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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一瞬之华(四)
玉春楼作为压轴出场,方式最为隆重,此画舫不是今夜最大的那艘,却精巧细致,鸾凤在头,长翼为尾。船的数量为六,各自衔起白练一角,三条皎月似的银带交叉在一处。
咚——
擂鼓声起。
一名着水『色』轻衣的“女子”自最后那条画舫飞身而出,踏着银练而来,长袖舞开,清波一『色』。
他的足和腰都极为有力,旋身间将白练勾起,往长空一舒,再度撞响垂吊在画舫上的红鼓。
又轻盈如若飞鸟,袖与带起起落落,在五『色』琉璃灯照耀下,虚幻暧昧。
咚——
鼓声又起,他在半空旋身,长袖舞开,含笑的脸于众人眼前展『露』无余。
这人不是陆双双,但比陆双双更为艳丽,像是一株开在微雨夜里的花,绽放一瞬,便勾了人的一生。
他眼尾轻轻上挑,于愣过后呼喊的众人面上一扫而过,停在江畔高楼中,临窗举杯的女子脸上。
接着笑了起来。
那女子便是方韵之,一袭殷红衣袍,罩描金『色』纱衣,眉间朱砂艳艳,眼中盛着凌人气势。
见到江栖鹤冲她一笑,方韵之也跟着笑起来。
上钩了。
江栖鹤回身一旋,不再看她。
花魁□□这种活动,取个再风雅别致的名字,也掩盖不了它的实质。不过是各大青楼伎馆间争个高下,然后打响或巩固名号,方便赚钱的玩意儿。
画舫行到江心时,城主千金就已挥洒万两,拿到了登船的门票。
江栖鹤瞎跳完一曲,施施然遥遥然,冲方韵之一拜,步入船舱,等待鱼自己游过来。
推门而入,白发小孩儿就扑了过来,气鼓鼓地瞪他,但抱住后又不肯撒手。
江栖鹤拿缩小版的陆大庄主没办法,拖着腰部挂件坐进椅子里,阿绿推窗进来,汇报道:“玉春楼的人都已控制住了,方韵之乘上了小船,正在往咱们这边来。”
“很好,这里我在就行了。”江栖鹤挥手示意阿绿与陈一出去,接着垂眸看了腰部挂件片刻,尝试着去掰他的手。
但这回没上回好糊弄了,腰部挂件就跟长在了他身上似的。
“小白啊,乖乖到一边去玩行吗?”江栖鹤叹了一口气。
陆云深动也不动,脑袋蹭到江栖鹤胸口,甚至吸了下鼻子。
诶,这么委屈?
江栖鹤眉心一跳,抬手挠了两把小孩的白发,然后逗猫般挠他下巴,可这招也不管用了,腰部挂件要履行自己的职责,死死黏在他身上。
“陆庄主。”江栖鹤轻声一叹,见这小孩儿又『露』出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他无奈捂住额头,道:“好吧,你就在这儿吧。”
一会儿的功夫,方韵之已经来到江栖鹤所在画舫上,她很有礼地敲了三下门,江栖鹤被腰部挂件拖累,只得慢吞吞应了声,让她自己推门进来。
门开后,方韵之先是面『露』惊艳,随后被吓了一跳。
明艳如花的“女子”腰上缠着个东西,那东西一头白发,正仰着面,直勾勾盯着“女子”剥葡萄的手指。
深紫『色』的皮,遭指甲尖轻轻一撕,细又红的汁水淌出来,沾湿指尖,映得手指愈发白皙。
一颗葡萄三下两下被剥好,然后“女子”顺手塞进那白『毛』小孩嘴里,捻起一旁的手帕擦拭手指。
“方小姐。”江栖鹤弯眼一笑,冲方韵之点头致礼。
他快速扫了方韵之周身一遍,竟没见着陈一所说的、那块日夜不离身的腰饰。但她显然是佩着腰饰出门的,因为腰带上坠着根空绳。
“这人——”方韵之坐到江栖鹤对面,下颌一样,询问陆云深。
“哦,他啊。”江栖鹤垂下眸子,看见缩小版的陆大庄主转了个身,趴在他腿上,冻着一张脸凝视方韵之。
江栖鹤胡话张口就来,“实不相瞒,这是我儿子。”
方韵之神『色』一僵,倏尔眉梢一蹙,站起身来,环着江栖鹤走了一圈。
“你等一等。”方韵之翘起左手食指,那指间戒指上光芒一闪,一个卷轴落到手上。
江栖鹤看出这是转为普通人打造的鸿蒙戒,以戒指上牵着的宝石为媒介,接通神识。
方韵之刷的一声将卷轴抖开,高举着细细查看。江栖鹤好奇地倾身扫了一眼,然后看见……画卷中的人是他,旁边还有题字,什么四月初六与春风君醉饮于白鹿台。
江栖鹤倒抽一口气,“你也等一等,这是画圣吕硕的笔墨?”
