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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接下?”江栖鹤偏了偏头,“不是说有五个人吗?”
也不只是哪个人的魂谄媚笑道:“是有五个人,但扶摇真人不爱出来。”
江栖鹤拖长调子一“哦”。
罪孽海一刻不停地沸腾,江栖鹤踩在上面如履平地,偶尔还伸脚去戳破冒起的泡。
“欧阳文韬”愈发跪不住,其中一人自模糊后,便抬头冲江栖鹤求饶。
“你们让老柳出来和我说句话。”江栖鹤说得漫不经心。
“欧阳文韬”垂下头,眼底闪过一丝恨『色』。他瑟缩着膝盖,牙齿咬了又咬,闭上眼睛。
等抬头时,欧阳文韬神『色』又变了,与先前几人都不同,是故友相见,隔花问酒。
“栖鹤。”柳畔影轻声开口。
听到这个声音,江栖鹤手颤了一下,“是我。”
“不必顾忌我,想做什么就做,我被关在这具躯体里三十多年,已经……”
柳畔影话未完,就被体内另外的人打断,“你在胡说什么!他是你的朋友,你该让他救我们!”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我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欧阳文韬,你作何要让他出去!”
“柳畔影你可想清楚了,江栖鹤现在是什么手段,咱们在同一具身体里,你感受得到,他会把我们丢进虚渊的!”
“我不想死!柳畔影你要死别拉着我!”
欧阳文韬这具身体上神『色』表情不断变换,魂魄在不断抢夺行动的权力。这具身体在罪孽海上缓而艰难地站起来,但腿还未完全伸直,又重新跪下去,朝着江栖鹤膝行。
江栖鹤形容不出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像这般融合到一起后还保留有自我意识的魂魄能否分离出去。
“别想那么多,没用的,我已经与欧阳文韬完全融为一体,现下还能这般同你说话,但再过些时日,就完全成为他的一部分了。”终于的,柳畔影夺过身体主权,“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我了,栖鹤你……”
“滚,柳畔影你滚!”
柳畔影又被挤去了角落,欧阳文韬面『色』几度变换,几个魂魄叽叽喳喳争辩之后,被一同压下,那张脸回到方才与江栖鹤相斗时的模样。
“都给我闭嘴。”欧阳文韬沉着一双眼眸,尔后抬起头来,瞬也不瞬地看向江栖鹤在的那处,“春风君,来战。”
江栖鹤对上他的视线,但容不得思考,欧阳文韬已原地暴起,咒术伴随着道道流光,朝他袭来。
罪孽海涛浪高卷,化作坚实的墙将攻击抵挡在外,江栖鹤瞬息间作出决定,人飞掠至欧阳文韬身后,出手快如闪电,猛地往欧阳文韬脖颈劈去。
欧阳文韬被劈晕倒地,罪孽海退回虚渊,江栖鹤挥出一阵风将他卷在身侧,回身对陆云深一扬下巴,“来,小白,试着从外面往里劈。”
小夜石外的白发少年早已准备由外突入,听得江栖鹤喊话,脚步往外一跨,同时道,“你别『乱』动了。”
第一次劈开小夜石,陆云深选择的位置是他与江栖鹤站立之处练成的那条线,而他先一瞬出来,这就意味着距离劈裂之处越近,逃脱的机会越大。
他感受着江栖鹤所在方位,一点点调整方向,尔后抬剑劈斩。
先前听过一次的太上之音又起,江栖鹤脚步跨出的时候,被他卷在身旁的欧阳文韬骤然睁眼,五指成爪将他一扯,交换双方位置,再一掌打过去,让江栖鹤魂体被迫飘向小夜石深处。
小夜石的碾压,加上欧阳文韬故意的一掌,江栖鹤没忍住“嘶”了一声,陆云深表情大变,剑锋一偏,欲第三次出剑,但竟不知该往何处下手。
——小夜石里到处都是江栖鹤的魂魄碎片。
“阿鹤!”陆云深扑过去,想要钻进小夜石里面,却遭一阵劲风挥退。
江栖鹤忍着疼,低声道,“别进来,没用,已经散了!”
