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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撞倒在地的寇落苼却反倒毫发无损,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头,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傅云书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撑着寇落苼的胸膛从他身上坐起,“寇兄,对不住”他接下去似乎还有话要讲,张着嘴,却没出半点声音,寇落苼不由得问:“怎么了?”
傅云书犹豫再三,还是说:“前些天我验尸的时候,察觉到沈珏沈珏的隐秘处有些不对劲”
寇落苼见他脸色微红神情羞窘,再想到他当日反应,心中已大致有数,暗自偷笑,可还偏要问:“是怎么个不对劲法?”
傅云书只觉这话难以启齿,疑心寇落苼是分明猜到却还要戏弄他玩,垂眸瞥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正经不似作伪,只好不情不愿地说:“沈珏松弛,肛口处有血迹以及以及疑似精斑之物,我觉得他可能可能是个断袖。”
寇落苼眨了眨眼睛,问:“傅兄是觉得,沈珏是断袖这一点,同本案有所关联?”
傅云书说:“死后身上仍有污秽之物,除非是有人故意涂抹在他尸身上,否则很有可能,沈珏死前他死前刚行过房事”
小县令越说声音越轻,越说脸越红,寇落苼看着看着,恶念愈深,低声道:“也有另一种可能。”
傅云书懵懂地问:“什么?”
寇落苼道:“他就死在行房过程中。”
脑子里嗡鸣一声,傅云书紧紧地揪着手中的布料,眼眸震颤,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哑声道:“寇兄,我有一事始终不明。”
寇落苼问:“何事?”
傅云书张嘴欲言,门外却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王小柱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大人!大人!卑职有要事禀报!”
纠结了许久的话在将要脱口而出的一瞬被人打断,傅云书扭过头,不耐烦地说:“有何要事?”
王小柱嚷嚷:“那孔家死活不肯交出孔伦!还说还说”他想起孔家人的嘴脸,忍不住愤愤地对着门板砸了一拳,谁知里头的人没将门关上,门应声而开,王小柱惊慌抬头,正欲致歉,谁知话还没出口,目光落在县太爷的身上,立即傻掉了。
傅大人此刻正坐在寇师爷身上,手里还死死攥着寇师爷的裤腰带,而他拧过头看着自己,一脸的凶神恶煞,大有将自己这不速之客斩尽杀绝之意。
王小柱立即把门带上,慌忙道:“大人您继续!继续!”
里头静默一瞬,傅大人喝道:“回来!”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王小柱闭上眼睛吞了口唾沫,念叨着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强装镇定地推开门,道:“大人。”
那厢的傅云书和寇落苼已各自归位,衣服打理得整整齐齐,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放置得十分妥帖,好似两人不过是凑近了谈论公务一般。王小柱自觉看透事实真相,慧眼精光一亮,冲县太爷“嘿嘿嘿”笑了笑,又冲寇师爷投去了然一眼,才道:“启禀大人,卑职先前得了您的吩咐,同杨叶两人一块去了孔家,想请那孔公子来府上走一趟,谁知那孔家的门房远远地见了我俩就把大门紧紧关上,我们在外头喊了半天才有人来搭理,还不等我们把来意说完,那人就说他家少爷清清白白的一个读书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同什么杀人案件扯上关系,要我们赶紧走,要真真想见他家少爷,就就”
“少废话,”傅云书问:“就怎么样?”
王小柱一颗脑袋埋进了胸前,细若蚊呢地说:“就叫县太爷您亲自登门去请。”
傅云书尚未有什么反应,寇落苼反倒笑了,说:“这孔家人好大的口气,怕是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当土财主当了太久,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
“可不是吗!”王小柱立即附和,“仗着自己是九合县的大户,居然连傅大人的面子都不给!就他家儿子最精贵,又不入狱又不动刑的,问问都不行!”
“行了,”傅云书想起先前赵辞疾的话,想必他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孔家在九合县横行已久,已经无法无天了。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问:“听闻孔家自群鹰寨壮大后便日渐式微,那他们家现在主要靠做什么赚钱?”
王小柱犹豫着说:“他家好像有一家特别大的钱庄”
“恒通钱庄。”寇落苼道:“孔家鼎盛时涉猎颇广,丝绸米粮茶叶陶瓷,都曾沾过一手,听说还盘过几座青楼,如今日薄西山,主要便靠着几家开在江北各地的钱庄吃饭。”
傅云书好奇地问:“既然生意做得这么好,怎么就败落了?就因为群鹰寨堵了道?孔家这么有钱,缴足了买路钱,举族搬迁不就是了?”
“为什么不搬家这倒是不知,兴许是祖坟在这儿,风水太好舍不得挪,不过旁的在下倒是略有耳闻,”寇落苼凑近了傅云书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孔家败落,与十四年前的那场谋逆大案有关。”
十四年前的谋逆大案?
