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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时心里一堵,几乎是下意识地翻身下马,将文容媛圈入怀中。
嗅着她发梢的香味,他思及日后怕是难以如今一般日日得见,不由得闷声道:“阿嫣也需得好好照顾自己,不必思虑这么多。”
“嗯。”伏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文容媛又问道,“秦琮……咳,大将军可会为难你?”
言时思索片刻,道:“我那时一入狱,大将军便已找好人接替御史中丞的位子了,大约是……不会。”
其实秦琮若是不傻的话,定会派人好生盯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坐大的机会。只是言时也早有对策,倒是不大担心这些,再者他也不愿她为此烦忧。
“如此我就放心了。”她勉强一笑,“方才听流火说,你有要务尚未处理,我这就先走了呀。”
言时眼角余光瞄着屋檐隐约『露』出半截的黑影,只还是认真地应了文容媛的话:“嗯。”
文容媛点点头,将他身上的白『色』狐裘披好才转身离开。衣袂飘飞,一袭枣红『色』的袍子在万物凋零的冬景中格外灼眼。
目送她的身影隐没在廊下,言时扭过头,摆手示意一直伏在屋檐上的青年可以下来了。
那人动作矫健,三两下蹦达到他面前,恭敬地拱手道:“大人。”
正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与寻常士子无异,只多了件不大合身的斗篷,帽沿遮住了大半张脸,看着有些滑稽。
“看够了么?”言时声线冷淡地问道。
仿佛瞬间换了个芯子般,言时此刻面无表情,还透着隐隐的冰寒,跟方才同妻子话别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青年正『色』道:“小人惟恐错过了您出城的时间,是故提前过来等待。”
“……”不再理会他破绽百出的话,言时摇首道,“你明知我要交代给你什么重责大任,又怎么会先出城去?”
“不知您离京之后,大将军那边……”
话语中提及秦琮时,青年暗暗咬了咬牙,语调透着明显的愤恨。
“不用了,我远在燕西护不着你,你怕是会被大将军不留痕迹地解决掉。”言时郑重地搭上他的肩,快速交代了任务,“盯紧东山那边,大将军怕是还没有彻底放弃,还有宫中太后那里……”
青年有些惊喜:“宫中?!”
“是如你所愿,但万万不可暴『露』了身份,你跟她都会有危险。”沉『吟』片刻,他又道,“以后总是有机会的,现下还不到时候。”
虽然青年是聪明人,言时同他解释过前因后果后他便转头效忠于自己,但他们的合作关系本就只是基于互利,无多少忠诚信任可言。
此刻青年虽不至于反水,言时也只能尽可能地施恩,确保他尽心尽力。
“小人明白。”
走近前将那人已遮住半张脸的斗篷再拉低一点儿,言时拍了拍他的肩,压低声音道:“除非有紧急情况,要不皆是按照往例三月一报,切记。”
“是。”青年拱手应下。
青年确认了任务内容后,便麻利地转身离去。却不料此刻忽然刮起一阵呼啸的大风,他褐『色』的帽沿被吹了起来,让他清隽的脸庞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冷风中。
“啧!”即便周围没有人,青年还是慌忙将自己的脸重新遮得严实,确保真没人瞧见他的真容后才继续迈开步子。
若是文容媛在此地见着他,定会惊呼这人如何生得跟那位死在她手下的青玉一模一样。
……
此刻,文容媛正沿着长廊走回自己的院子里。
然而,当她行经沈如诗独居的别院时,一名身着杏『色』裾裙的侍女匆匆行来拦下了她。
见她如此焦急,文容媛纵心中不愿,亦只能停下脚步。
少女扶着木雕梁柱,气喘吁吁地道:“夫人,沈老夫人让您进屋一叙。”
“啊?做什么?”
现下她们一家人关系尴尬,彼此平常都心照不宣地各忙各的,早就不复从前时不时聚在一块促膝长谈的亲厚了。
“说是……”话到一半,少女见她已蹙起了眉,忙道,“说是有事相求。”
文容媛眉头蹙得更深,只还是和颜悦『色』地道:“我明白了,你带我去见二娘……咳,见沈夫人。”
少女正欲转身带路,文容媛又叫住她,问道:“等等,你是……”
“夫人请说。”
“你是红袖么?”
她躬身道:“正是,请问夫人有何疑问么?”
