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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子颤抖着抬起头来,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云书哥哥傅云书他,他确实是采生门中的少门主!还求大人明察!”
自己亲手救下的小女孩,竟毒如蛇蝎,虽然昨夜已经领教过他们的手段,今日再度亲耳听到,心中却仍是免不了微微一痛。傅云书道:“若真如你所言,我是采生门少主,为何要将你从何长发手中救下,带回府中精心医治?”
“是啊,”陆添左手撑着下巴,看好戏似的看看傅云书,又看看莲子,抬手指了指她,道:“他说的有道理啊,如果他真是采生门少主,干嘛还要多费力气救你?”
“那是因为因为”莲子喉头一梗,苍白的脸上神情变幻,最终闭上眼喊道:“因为他中意于我,想要光明正大地和我在一起,才想出了这个主意把我接进府中!他他还说了,如果府里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小姑娘,还和他过从亲密,一定会有流言纷扰误他仕途,所以所谓委屈我几天再者,昨晚昨晚的事,大家也都看见了奴婢所言,绝无半点虚假,否则便遭天打五雷轰!”
傅云书只盼着当场落下一个霹雳,将这面目可憎的二人轰杀成渣。
可惜今日万里无云,莫说暴雨惊雷,连一丝微风也无,周遭原本便凝滞的气息,也因日头逐渐攀升而灼热起来。
陆添的目光又移到傅云书身上,道:“昨夜之事,确为本侯亲眼所见,同见之人还有不少,傅云书意图对莲子用强一事可谓证据确凿,傅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确实有话要说。”傅云书毫不畏惧地与陆添对视,道:“敢问晋阳侯可曾读过四书五经?”
陆添不耐地道:“这与本案有何关系?”
“那么我也要说,”傅云书道:“我与她昨夜之事,不论构陷也好污蔑也罢,与我是采生门少主,又有何关系?”
陆添一愣。
傅云书继续道:“她既污蔑我为采生门少主,自然该拿出证据,她却反指我昨夜意图对她相强,莫说这只不过是她刻意制造的假象,即便是真的,也该治一个罪,又如何攀扯到采生门身上?”说着,他轻蔑一笑,“还是说,只因她是采生门中人,碰了她,便也是采生门人?这样想来,我记得昨夜晋阳侯也脱了衣服披到她身上来着,那么侯爷如今也算是采生门的人了?”
陆添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你”
傅云书道:“若侯爷也肯承认自己已是采生门人,那么下官自然也无话可说,只得认罪。”
“放肆!”陆添“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胸膛剧烈起伏,咬牙道:“你真当本侯对你无可奈何吗?来人呐,将九合县衙役杨叶带上来!”说完,陆添的口角浮起狰狞的微笑,得意地看着傅云书原本平静的神情骤然崩盘,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去。
话音刚落,立即便有两个侍卫拖着一具残破的躯体大步踏入堂中,一抬手,那躯体便如被去了肉的橘子皮一样,轻飘飘地被丢到地上,就躺在傅云书脚边。
傅云书不禁浑身轻颤,眼眶一霎时便红了,牙关打颤,轻声唤道:“杨叶。”
若非陆添提前说明,他无论如何也认不出,眼前这个骨瘦如柴、满身血污、气息奄奄的人,居然是记忆中那个清秀腼腆、身姿挺拔的少年。他蹲下身,指尖颤抖着,犹豫许久,终于轻柔地触上杨叶深深凹陷的脸颊,“杨叶?”
杨叶的眼睫毛颤了一颤,缓缓睁开一双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木愣愣地看着傅云书,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傅大人?”
傅云书心中大恸,一时连高坐堂前正虎视眈眈的陆添也忘了,紧紧握住杨叶仅剩的一只手,哀声道:“杨叶,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是谁,谁对你下此毒手?”
杨叶浑身一颤,没有说话,目光恐惧地望向高高在上的陆添。
“杨叶,”陆添幽幽地道:“你说,你身陷云间寺时,曾见过他们的贼首,是也不是?”
杨叶愣了许久,在陆添和善的目光注视下,僵硬地缓缓点了一点头。
傅云书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握着杨叶的手不自觉一松,他残破的手便跌落在地。
陆添温声道:“此人你可认识?”
杨叶再点了一点头。
陆添问:“他今日可在这公堂之上?”
杨叶又慢慢点了点头。
陆添眼中笑意几乎快要满溢,他问:“他是谁?”
杨叶转过头,看了眼傅云书。
傅云书面无表情对上他的目光,心底一片凄凉。
寂静半晌,杨叶的手似是很吃力地缓缓抬起,指着某个方向,道:“是你。”
第110章 采生门(三十三)()
满堂鸦雀无声。
许久许久;陆添缓缓挑起一边的眉毛;道:“杨叶兴许是受伤太重,以至于神志不清了。本侯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清楚了再说;你在云间寺见到的采生门贼首;究竟是谁?”
