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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落苼环抱着他,哑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海东青?”
傅云书摇摇头,“当时虽觉古怪,却并未细想。”顿了顿,他叹声道:“也许是我不敢深思。”
寇落苼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傅云书有些吃力地抬起胳膊,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安慰地捋了捋,“没关系,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而且分离十三年,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傅云书是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他从寇落苼的怀中抬起头,冲他轻轻一笑,道:“但是我希望你愿意相信现在的我。”
深吸一口气,寇落苼道:“我来到江北,成为群鹰寨主,潜入九合县衙,确实另有缘由。其一,我想将采生门这颗毒瘤连根拔除,其二”他眸光暗动,低声道:“我要为我父亲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6章 江湖之遥(一)()
“陆伯父?”傅云书一愣;“可我记得;陆伯父的冤情,新皇登基时不就已经替他洗清并昭告天下了吗?当初阴谋陷害于他的那几个人;也全都于午门斩首示众了呀。”
寇落苼道:“那只不过是几个喽啰而已;真正的幕后黑手;如今还稳坐朝堂之上,依旧权倾朝野。”
傅云书瞳孔收缩;低声问:“那人究竟是谁?”
寇落苼冷声道:“曾经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如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太师大人,唐戟。”
“什么?!”傅云书大惊失色;“怎么会是唐太师?!”
寇落苼苦笑一下;道:“连你也不相信吗?”
“我当然信你!”傅云书忙道;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地问:“可是唐太师早在十三年前便已是位高权重的大元帅,而陆伯父则是大理寺卿,两人本该无甚交集;为何他为何要陷害陆伯父?还是还是以这样恶毒狠绝的手段?”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寇落苼淡声道:“说来说去,不过一个贪字。”
十三年前;朝中出了一桩惊天大案,安王谋逆。此案牵连无数;以至于那段时间的午门热闹得好似菜市场;一波又一波的罪臣,以及他们的亲眷被押到门前;随着刽子手的手起刀落,而送掉自己一颗人头。
大理寺卿陆锋一家,便在其中。
那时的陆添还只是一个顽劣少年,整日不好好读书练武,只知上树掏鸟蛋下河捉王八,陆锋和他最多的交流,就是靠着一杆鸡毛掸子——高高举起,再狠狠抽上他的屁股。但在大难临头的前一天,记忆里一贯不言苟笑的父亲忽然和颜悦色地把他唤进了书房,父子两促膝长谈了一夜,在天将明时,陆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道:“阿添,好好活着。”
这是陆锋留给陆添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他被父亲的亲信连夜送出了京城,日夜兼程地赶路,来到一处不知名的、人烟稀少的小山村,亲信把他送到后便消失不见了,陆添独自一人在小山村里居住了三个月,听到了陆寺卿全家上下五十九口人全部枭首的消息。
他恍惚站在河边,听见两个浣衣女谈论着这个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旧闻,他忽然想起最后一晚,父亲搂着他的肩膀,难掩哽咽地道:“阿添,为父是被冤枉的。”
陆锋被指与安王私/通,在大理寺书房的暗格里,搜出了他与安王往来的书信,所提之事,皆为朝中密闻。
安王是皇帝次子,太子殿下的二弟,与太子素来不睦。而陆锋,则一直是坚定的太/子/党,此事一出,太子震怒,任凭他被打入天牢、遭受酷刑,也不闻不问。幸而有挚友刑部尚书傅峥为他四处奔走求情,这才把人从天牢救出,软禁在自己家中。到最后满门抄斩的判决下来,陆锋咬破手指书血书一封,托傅峥辗转送到太子手里,等太子赶到刑场时,陆锋已命丧黄泉,午门血流成河。
而这一切,都是时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唐戟的阴谋诡计。
几乎没有人知道,唐戟除了是手握重兵的大元帅,还有另一重身份。
采生门门主。
陆添还记得陆锋对自己道:“为父当年进京赶考时,曾路过江北云间寺,那时便觉此寺有所古怪,却未曾上心。直到数年前出任大理寺卿时,翻阅各地卷宗,发现江北府失踪的人口,较之其他州府,要多得多。”
众人皆以为这是江北土匪横行的缘故,陆锋却暗自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终于发现了深藏地底的采生门。
也察觉了这残忍而阴毒的门派身后的那只手,究竟来自何处。
唐戟位高权重,底下势力如老树盘根错觉,连皇帝都要忌他三分,陆锋自知不敌,便悄悄地将调查所得证据全部藏了起来,隐而不发,欲待到时机成熟时,再替天行道。
