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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眼见过,她的母亲来参加家长会,言之凿凿地当着很多人的面斥责她不够努力,无论课内还是课外,都不如她妹妹。
可那时候,她是班上第一。
姜竹沥这人外强中干,胆子小得要死,是个实打实的纸老虎。
段白焰那时甚至做好了准备,要帮她暴打那个莫名其妙的妹妹。
可他一直没能见到她,又不太好直接去初中部找。在这一层意义上,姜竹沥的确让他的某些行为变得收敛谨慎,他害怕自己会在无形之中伤害到她,因此学会了犹豫。
直到后来某一次,明含来高中部给姐姐送书。
他第一次见到她。
小小的女孩子,步履轻盈,眼睛和姜竹沥长得很像,在教室门口兴奋地朝她挥手。
段白焰也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抱着手观察她们。
他看到明含一直在笑,然后姜竹沥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
他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而明含目光游移,谈话间总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瞄他。
段白焰有好几次生出念头,觉得明含对他有意思。
他甚至在脑海中构想了全套剧情,如果这个小屁孩敢挑拨他和姜竹沥的关系,他一定找人打她一顿,然后再可怜巴巴地去向姜竹沥告状。
可这个姑娘在告别姐姐之后,小跑过来,仰着头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
“她是个好人,我也喜欢她。”然后她说,“但我姐姐胆子很小,你不要吓唬她。”
“那是——”坐在坑里,星光四散,段白焰顿了顿,“我第一次见到她。”
姜竹沥有些惊愕。
她愣了好久,才怔怔地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明含对你说过那样的话。”
段白焰抿唇不语。
从那时起,他不仅仅关注姜竹沥,也开始观察她身边的人。
他好奇这个家庭,就像好奇一件精密表盘的内部构造。
毋庸置疑的是,姜竹沥和明含关系很好。
他偶尔疑惑,更多的是嫉妒。
“与其说是喜欢明含”姜竹沥被他勾起回忆,苦笑,“不如说是惺惺相惜。”
她放弃跳舞,母亲就将梦想转嫁到了明含身上。
她在明含身上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一圈一圈地在练功房里转圈,老师打着节拍,落地玻璃倒映出窗外碧蓝的天。
音乐,教学,舞蹈甚至是母亲的苛责,都与她小时候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明含是另一个她。
“以至于”姜竹沥说得艰难,她从没想过,她的小妹妹会以那样极端的方式,在舞台上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常常后悔,明明可以预防我却没能拦住她。”
她们那么相似,连怕的事物都如出一辙。
怕被控制,怕受批评,怕被抛弃。唯一的不同是,她早早放弃,而明含在她未完的路上,代替她走了下去。
小公主跳完最后一支舞,在变成泡沫之前,将匕首捅向自己的心脏。
连自杀都像盛大的献祭。
“你和她是两个人。”段白焰及时打断她,“你们不是对方的替代品,她也没有替你去死。”
姜竹沥垂下眼,轻声:“我知道。”
可这件事让她变得犹豫。
她好像在这时候才察觉到,她与周围每个人的命运都休戚相关,她害怕给人带来糟糕的影响,甚至极端地想要切断一切。
住到波士顿之后,人生地不熟,她仿佛回到婴儿时期,靠回避来解决问题,靠回避来逃避伤害。
反而让她充满安全感。
段白焰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可是还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了。
他沉默半晌,握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他一直认为这个姿势代表热爱,能让人有安全感。
姜竹沥却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去。
“能不能再试试看?”他不愿意被她挣脱,压低声音问。
夜色无声地蔓延,姜竹沥身体僵直,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轻声说:“对不起。”
***
姜竹沥和段白焰一人占一头,像壁虎一样贴在墙壁上,闭目小憩。
据段白焰说,圆形的坑,直径最长。
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各自贴着内壁,就能保持最远距离,不跟对方产生任何呼吸上的交集。
她信了他的邪,非常配合地远离了他。
后半夜,姜竹沥昏昏欲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听到低低的哮鸣声。
她猛地睁开眼,果不其然,见段白焰同志痛苦地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再一次蜷成了虾米。
山中夜里温度低,洼地里空气又泛潮。他刚刚说话就带鼻音,犯病几乎是必然的事。
姜竹沥摸遍他的外套口袋,没摸到药。
她气疯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带药别出门!”