“无事,带路。”
文容媛虽觉吴央的侍女留在沈如诗身边有点儿奇怪,还是跟着红袖往屋内去。
沈如诗的院子她从前也来过数次,屋里屋外的摆设和她上回拜访时如出一彻,只房梁上挂了几个素白『色』的灯笼,乍看总觉有些不详,可略微往深处一想竟也觉得理所应当。
她甚至还觉得有些莫名的怅然。
文容媛提起裙角跨过门槛,沈如诗就端坐在案前,她身着一袭简单素净的裙装,即使脂粉不施亦丝毫不减风韵犹存的美貌。
文容媛坐到她对首,炉子上温着龙井茶,旁边的碟子则盛了些小点心。沈如诗瞧着并不憔悴,除了眼下有些乌青外,她精神尚说得上不错。
她俩本不是正儿八经的婆媳,既是关系不同以往,文容媛也不能再亲昵地唤沈如诗二娘了。
思忖片刻,她规规矩矩地唤道:“沈夫人。”
沈如诗并不应,只道了句:“这糕不错,媛儿也吃点。”
“……”
文容媛低头一看,正是自己喜食的芙蓉酥。她心下有些触动,只还是将那盘糕推回沈如诗眼前,道:“夫人有何吩咐么?妾身身为晚辈,若在能力之内理应尽力而为。”
沈如诗抬首望她,倒也不扭扭捏捏,直截了当道:“替我去大理寺看看阿晖。”
文容媛微微瞪大眼,考虑了一会,道了句:“好,妾身会去探视他。”
“顺道……将这个交给他。”
沈如诗递了个小布包过来,文容媛在手中掂了掂,只能依稀判断出是块坚硬的东西。她拽着一腔疑『惑』,开口问道:“此为何物?”
“是央儿的挂饰。”沈如诗垂下眼不再看她。
文容媛虽有些愕然,回过神后还是将那挂饰仔细收好,恭声道:“夫人所托,妾必定替您完成。”
语毕,她起身准备离开,利落转身的动作却被沈如诗充满疲惫的一句话顿住。
“媛儿,你说说看,这些争斗都是图什么呢?”
像是停格在某个画面般,文容媛过了许久才沉声回答:“二娘,我也不知道。”
就如同她不了解言昌和言晖为何这么执着于日后用无数人的鲜血换得的权力一般,文容媛同样不晓得言时为何要选择与秦琮、与父亲和二弟站到对立面。
言时明明是胜者,明明可以再经历一次前生的胜利,接过言昌交到他手上的一切,安心地度过自己的下半生。
她虽身为宗亲,却从来未曾有过这么崇高的理想。
第82章 其之八十二()
最终; 文容媛拖到了一旬后才去探监。
拖了许久的缘故是她并不很想去,至于为什么不继续推托下去,自然是因再不去就得负了沈如诗的请托了。
洛城的天气很糟; 空中下着绵绵细雨; 整座城仿佛罩上了灰蒙蒙的一层。乌云遮蔽住了仅有的一缕阳光,明明是晌午却暗得如同黑夜。
她着一袭青『色』襦裙; 披了件纯白的狐皮坎肩,发间是一只最朴素的木簪子。
文容媛带着棠梨穿梭在依旧人声鼎沸的市集里; 一路和街上行人推推搡搡; 却不想耳尖的棠梨在行经某间茶馆时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脚步略踯躅了下; 问道:“怎么了?”
棠梨的脸『色』微微煞白:“夫人,您仔细听听……”
文容媛先是觉得一头雾水,稍作留意一番后; 果真在一片混合了各种声响的嘈杂中寻到了两道特别响亮的嗓音,还隐约有种熟悉感。
“姐姐可有听说,那言家二公子今日要被处决了?”
“当然有啊,这洛城里谁不知道?”
那女人是个大嗓门; 文容媛并不费多大力气就将她尖锐的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要我说啊,这言家也是落魄了,辅军将军辞去了官职; 威望大不如前,他俩儿子没了一个,另一个又被赶去燕西。还真令人唏嘘,不过也是罪有应得嘛。”
是上回她在布庄碰上的两个女子; 此刻正在一搭一唱。
“可不是嘛。”少女掩嘴一笑,又道,“对了姐姐,你真觉得言大公子是无辜的么?”
“应该不是?虽然大理寺卿说他是无辜的,可是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啊,生活在同个屋檐下,怎么可能不帮着打下手。”
女人『露』出了暧昧的笑意,捧着双颊道:“据说大理寺卿倾慕言大公子已久,两人早已暗通款曲,陆寺卿在咱们大将军面前为他极力开脱也是理所应当嘛——啊!你做什么?”
……
文容媛踱步至她身边,搭过女人宽阔的肩膀,“友善”地笑道:“再说一遍。”
人『潮』已因这不大不小的『骚』动聚集了一块,有零星几人『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更多的则是觉得女人所言颇有几分道理,正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女人我知道,她是大将军的表妹,也是言家的媳『妇』儿,平时可泼辣了。”
“啧啧,仗着自己地位高就欺侮我们小老百姓?”
“可不是么,一点事实还不让这位大娘说了……”
“咳咳……”女人扭过头,面上的笑容因肩膀处传来的疼痛而扭曲,“我说,言大公子……哎呦!”
“我正是言时的妻子,可同时也是皇室宗亲,无论他如何都牵连不到我,我想我应该能就此事说上两句话。”
眼神凌厉地扫了不明真相的群众一眼,文容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