可人算不如天算,陆锋虽未声张,却有心腹告密,将此事捅到了唐戟面前。唐戟大骇,采生门一事万一暴露,自己便是万劫不复,于是设下毒计,伪造书信,污蔑陆锋私/通安王,安了个谋逆同党的罪名,断送了陆家五十九条性命。
其实如果放在平日,皇帝未必会如此草率地结果一个正三品官员及其全家老小,但安王谋逆案牵涉甚广,当时下的旨意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多少封疆大吏朝中大员为此丢了性命,更别说陆添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失去了太子的支持,也不过是砧板伤一条任人宰割的鲫鱼。陆锋无数次苦苦乞求面见太子,到底没换来他一个回眸。
到最后,即便来了,也太迟了。
从回忆中惊醒时,陆添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河中央,而此时,水面已经没过了了胸口。
只要再往前走几步,一切苦难也都结束,他便可以再去见父亲,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他在湍急的水流中呆愣地站了很久,河水虽凉,他的额前却冒出了汗。
终于,他冷静下来,重新一步一步走回了岸边。
他坐在河边一块石头上思考了很久,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江北。
一切事端从何而起,便回哪里了结。
寇落苼道:“我到江北之后,因机缘巧合,结识了我的义父,也就是群鹰寨前任寨主,义父去后,我接手群鹰寨,成了海东青,再后面的事,你也大概都晓得了。”
“可是”傅云书迷惑地问:“你为什么要要故意接近我?”他仍清晰地记得与他在金雕山下重逢那一次,虽然他当初并未认出他,但每每回忆,心中还是无限欢喜,此刻忍不住就有些脸红,道:“总不会是你在路上看了我一眼,立刻就认出了我?”
“这倒不是。”寇落苼说着,想了想还是把接下去那句“那个时候就算我认出了你是小时候那个黏人虫也不会理你的”给咽了回去,道:“因为我需要一个混入九合县衙的理由。”
傅云书问:“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混进九合县衙?”
寇落苼道:“因为我认出了九合县衙中的一个人。”顿了顿,他道:“赵辞疾,他就是当年护送我出京的那个我父亲的亲信,也是两位大理寺少卿其中之一,名唤薛正。除此之外,我父亲还将那几年中搜集到关于唐戟和采生门的罪证,交到了他手里。”
虽然今日听到的令人震撼的消息已经足够多,听到这句话时傅云书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赵辞疾?他竟然曾经是陆伯父的手下?”
“不仅如此,”寇落苼冷笑一声,“还记得那个出卖我父亲的叛徒么?这个人你也认识,他就是江北知府大人,靳云龙。”
虽然出乎意料,但这回傅云书竟未觉太过惊讶,嘴角亦泛起冷笑,道:“他还真是一直让人这么恶心。”
“为了攀上唐戟这根高枝儿,他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可惜背主之人谁敢重用?官位不升反降,从大理寺少卿变成知府,被一脚踹到江北来看守采生门,也算是一点报应。”寇落苼面无表情地道:“可是啊,这么一点点报应,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独自背负着这样的血海深仇,一路漂泊至江北土匪窝,他究竟吃了多少的苦头?傅云书甚至不敢细思,心头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他忍不住紧紧地抱住寇落苼,浑身微微地发抖,反倒是寇落苼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后背,道:“都过去了。”
“那”傅云书埋首在寇落苼胸膛,有些迟疑地问:“那个晋阳侯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新皇登基时,为陆伯父洗清了冤屈,以国礼厚葬,还说寻来了陆锋大人侥幸存活的独子陆添,封为晋阳侯”
“谁知道,”寇落苼冷冷地道:“兴许他心中有愧,想借此机会弥补一二,让自己良心好过一点而已。”
傅云书没有再继续谈论皇帝,只温声道:“那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寇落苼道:“此番靳云龙他们对你出手,实则是为了对付你身后的傅叔叔,他与唐戟政见相悖,不睦已久。如今皇帝羽翼渐丰,为保江山稳固,必然不能容忍朝中有唐戟这样大权独揽之人,迟早有对太师一党动手的时候。而傅叔叔,正是皇帝最大的助力,枪打出头鸟,唐戟为保手中权力,自然要先拿傅叔叔开刀。但我相信傅叔叔足智多谋,不会没有准备,浥尘,你写书信一封,命人飞鸽传书至京城,送到傅叔叔手上,我要先与他取得联系。”
傅云书毫不犹疑地点头,“好。”
“再者,我要把当年父亲留下的所有证据,连同赵辞疾这个人一起送到京城,送到皇帝面前,在天下人面前,揭开唐戟的面具,露出他的丑恶嘴脸”寇落苼话音未落,门外忽然有人急促地敲门,寇落苼不耐地道:“什么事?”
门外那人急切地道:“不好啦寨主!您吩咐我们看住的那个人那个人他不见了!”
寇落苼“腾”地站起身,“什么?!”
傅云书迷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