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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了个大钉子的文容媛瞬间不知该应些什么。
“那我可以问寺卿一个问题么?”文容媛盯着她,缓缓开口问道,“您为何至今尚未婚配呢?”
陆灵瞪大双眼,丝毫没料到她会这么开门见山地问。她连忙摆手道:“我早已……咳,不喜欢他了,是我自己不想成亲。我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也不会有男子想娶个成日在刑部跟人犯为伍的女人……”
文容媛见她好像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有些不知所措,忙一股脑儿地解释道:“我也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才问的,只是觉得,你这样一个人过一定很寂寞。要是真不想成亲,养个小猫小狗陪伴也是可以的。”
“咳咳。”陆灵意识到对方是真在关心她后,不禁摇头失笑,“算了,我早就习惯了。”
“话说回来,我倒是知道有个人愿意娶——”
陆灵自然知道文容媛指的是哪位仁兄,连忙摆手道:“……顺其自然。”
对于那男人表现出的情意,她不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她早就习惯自己一个人了。
……
酒醒之后,言时并没有回府去,而是去找了父亲——在五年前母亲过世后,他便携家带眷从辅军将军府搬出去,在对街另外开牙建府。
是故,言时再度回到这个地方时,竟隐约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言时按照规矩递了拜帖,站在外头等了一会,方等到了管家让他进去的指示。
言昌并没有如言时几十年来的记忆一般,坐在案前埋头处理政务或是军务;而是背向着他伫立在窗边,正在摆弄窗台上的花花草草。
言昌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言时过了许久之后才出声唤他:“将军。”
“你来啦。”言昌回过头。
言时一怔。
几年不见,他名义上的父亲已须发皆白,一双眼苍老而浑浊,早就失了从前那种运筹帷幄的睿智风采,就只是个暮年的老者而已。
“阿时,你来做什么?”他问。
言时思忖片刻,轻声问:“……时至今日,您还想行谋逆之事么?”
言昌猛然抬头:“你何出此言?”
他动了动唇,只说出一个词:“东山。”
言昌一张脸『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道:“你都知道了?”
“是。”
或许不该说是‘知道’,言时一直以来都在暗处盯着言昌,晓得他从来就没有打消过谋反的念头。
言晖死后,言昌从没被查出来的部分私兵再做训练,并渐渐扩大规模。秦琮不在的时日里,洛城禁卫加上城里能调用的兵也不过两三千,若要出城去附近的临城调兵就晚了。
是故私兵虽比不得之前的大几千人,若是掐着秦琮出征的点子作『乱』,虽不至于轻轻松松让整个洛城瘫痪,也定会让禁卫军元气大伤。
言昌很快地意会过来他的好儿子背地里监视他,摇头叹道:“阿时,你这么执着是为了什么?你真的觉得大卫这个王朝,那个小皇帝,或是秦琮,值得你誓死效忠么?”
“我也很想知道您在执着什么。”言时轻声道,“二弟已经不在了,你就算当了皇帝,你百年后又要把位置交给谁?”
“那些重要么?”
“你觉得不重要就不重要呗。回头,趁现在还来得及,把东山那些人散了,我……我会将言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不是,我既然会在这里跟你说,就能遣散他们,也会把言家打理好。”言时垂眼道,“我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看到自己爹想谋逆,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了,您这回除了答应我,别无选择。”
他冷笑:“呵,这几年秦琮夺了我的权却没能压制你,你倒是把我的人脉都接收了嘛?”
“不敢当。”言时闭了闭眼,“若将军执意起事,下官忝为中护军,自认应该不似郑梁那个纨绔一般让您称心如意了。”
“什么?!”
言时没有回答。
前世是因郑梁没有任何经验,指挥不动禁军,言时也去那里和郑梁僵持不下,拖住了时间,二弟则去请了沈太后的旨意,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方能成事。
现在言昌早就不具备这些条件了。
二弟已去,他不愿听从摆布,言昌孤掌难鸣。
“就算您不答应,我也会将言府打理好,不辱家门。”言时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与对方说些家常,“只是若扯破脸皮,我不保证您能不能活着看到这些。”
“……”
言昌的目光紧盯着他,里头透着深深的疲惫,言时清亮的眸子则毫不畏惧地回望着,坦然而坚定。
言昌抬头看着跟前的青年,赫然惊觉自己已经需要仰视他。言时虽在朝中一贯低调,可不知曾几何时,他却已经形成了没有人能小觑的一股力量。
“剑已经不在我手上了,对么?”