杨叶却不理会他,艰难地转过头;看着满脸担忧的傅云书;哑声道:“傅大人,我奉命前去鸳鸯馆调查小倌失踪一事;却意外暴露了身份;被他们囚禁了起来;百般折磨后见我吐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砍掉我一条胳膊,打算把我送到别的地方去替他们乞讨。谁知就在这时您撞破了云间寺和鸳鸯馆的真相,将其捣毁;他们便改变了主意;精心设局要对付您,还让我串通口供;说您说您就是采生门中的贼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杨叶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面露痛苦之色;扭头“哇”地吐出一口血。
傅云书连忙伸手帮他顺气,关切地道:“你不用说;这些我大概都能猜到。”说着,他将杨叶无力垂在地上的那只手紧紧握在掌心,愧疚地垂下脑袋,“是我对不住你。”
杨叶喘息着道:“大人切莫自责,对不住我的是采生门里的那些畜牲,不是你。”他苦笑一下,“其实,我方才方才差点就忍不住要供出大人你了他们说若我假意供出你,便放我一条生路,生固然可贵只是只是我这样一个废人,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他一双浑浊的眼睛忽然爆发出精光,怒目圆睁地看着陆添,“晋阳侯,傅大人他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与采生门没有半点关系!”
“好好好,”陆添怒极反笑,甚至拍了拍手,“如此情谊深重,真叫本侯感动不已,你既然一心求死,本侯又怎能不成全你呢?”
傅云书一把抱紧杨叶,惊慌失措地道:“你想干什么?!”
一支令箭从陆添手中轻飘飘地落到地上,他冷漠地道:“杨叶口供与之前所述不一,分明有意欺瞒,愚弄朝廷,其罪当诛,来人呐,将他乱棍打死!”
傅云书厉喝:“你敢?!”
陆添冷眼睨着傅云书,嗤笑道:“差点忘了傅大人和他情深意重,既然如此,便由傅大人亲眼看着他走。”
陆添的声音幽凉阴沉似九泉阴灵呓语,徐徐送至傅云书耳边,“动手。”
于是傅云书被七八只手死死地按在地上,竭力挣扎却连手指都动弹不得。杨叶更是不用说,只一个侍卫便将他轻松提起,用力往地上一砸,原本便伤痕遍体的身躯顿时血花四溅,傅云书呲目欲裂,声嘶力竭地吼道:“不要!!”
陆添手底下的人自然不会听他的,手中的棍子重重地砸到杨叶身上,一下又一下,冷酷无情得仿佛手底下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面团,任人搓扁揉圆。傅云书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扼住脖子,叫他连扭头都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叶从拼命挣扎,渐渐地连扑腾的力气也没有,最后再也不动,只一双眼睛仍旧圆睁着,血液在他身下逐渐开出一朵猩红的花。
有一个侍卫把手指伸到杨叶鼻子前探了探,扭头对陆添道:“侯爷,他死了。”
陆添面无表情地一抬手,钳制着傅云书的手纷纷松开,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将浑身染血的杨叶搂进自己怀里,终于痛哭出声,“杨叶!”
陆添冷声道:“拖去乱葬岗扔了。”
杨叶的尸体被人强硬地从怀里拖走,“你们放开他!”傅云书怒吼着起身欲追回,却迎来当胸一脚,这一脚丝毫未留情面,将他胸膛原本便未痊愈的伤口直接踹裂,傅云书闷哼一声,仰面跌倒在地,口中喷出一口血,双手却仍在半空中执拗地试图抓住杨叶,“你们放开他”
陆添道:“傅云书,你记住了,害死杨叶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你放屁!”傅云书双手颤抖着撑着地面,试图爬起来,前头那两个拖着杨叶尸体的侍卫忽然站住不动了,然后恭敬地行礼唤道:“见过靳大人。”
靳大人?靳伯父!
傅云书眼中蓦地生起希望,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哑声唤道:“靳靳伯父”陆添由着傅云书往外走,并不阻拦,也未动身,只静静地坐着看。
身着知府官服的靳云龙从门外龙行虎步地跨进公堂衙门的门槛,他的目光从狼狈不堪的傅云书身上一掠而过,停在两个侍卫架着的杨叶身上,道:“怎么回事?这儿怎么有个死人?”
其中一个侍卫回答:“启禀大人,这人本是侯爷传来问话的证人,谁知他竟当堂翻供,还出言辱骂朝廷,侯爷忍无可忍,判了他五杖,谁知这厮身子骨虚弱不堪,打到第三下的时候就咽了气了,侯爷刚吩咐了我们要将他厚葬呢。”
杨叶缺了一条胳膊,满身伤疤,一张脸更是青青紫紫的连五官都看不分明,任谁看一眼便知这绝对不是那侍卫口中所言“打到第三下”那么简单的事,可靳云龙的目光轻飘飘的从杨叶身上挪开,摆摆手道:“如此刁民,还厚葬做什么?拖去乱葬岗扔了便是。”
傅云书不敢置信地看着靳云龙,“靳大人”
靳云龙这才注意到傅云书似的,目光如炬地看着他,眼中染上一层失望之色,声色俱厉地道:“云书,你太叫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