那时傅云书还是个被西席先生死死盯着读书、连手指都只能悄悄吮的小屁孩,能传到耳边的消息只有谁谁谁家的孩子写的文章又被哪位大学士夸奖了、谁谁谁家的孩子能在七步之内成诗一首,诸如此类,末了再补一句“再看看你”。傅云书当时真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风刮在脸上都不晓得从哪个方向来,可那场谋逆案,却深深烙刻在他平淡的记忆里。
那段时间,老爹开始整晚整晚的不回家,傅云书掰着手指数过,最多的一次,老爹连着七天没有回来,即便回家一趟,也是来去匆匆,连个眼神都没空递给傅云书一眼。他扑腾着小短腿跑去找娘亲抱怨,娘摸着他的头说,乖,爹爹有大事要办。他再问,娘亲却什么也不肯多说了。
他不晓得那件大事最后到底办成了没,只记得有一天回家,听见老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嚎啕大哭,铁骨铮铮的一条汉子,哭得比隔壁骁骑将军家的奶娃娃夺了吃食还凄惨。他在书房门口呆呆地站在,过了许久,老爹红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他,摸了摸他的头。
此后数年,当年天大的波澜也逐渐平息,化为史书上的寥寥数字——安王意图犯上,帝遣将平息。
这短短的一句话,其后掩藏的腥风血雨、阴谋杀戮,都如同老爹当年落下的眼泪一样,悄无声息地干涸了。
傅云书诧异地看了眼寇落苼,低声问:“十四年的安王谋逆案?孔家能和那扯上什么关系?”
寇落苼道:“当时江浙的巡盐御史,被指与安王同谋,贪污受贿用以支持安王招兵买马,事发后全族老小统统入狱,连同以往办的事也全被翻出来彻查——孔家恰好在不久前送了点东西上去用以打点,谁知正好就撞在了枪口上。虽说没查出些确凿证据,但古往今来与谋逆扯上了关系的谁能好过,死没死透,却也元气大伤,孔家从此一蹶不振。”
“我还当孔家居然有那般本事,原来同谋逆搭着的也是十八竿子的关系。”傅云书说着,忽一挑眉,睨着寇落苼,道:“不过这十八竿子搭不着的事,寇兄怎么知道?”
“游历江湖多年,略有耳闻罢了。”寇落苼淡淡地道,目光移向王小柱,问:“孔家人除了这些以外,还有没有说别的?”
他俩旁若无人地咬了半天耳朵,看得王小柱莫名脸红,如刷了红漆的桩子似的在一旁戳着,半晌终于被人记起,一怔,用力晃了晃脑袋,说:“没孔家人冷淡得很,半个字也不肯多吐。”
寇落苼又看向傅云书,问:“傅大人想怎么做?”
青瓷小碗在手中转了一圈,傅云书转手将碗稳稳地放回桌上,淡声道:“既然孔少爷无事不见人,那么便去将孔老爷请来。他稳居九合县首富多年,本县初来乍到,有许多问题应当好好请教一下孔员外才是。”
王小柱得了县太爷的口信,撒开腿噔噔噔地跑出去了。目送着王小柱的背影远去,寇落苼说:“孔家老头儿爱子是假,试探是真,他想借此,将县主的虚实探个分明。”
“试探是真,爱子也是真。”傅云书眉头微蹙,道:“我总觉得那个孔伦有些不对劲。”
第23章 移尸(十四)()
寇落苼笑道:“连人都没见着就晓得不对劲儿了?傅兄何时练就的千里眼?”
傅云书“啧”了一声,没好气地撇他一眼,说:“据沈家夫妇所言可得知,这个孔公子对沈珏不错,两人之间可能又是那种关系若沈珏真是自愿跟着孔伦,那两人感情算是甚笃,可沈珏身死数日,孔家未曾上报失踪,如今官府主动去询问,也推说不见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寇落苼道:“孔家树大根深,又盘踞九合多年,只怕与之前的几位县令都关系匪浅,如今傅兄新官上任,他们未曾贺喜送礼,应当是打听清楚了傅兄你的家世,又不知你脾性如何,未免出错,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按捺到现在。若傅兄当真亲自上门,便是落了下乘。”
“孔家这是把我当成前任县令了,可谁叫我偏偏不姓钱”傅云书正笑着说,忽然一愣。
寇落苼问:“怎么了?”
傅云书的面色渐冷,闷声道:“他们想必已经试探过一次了。”
寇落苼诧异地问:“何时的事?怎么试探的?”
傅云书嘴巴一瘪,闷闷不乐地说:“我初来衙门那天晚上,有人送了个姑娘到我房里。”
这事被当做传奇故事,风一般地在九合县刮过,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寇落苼看着傅云书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傅云书瞥见,立时横来一眼,“你还笑?”
寇落苼接收到小县令愤怒的眼神,咳嗽一声,努力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