厉害,像是被人狠打过一般。
他抬手摸向后颈,轻轻一按,剧痛传来。
皇帝眼中的疑惑慢慢转向怀疑,看向玉微的目光也变得冷淡了三分。
玉微却似乎没看见皇帝骤然冷下去的目光,依旧是温温和和地笑着:“儿臣听皇兄说父皇病重,便想着趁夜来瞧瞧父皇。”
皇帝的目光越发的冷,连语气也裹挟了无数冰碴:“太子还告诉你了什么?”
玉微把本来放在龙榻上的佩剑拿起来,缓慢地把剑身从剑鞘中抽了出来,悠悠地对上皇帝的视线:“也就是告诉儿臣,父皇你活不过今年。”
剑出鞘,锋芒毕露,寒香四溢。
皇帝被骤起的冷光闪得阖了阖眼,旋即,板着脸,语气里已然是怒不可遏:“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在朕面前拔剑。”
“谁给的胆子?”玉微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方锦帕擦拭剑身,有恃无恐地道,“自然是你和太子给的。”
皇帝阴沉着脸色,伸手就要去夺玉微手里的剑,方才一动手,便发现自己根本抬不起力气来:“你对朕做了什么?”
玉微的目光聚焦在银白的剑身上,抬起手弹了弹锋利的剑身,刚毅的剑身发出沉闷的响声,回荡在寝殿内。
她借着银白剑身上反衬出的皇帝的身影目视着他:“寒香浓而不烈,香而不腻,最适合杀人,让人在死前对这个世间保留最后的好感,舍不得离开。”
这柄剑的剑身被她涂满了寒香,剑出鞘时,寒香便瞬间弥漫在整个寝殿内,不出一刻钟,寒香的味道又会自动消散,但毒。性却不会消失。
她问道:“父皇以为寒香的味道如何?”
皇帝看着玉微笑吟吟的样子,却感到一阵背脊发凉:“你要杀了朕?”
玉微轻轻摇头:“要杀父皇的不是我,是玉檀。”
她又把对玉檀说的话对皇帝重复了一遍,甚至还好心地告诉了他唤侍卫没用。
皇帝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向温婉端庄的女儿,错愕地道:“为什么要杀朕?朕对你不好吗?”
他扪心自问,他对这个女儿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尽了所有的心力,护她,爱她。除了没把皇位捧到她面前,他给了她所有他能给的一切。
玉微擦拭剑身的动作一顿,那细微的停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连皇帝也没看见。
她抬头看向皇帝,皇帝眼里是被背叛的不可思议与荒谬,她轻轻道:“你对我很好。”
她并不否认皇帝对她的好,但皇帝对她的好,带着无尽的防备,是因为她对他毫无威胁,更是因为她日日装作天真端庄,装作什么都不懂,只知情爱。皇帝宠爱母亲的同时,便也爱屋及乌地多喜爱了她一分。
她对皇帝的喜爱并没有别的看法,毕竟帝王思虑多并不奇怪,她也没那么大的心,要一个皇帝给她纯粹的父爱。只是皇帝杀了她的亲生父亲,强娶了她的母亲,让她的母亲这么多年都生活在无尽的痛苦里,这笔账却必须算清。
玉微把擦干净的剑放在皇帝面前,缓缓站起身:“可你杀了我父亲,强娶我母亲,你知道这些年母亲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皇后亲口告诉你的?”皇帝脸上一闪而过狰狞之色,疼爱多年的女儿不是亲生骨肉终是难以释怀,他虽是一早就怀疑过玉微不是自己的骨肉,但验血都没验出任何意外,皇后这些年也一直甚是温顺,他几乎快要忘记了云夭曾是自己皇兄的皇后,与自己皇兄两情相悦。
“是。”玉微肯定道,“母亲有多爱父亲,就有多恨你,有多想你死。”
皇帝抬头,目光细细地描摹着玉微的轮廓,她的样子并不似已经死去的皇兄,而是与云夭颇为相似,也许这也是他放下了戒备,多加偏爱她的原因。
他以为云夭已经愿意放下皇兄与他在一起,却没想到她依旧还是爱着皇兄,他像是突然之间苍老了十岁:“我想见云夭。”
云夭是皇后的闺名。
玉微嗤笑着看向皇帝:“母亲不会愿意见你,她最恶心的就是看见你,连你平时去她寝宫她都不想和你多相处,因为觉得恶心。”
若不是因为想抚养她长大,想为父亲报仇,想抢夺回属于父亲的一切,母亲早就随父亲而去。
可饶是母亲因为她而选择了活下来,却也是每日都活在煎熬里,她儿时躲在寝殿中,甚至亲眼看见过母亲自残,用簪子戳自己的手腕。
那时母亲脸上面如死灰的神情,她到如今都还记得清楚,想起来仍旧是心悸不已。
皇帝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云夭就这般恶心他?