以前她跟他同居的时候,会检查他每一件衣服的口袋里,有没有装药。
可现在她没办法再照顾他。
他就开始找死。
段白焰大口喘息着,手扣在她胳膊上,像是想开口。
他呼吸艰难,嘴唇微动,刚要说话,眼前就晃过一道手电筒的光。
然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我找到他们了!他们在这里!”
姜竹沥心里一喜,连忙抬头:“周进老师!”
周进蹲在坑边探头探脑:“你俩竟然能一起掉进去?怎么做到的?”
“别说风凉话了!段白焰哮喘犯了,我们赶紧想办法把他弄上去!”
“没事没事。”周进嘻嘻嘻,“我带药了。”
姜竹沥扶起段白焰,担忧地问:“你能自己走吗?”
段白焰点点头。
周进差人放下软梯,她将他扶到梯子前,托他上去。
他双手扶住软梯,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姜竹沥一眼。
她没察觉到深意:“别磨蹭,赶紧。”
段白焰被她扶着爬上去。
周进的确带了药,吸入式药物见效很快,段白焰平复呼吸,淡淡道:“我明天不过来了。”
“嗯?”周进意外,“可我第一期才刚刚拍完。”
“我回剧组。”他的止战拍到一半,半个剧组都在等他。
周进表示理解:“也是,你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段白焰没想真的放弃姜竹沥。
可他不知道问题在哪,他需要自己想一想,再趁着这个时间,欲擒故纵一下。
拿着药,他折身走过去,想拉她上来。
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一只比他更加白净细腻,手腕上戴满各类男性手串的,男人的手。
他不爽地抬起头。
光线不佳,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对方很瘦,好像一根电线杆。他身体半躬,细细长长的一条,头发有些卷,眼窝很深。
他还要细看,被电线杆拉上来的姜竹沥站定了,看清来人,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尖叫:“天啊!陈塘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电线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张开手臂,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竟然还抱起来转了一圈。
“你不是要来接特邀嘉宾吗?”他一边笑,一边打趣,“我在山下等了好久,结果你竟然自己掉坑里了,蠢不蠢?”
段白焰眼都快被气红了。
靠,他都没有抱着姜竹沥转过圈圈啊。
“是我太蠢了。”她的开心溢于言表,“不过能在这里见到师兄,我真的太开心太开心了。”
陈塘声音很好听,是简洁明快的那种类型。段白焰死死盯着他,不懂自己怎么会输给这么一个妖力妖气的玩意儿。
周进凑过来,温柔地问:“还走吗?”
他臭着一张脸:“不走了。”
周进故意:“电影不拍了?”
拍个屁。
段白焰想。
他要留下来,手刃情敌。
椰子汁()
“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本来我一回国就想联系你;结果先一步收到了周老师这个节目邀请所以我直接过来了;想给你个空降惊喜。”
“确实很惊喜。”姜竹沥高兴坏了;“这次回来待多久?之后还走吗?”
“如果这边工作顺利的话;就先不走了。”
“吃住都还习惯吗?”
“哈哈哈哈;我说不习惯的话;你会住到我家去;给我做饭吃吗?”
段白焰默不作声地跟在两个人身后,从他们的谈话里大概得知,这人是姜竹沥在波士顿时的师兄;也是中国人。
她在外读书时,他和她选了同一门选修课,一直很照顾她。
一个瘦成竹竿、妖里妖气的妖怪。
段白焰在心里小声逼逼。
姜竹沥问东问西;陈塘笑着一一回复。等她兴奋劲儿过去了;才突然想起来,应该向段白焰介绍一下师兄。
“段”
话停在口边;段白焰眼神凉凉;抬眼看过来。
目光交汇;姜竹沥朝后一缩。
看他面无表情的凉薄样子;她以为;他还在为自己刚刚拒绝他、又恶狠狠地凶他而生气。
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段白焰这个人脾气坏;本来就比普通人更容易生气。
那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姜竹沥一边想着,一边礼貌又小心地越过他;朝着周进道:“段——短短几天的时间;陈塘学长才刚回国,周老师就能联系上他,真是费心了。”
和姜竹沥一样,陈塘学的也是心理学。
他这人小事脾气好、大事拎得清,无论放在生活还是放在网络里,都很受欢迎。
所以求学期间,他在国内外分别养出了粉丝数量庞大的心理情感号,一边帮小姑娘辨别渣男,一边帮中年女性解决婚姻问题。
美其名曰妇女之友,粉丝粘合度却出奇地高,是位一点儿也不带掺水的“网红”。所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