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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羽扶额道:“原来凡界也是这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只道是小九领你去冥刹海玩,不料你们却偷偷跑到凡间看起了那不入流的戏来。”
离舸咳了声,“看来阿寒这孩子懂得还挺多。虽说那擎苍尚未完全恢复,可能还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他……你……咳,你自己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重羽黑了脸,摆了摆手道:“得,你还是回去看小风吧。罗刹姬的身体看来不是很好,小心再别出了什么茬子。”
话毕,又从衣袖里摸出个小瓶子来,“哝,这是解酒的药丸,回去喂她吃一粒,醒来时就不会头痛了。”
一谈到祝东风,离舸立马无心再与重羽多费口舌,立马接了药瓶子,转身牵着阿寒走了。
九月之时,幽冥殿前的空地上绽放出妖异浓艳得近于红黑色的花朵,整片的秋彼岸看上去便是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
鬼差将重羽领到殿门口,便小心退下。
重羽打开折扇,慢条斯理地扇了两扇,打量打量四周,倒是与旧时的景致无二。
正要迈腿出去,却听到殿内一声哂笑,“几万年不见,重羽,你的胆子倒变小了不少么。怎么,不敢进来见我?”
重羽一愣,随即迈开腿去,呵呵笑道,“非是我胆子变小,只是几万年过去了,这幽冥殿仍是旧时模样,一时有些感慨,多看了两眼罢了。”
三两步入得殿内,面前的銮座上并无擎苍的踪影。
再向里走去,掀开一片珠帘,里间的一张桌案上摆了些许精致的吃食,桌案的那头,坐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赤衣青年。
重羽忽得心头一震,往事如昨,一幕幕摊开在他眼前。
稳下神来,却发现那青年一双微挑的凤眼正斜斜地看向自己,墨发用一根绸带慵懒地扎起,面容是三十三重天上司命神君季年的面容,然而气质上却依稀还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擎苍的模样,只眉眼中多了分沧桑。
“好久不见。”半晌,重羽蓦然开口。
“唔……是好久了。坐。”青年愣了一愣,似乎是回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事情。半晌,才一扬袖子,邀他入座。
“我不在的这些年……你还好吧?我听说你修成了上神?看着周身金光的气派,果真不错,恭喜。”青年缓缓倒了杯清酒,递给重羽。
重羽看着酒杯中微荡的涟漪,勾唇一笑道:“唔……这些年么,金戈长剑伴铁马,琴棋书画诗酒花,一一都这么过来了,也算是活得不错吧,哦,对了,我还捡到个妹妹,改日与你引荐一下。”
“哦?你都认了妹妹了?我倒是好奇,你那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青年饮了口酒,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重羽亦饮了口酒,微微一笑道:“她么……调皮得很,又十分的馋嘴,反正……呵呵,我也不会说了。”
重羽沉吟了半晌,却忽然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失态,当即闭了嘴,搪塞了过去。
然而对面的赤衣青年却捕捉到了他嘴角的那丝无可奈何却又宠溺的笑意,一时间心神如覆上了一层清雪一样,寂冷寒凉。
酒杯终是被他一不小心捏出了道缝儿,不仔细看,却是看不来的。
气氛有些凝滞。四下寂了半晌,重羽又自倒了杯酒喝了,缓缓道,“咳……那个……我当时听说你历劫上神时没有撑住,灰飞烟灭了,今日却怎得又活了过来?这些年你去哪了?”
“唔……我也不知道,大抵我并未灰飞烟灭,只是睡了一觉吧。依稀还做了个梦。”对面的青年沉吟道。
“梦?什么梦?”重羽忽得想起当年季年与自己坐在青羽峰后山花林子里饮酒的场景,不由心中一动。
“唔……依稀只觉得那可能是个好梦。不过,梦见了什么我却全然都忘记了。许是沉睡的时间太久了,自从醒来后,我脑子里便一团浆糊,还时不时显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对面的男子扶着额头淡淡道。
“这样啊。”重羽并未再追问下去,如今的擎苍见了他,沉稳的有些不像话,倒让他有些尴尬了起来。
“我今次来鬼域,其一是来探望一下你,其二,是作为天界派来的使者,秘密与你们鬼域商量一件事情。”重羽摊开扇子又合上,坐起身来正色道。
“哦?商量何事?”赤衣男子亦放下了酒杯,坐起身来。
“或许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魔神无月的一缕残余魂魄从西荒封印的裂痕之中逃了出来,四处为非作歹,前些年里他以摄心之术威压控制了鬼域,为他修建血池。”重羽皱眉道。
一听这事儿,对面的男子作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来,摆弄着桌上的酒杯,*道,“唔……你说这事啊。那无月确实坐得有些不地道,撒野撒到了我鬼域来,欺我鬼族无人。”
重羽继续道:“那无月修建血池,本是意在借用血池中生灵的亡魂之力来摧毁封印,寻得他散落各地的身体,从而获得全部的魔神之力,率诸魔占领八荒四合,使他成为唯一的王。若放任他继续发展下去,那么鬼族和神族都会面临灭顶之灾。所以,我这次来是想要劝说鬼域,莫要再与虎谋皮,继续与那无月合作下去。凡间有句话,叫做狡兔死,走狗烹,此话诚不欺汝。”
擎苍又开始把玩起手中的酒杯来,淡淡一笑道: “你想让我怎么做?”