玉微看见皇帝佝偻下去的身躯,眼中隐有情绪翻滚,无论如何,玉仯捕运醒鳎运南舶辽僖灿衅叻质钦妗
她抿紧了唇瓣,沉默须臾,在龙榻前跪了下去,叩首在地,掩下了眼中纷纷的神色:“儿臣叩谢父皇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玉微行的是叩拜大礼,完全叩拜在皇帝床榻前,垂下去的发散落在她脸侧,遮掩了她脸上的神情。
皇帝无力地靠在靠垫上,静静地看着叩拜在他面前的玉微,暖黄色的烛光打在他脸上,却没照进他的眼里,他自始自终都只是看着玉微,不置一词。
玉微静静地跪了片刻,站起身,看向皇帝,皇帝在她看过去时也转过视线看向她。
寝殿内逐渐安静下来。
须臾,玉微挪开视线,转身往外走,剩下的一切已经不需要她亲自做,她只需要静待结果。
皇帝看着玉微渐渐远去的身影,脸上出现灰败之色:“告诉你母亲,朕是真的爱她。”
玉微停下脚步,却是没有转过身,好笑地质问道:“你的爱就是杀了她丈夫,不顾她意愿地娶了她?”
停顿片刻,她道:“玉仯玻闫涫抵话阕约骸!
皇帝眼中的亮光彻底灰败下去,只爱自己?
他位高权重了一生,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这般说,这个人还是他疼爱多年的女儿。
他只爱自己吗?
他不知道。
皇帝费力地抬起早已经脱力的手,覆盖在自己心脏上,可是它告诉他,他爱云夭。
玉微走出寝殿便看见太子玉懿宸站在台阶之下,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皇兄与我同流合污地害死自己父皇,便不会良心不安?”
玉仯膊皇撬那咨盖祝踔辽彼懒怂那咨盖祝绷怂⒉换嵊卸嘤嗟母星椴ǘ?捎駚{安却的确是玉懿宸的父亲。
她很疑惑玉懿宸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答应与她一起杀死玉仯玻皇俏嗽缛盏腔穑
玉懿宸唇角噙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皇妹难道不知父皇赐死了本宫的母妃?”
玉微仔细地端详着玉懿宸脸上的神色,不错开一分,却没看出半点端倪,她平静地收回视线,抬步离开。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道:“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皇兄了。”
玉懿宸道:“皇妹放心等着登基之日便是。”
听到皇帝驾崩的钟声时,玉微正在朝曦宫陪云皇后做梨花软糕,她清楚地看见自己母亲眼中的释然之色。
皇帝的死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因为凶手玉檀刺杀皇帝当场被丞相和太子抓住。
公主刺杀皇帝,朝野震惊。
但到底很快被新帝登基事宜压了下去,皇帝身死,太子登基名正言顺,新帝登基大典就在大行皇帝驾崩的第三日。
转眼新帝登基之日,玉微安静地站在自己寝宫的窗棂前,按照玉懿宸的意思,他今日就会传位给她。
“殿下,宫外来了人,说是陛下派他们来的。”念嫣的声音响起时玉微正在捻着蔷薇花枝走神。
玉微折断了一枝花枝,利刺刺入她的指尖,她抬起手,拔出了那枚暗青色的刺。指尖顿时溢出一滴血,她不甚在意地取出一方锦帕擦干净指尖的血迹,道:“让他们进来。”
“是。”念嫣躬身行礼后便退出了寝殿。
很快,玉微听见了一串沉稳内敛的脚步声,低柔的女声随之响起:“奴婢参见公主殿下。”
“起身罢。”玉微微微眯了眯眼,却没有转过身去看进来的宫女,她可以肯定这些宫女都有内力。
玉懿宸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让她配合他?
“谢殿下。”宫女低眉顺眼地道,“奴婢奉陛下旨意,特来为殿下更衣。”
“嗯。”玉微应了一声,转过身,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微低着头的宫女们,似乎并没有看见他们捧着的托盘中的正红色凤袍,便轻轻挪开了视线,张开双臂。
宫女们明显训练有素,快速地为玉微换着凤袍。
玉微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是凤袍,只是坐在妆奁前发呆。
宫女轻声提醒道:“殿下,梳妆完毕了。”
念嫣一直站在玉微身后,见宫女们为玉微穿上的竟是一袭正红色凤袍,顿时惊愕得瞪大了眼睛:“殿下凤袍。”
玉微把玩着手上的簪子,疑惑地挑眉看向念嫣:“嗯?”
念嫣稳了稳心绪,却还是惊疑不定,甚至害怕是自己看错了,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是凤袍无疑,她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近玉微,抓住了她的手臂:“殿下,您身上穿的是皇后该穿的凤袍。”
玉微似乎此刻才回过神,垂下眼眸,闯入视线的果真是一袭正红色的凤袍,凤袍精致而耀眼。
她顿时震惊得扫落了妆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