第89章 其之八十九()
秦琮怀拽着一腔必定要灭一灭北漠人威风的雄心壮志出征去了。
少了这位凡事都要『插』手做主的大将军; 洛城在短暂的混『乱』后很快地找到了规律。小事秦琰可以自己下决定,大事则在退朝后跟几个值得信任的老臣关起门来讨论出个结果。
朝中众人很不意外地发现,少了大将军; 朝局不会因此大『乱』阵脚; 反而还会更好——说得直截了当一点,在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决策上; 秦琮本人就是混『乱』的源头。
洛城宫中,几个先生正在讲解四书五经; 他说一句秦琰听一句; 身边跟着的两个伴读则埋头在书简上抄写。
面对这三个围着他吱吱喳喳的老先生; 秦琰不禁有些恹恹。
秦琰很喜欢原本的那位姓洛的老师,他教的不只是典籍上那些冷硬的文字,更会说故事给他听; 跟他分享前人的智慧,对他说为君之道。
那位帝师针砭时弊也有自己的一套,懂得变通并不迂腐,虽然年轻却有智慧。
秦琰记得很清楚; 老师前几天刚对他语重心长地教了一门帝王心术,虽然他听得有些懵,但却是很受用的。可过了不久老师就被大将军以教导不力的缘由辞退了; 连本来从洛家带来的伴读都换成两个秦琰不认识的少年,整天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阴阳怪气的。
秦琰望着窗外的飞鸟走神了好一会儿,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已经合起书简; 暮气沉沉地说:“陛下,今日的课业已经教完了,还请陛下勤于复习。”
“……”
老实说,他们教的秦琰早就学过了,但很显然他的两位新老师不在意这些。
秦琰“哦”了一声,挥挥手让两个伴读也跟着下去,那俩少年却惶然地垂下头,道:“陛下若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臣下,臣下定会为陛下解答。”
秦琰斜睨他们:“朕没有问题。”
“可是……”
秦琰不耐烦地捶了锤桌子,桌上的笔墨书简落了一地:“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到底朕是皇帝还是你们是皇帝?”
秦琰的声音尚带着些稚气,只一字一句气势毫不马虎,那两少年被唬得一愣一愣,慌忙跪下道:“您是皇帝。”
“知道就滚。”
待两人夹着尾巴退出去,秦琰才颓丧地靠着墙边,闭上眼睛。
他无奈地想着,到底是我是皇帝,还是你们听命的大将军是皇帝?
……
隔日清晨,秦琰照惯例前去永宁宫给太后请安。这个地方不是宫中最破旧的地方,却是最暮气沉沉的地方,几个小太监在宫外低头扫地,见了秦琰过来唯唯诺诺地行礼,那个叫青花的宫女很快就从殿内出来将他迎了进去。
太后目不能视物,是故沈芊芊的身边一直都有四五个人贴身侍奉,片刻不离。
“儿子给母后请安。”
本来面无表情端坐在珠帘后的沈芊芊,听到秦琰说话才轻扬起唇角,道:“琰儿,来,坐过来。”
秦琰轻蹙起眉,只还是依言做了。沈芊芊『摸』索着『摸』到了他的袍角,朝他『露』出慈爱的笑容:“琰儿近来可好?大将军出征,朝中一切可还安稳?”
秦琰不敢对上她那双没有聚焦点的眼睛,连忙扭开头,敷衍着道:“都好,不劳母后费心。”
秦琰虽然唤沈芊芊母后,但从来跟她不亲。
自秦琰有记忆以来,他和皇姐秦莹一直是个安静恬淡的女人在照顾,住的也不是沈芊芊的芳华宫,而是长春宫。
直到他三岁那年,父皇崩逝,那个养育他的女人也跟着不见了,他则在大将军的要求下,认这个瞎了眼的女人作娘。至于秦莹秦琰姐弟失踪的“母亲”,宫里每个人都对此讳莫如深,没有一个人肯告知他实情,久而久之秦琰便也作罢了。
在秦琰看来,所有人宣称沈芊芊是他的亲生母亲,也只是大将军要稳固她的太后之位,而她定然跟大将军是同一伙人,对他的所有爱护都是作秀。
恍如对秦琰淡漠疏离的样子浑然不觉,沈芊芊拉着他玄『色』的袍角,又急忙道:“琰儿——”
“儿子在呢。”秦琰垂眸,“若母后无事,儿子先告退了。”
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和青花说了几句话,那宫女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正殿。珠帘后,母子二人却是相对无言。
“母后?”
沈芊芊自怀里『摸』索出一个小香囊,柔声道:“娘做了个香囊给琰儿,带上。”
“……”
秦琰接了过去,那个玄『色』的香囊散发着龙涎香的香气,周围缝线的针脚却是凌『乱』不堪,还有少数缝得重了的地方,上头的图案也有些歪斜,瞧着的确是出于沈芊芊的手笔。
秦琰垂首看了看,沈芊芊白皙的指尖还有些被针扎破的小口子。
“母后眼睛不便,真真不必如此费心,儿子承受不起。”
语毕,秦琰冷着脸将香囊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