重羽肃然,“交出启封血池的印伽,让我去捣毁血池!如此,你不用怕得罪了无月,只让他一心来对付神族,不是很好吗?”
对面的男子悄然一笑,看着桌案上转动不已的酒杯,淡淡笑道:“所以说,你来见我,其实就是为了这个事?”
重羽默然无语。
“这个事么,你先容我考虑考虑,过两天再给你答复。你晓得的,这不是件小事,我需要站在鬼族的利益上去分析分析。”默了半晌,对面的男子轻声道。
重羽愣了一愣,半晌,道,“也好,你好好想一想。毕竟也是件合族相关的事情。”顿了顿,又起身道:“那你便好好考虑着,话已带到,我这就先回去了。”
“等等……”堪堪迈出一步,却对对面的男子叫住。
重羽转过头去看向擎苍,却见那一双凤眸微敛,淡淡道:“我睡了这些年,现下醒来,一干朋友大都杳无音信,一个人无聊得很。这几日若无事,便常来吧。我听你来鬼域时还带了个小外甥,什么时候也带来让我看看啊。”
重羽恍然一笑,答了声好,便迈步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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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无月又现()
重羽甫一出殿门,赤衣的男子便手扶胸口半晌,吐出口血来,鲜红的液体落在鲜红的衣料上,便不大能看得出来它原本的颜色,若不注意男子嘴角的那一抹鲜红,便只像是洒落了些酒在衣服上面一般。
此后的几日里,重羽时常来幽冥殿探访,有时是因为擎苍邀请,有时是他主动去探访。
是日,天朗气清,擎苍邀了重羽去幽冥白玉楼上喝茶。
重羽收到请柬时,正坐在案边描摹不知从哪搜罗来的一副字,看着上面飘逸的字体不禁念出声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念完,又回味半晌,才啧啧叹道:“唔……不知是哪个写的,倒是潇洒从容,十分有才。”
正品出了些味道,就听见门口的阿寒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了进来,抬头一看,手中还捏着个东西。
阿寒一边跑,一边道:“重羽舅舅!那个叫擎苍的,邀你下午去什么白玉楼品茶呢!”
重羽接过请柬一看,烫金的纸上行体墨书,狷狂洋洒:“邀君品茶且逍遥,明朝且做莫思量。今日午时,吾于幽冥白玉楼沏茶一壶,侯君前来一品。”
随手放下请柬,捉过阿寒来放在自己的膝上,重羽笑道:“稍后便去与你阿娘说一说,我今日带你去那白玉楼上转一转。”
阿寒不怀好意地捂嘴一笑,曜黑的眸子弯弯如月:“重羽舅舅,人家约你品茶,你却带上我这么个小油灯,恐是有些不大合适吧?”
重羽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佯作生气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整日都装了些什么?我可是好心带你去见识鬼域的美食,你倒揶揄起我来了,不去便罢,哼哼……我听说啊,那白玉楼的酥油果子炸得是全鬼域里最香的,还有那马蹄糕……”
重羽还未说完,阿寒的馋虫便已经被勾了上来,咽了口口水赶忙道:“重羽舅舅我错了!我这便去跟我阿娘说,你一定要等着我!”说完,又从他膝上滑了下来,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接近午时,重羽领了穿戴一新,浑身粉嫩嫩的阿寒出了雪见园,祭出他金灿灿的火烧云来往白玉楼飞去。
阿寒高兴地直拍手,“重羽舅舅,还是你的火烧云拉风,金灿灿的,一看就比别的神仙的值钱!”
重羽鼻中哼了声,道,“那当然。也不看看这四海八荒的统共有几个上神,上神里,又统共有几个像你舅舅我这么风流倜傥又有本事的。”
阿寒心道他重羽舅舅的自恋症又犯了,嘿嘿一笑,便再无话。
鬼域之中除了无星无月,光亮有些黯然外,其余伙食、茶水什么的也是不错的,且在民风上也都沿袭远古以来的习惯,极为旷达豪放,男男女女并不多拘束。
重羽降下云头,正正落在白玉楼前。
楼里的伙计很使颜色,打量了重羽一眼,又看了阿寒一眼,随即弯腰唱喏,领着二人到了楼上一雅间。
重羽拖着阿寒推门进去,擎苍看见二人有些错愕,随即又反应了过来,“你不早些说要带这小孩来,我好让他们多准备些小孩子家爱吃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