不愧是城主大人的千金,不仅有墨阁四宝日月□□护体,还能弄到画圣的作品。
接着江栖鹤无奈地笑了一下,手撑着扶手抵上额头。
“你是……前几天从虚渊出来的春风君?”碍于杵在两人中间的白发小孩儿眸中流『露』出的冰冷气息,方韵之退后一步,坐回凳子上。
她面上没有被戏弄的愤怒,反而高挑眉梢,神『色』淡然。
江栖鹤不得不又感叹了一次,不愧是城主大人的千金。
“是。”他点了下头,大方承认,然后打了个响指,将身上幻术解除,换回那身霜白衣袍。
方韵之又对着画像看了一下,眼底浮现狐疑,“春风君如此大费周章引我上船,不知所谓何事?”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江栖鹤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将陆云深扯到身后,“我想借方姑娘你的含光珠一用。”
方韵之挑眉,复而『露』出一个笑容,“我当时何事,不过一颗珠子而已,春风君若是想要,遣人来城主府说一声,我自双手奉上。”
她顿了一下,话锋偏转,“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江栖鹤轻笑着看她。
“我方才在来的路上碰上一只会说话的鸟儿,想必便是春风君的灵宠暗冕逢青扇尾莺。”方韵之红唇轻启,“我将含光珠借与春风君,春风君让那只莺陪我玩几天。”
江栖鹤没想到方韵之会开口讨要阿绿,若是含光珠在她身上,姑且会让阿绿过去委屈几天,但现在……
方韵之察觉到他的视线,跟着低下头去,却不想自己腰间竟空了,只留一根细绳。
她立即细绳抽出来,发现这显然不是腰坠自个儿掉落,而是遭人剪了。
“姑娘现在还要和我谈条件么?”江栖鹤双手交叉,放在膝上。
方韵之眼睛微眯,“想必含光珠于春风君而言,是件极为重要的东西,否则也不必委身扮成青楼花魁来引我上钩。”
“你很聪明。”
“我会想方法将含光珠找回来……”方韵之扬起下巴,却不巧方才被她提过的暗冕逢青扇尾莺撞入门来,将她的话打断。
“老江,方才阿一又算了一卦,含光珠在左侧那条船上!被玉春楼的龟奴拿着!”
阿绿急吼吼道。
它话音刚落,江栖鹤已破窗而出,旋身落到阿绿所说那画舫上。
但也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只见细雨微风的江面上,竟落下数十支燃着火的箭!
画舫被人动了手脚,一点即燃,电光火石之间,又有十几个蒙面黑衣人蹿出来。
江栖鹤还来不及感叹一声,陆云深已赶到他身旁,雪白重剑落于手上,再斜里一挥,剑气掀翻大片人。
远处的着火之箭还在一刻不停地『射』来,这些黑衣人们身上的衣着水火不侵,在烈烈火光中行得百无顾忌。
更诡异的是,无论陆云深重伤多少人,倏尔间便有如此数量的填补上来。
蒙面黑衣人阵型不断变换,仿佛是夜『色』下的鬼魅,一举一动都带着『迷』『惑』『性』。
冲天火光之中,江栖鹤身上霜白衣衫被映成瑰丽的红,他从甲板上踢起一柄铁剑,速度极快,一刺一挑,杀中对方的阵眼。
其中一个黑衣人向天发『射』了烟火信号,从天而落的箭更加密集,像是一场难以躲过的雨。
陆云深在火雨中顿足,静立片刻,骤然剑指苍天。
砰——
斓江的水腾空而起,与不断落下的箭撞在一处。
剑又一纵。
凛冽剑气劈落,带着刺白的芒,如深冬长夜,经过的地方,生息尽灭。
十几个黑衣人在同一刻倒地不起,终于无以填补,倒灌而上的江水化为一层透明的膜,将燃着火的箭尽数挡在外。
江栖鹤垂着的手指动了一下,刚要笑着赞一句,这时候,陈一与阿一押着一名龟奴来到甲板上。
“老江,就是这人,含光珠在他身上!”陈一肩头,阿绿脆生生说道。
江栖鹤给陆云深比了个手势,绕过甲板上没有熄灭干净的余火,来到龟奴身前。
这龟奴被揍得鼻青脸肿,眼皮上还有一道寸长的口子,一看便知是谁的手笔。
他身上没有修为,也无半点灵气,大抵是受人指使。
“含光珠被你藏哪儿了?”江栖鹤问。
“我告诉你,你就会放过我吗?”龟奴猛地抬起头。
“你倒是精明,还会讲条件。”江栖鹤笑了一下,“你运气好,遇上了我这种好说话的人,乖乖将含光珠交出来,我自会留你一命。”
龟奴凝视江栖鹤半晌,似是在确认他神情真伪。
江栖鹤扬起下巴,不慢不紧道:“交出珠子,我不仅不杀你,还给你银两,让你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此言令龟奴颇为心动,他眼神颤了颤,道:“你带我上岸,去江阳城城南林子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江栖鹤振袖一挥,霎时间城南密林已至眼前,他半敛眸光,道:“下船,交货。”
“等等。”龟奴忽然出声,“就在这里,你们不必下船。”
他看向江栖鹤,“我数三二一,‘一’的时候,你把银子丢过来,我将那珠子丢给你!”
“还挺谨慎。”江栖鹤从陈一手中接过那包银子,上下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