“阿鹤!”陆云深不听不顾地往前,这时脚边忽然滚来了一样东西。
原本趁着陆云深无暇他顾、跌跌撞撞往出口奔逃的欧阳文韬与枯荣剑垂地的剑尖相撞,紧接着,这具身体里传出柳畔影的声音。
“陆庄主,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尝试招魂与聚魂,但对魂归黄泉之人没有,不过,以栖鹤现在的状况,说不定有用……”
柳畔影语速飞快,几乎要在心里顿几息才能反应过来所言为何。将招魂聚魂之法讲与陆云深后,他握上剑刃,眼神从陆云深身上移开,望向小夜石内。
“栖鹤,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此刻,不过还是要向你说一句多谢。”
随后,雪白重剑往下一沉,没入这具身体胸口。
第28章 万山红遍(十)()
第四章万山红遍(十)
一缕耀白光芒在黑暗里闪过; 修长劲瘦的手指擦上剑刃,殷红血珠滚落间,低沉的咒歌响起。
这本是一首传唱度很广的咒歌,名叫《山谣》,几乎所有的仙修都会,但陆云深倒着在唱。
咒歌不长,副歌唱过三遍走入尾声; 雪白剑刃上的光芒渐渐转为深红,枯荣剑被高扬而起,剑气犹如洪流涌出; 将整块小夜石淹没。陆云深踏着剑光走过去,高天梵罗体流转在周身,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凭借着枯荣剑与江栖鹤的联系,陆云深感觉到处都是江栖鹤; 但到处都……只剩微弱的气息。
“阿鹤?”陆云深抿了一下唇,试探着轻唤。
但等候许久; 都未等来回应。
江栖鹤早已说不出话了,他魂魄碎得厉害,若非小夜石将他困住,恐怕现在早已飘往不知何方了。
他无法看见陆云深提剑茫然四顾的模样; 也无法听到陆云深的呼唤,甚至连刚才这人与柳畔影的交谈都听不见。
要不还是滚回虚渊去?
江栖鹤漫不经心地想着。
反正他已经出来过一次,回去养养魂,再爬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但——
但被捆在连云笔体内的老柳要怎么办; 等了五百年终于等到他出来的阿绿怎么办,如何向专程过来的白无心交代,如何向可能知晓他重回世间这一消息的江眠如何交代?
如何……向外头那个拼尽全力护他的白发少年交代?
陆云深大概又会哭?
就像先前被卷入斓江底下、附灵纸效力消失时那样,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落在地,浑身上下,耸动的肩膀,拽住青苔的手指,无一不透出浓烈的哀伤。
哎,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还是努力一把,把自己拼起来好了。
江栖鹤下定决心,正欲动用元力,竟感觉到某股温柔得难以言喻的力量朝他流淌而来,温柔地抚『摸』过每一片破碎的魂体。
紧接着,这股温柔的力量拽着散落在小夜石各处的魂体碎片拢于一处,聚到枯荣剑旁。
陆云深?
江栖鹤眉心不甚明显地一颤,远方有歌声传来,被剥夺的视觉逐渐恢复,他看见小夜石内华光亮盛,枯荣剑起落时刻,听见了泠泠太上之音,韵味悠长。
随之而来的,是小夜石轰然碎裂,他被那股力道一带,栽入某个东西内。
亮,周围雪亮一片,不是方才枯荣剑挥出的剑光,而是身处空旷冰原之上,白耀光芒看不见尽头。
风也很大,吹得衣袂猎猎飞扬,行走的速度都不得不减缓。
这又是什么地方?
江栖鹤抬手挡在额前,眸眼微垂,疑『惑』着打量此地。
积雪深厚,冰晶白中凝蓝,天空云垂蔽日,一眼看不见天与地的界限。
江栖鹤在此间走了几步,倏地,听见呼啸风声中传出了某种不一样的响动。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剑锋破风,眼神一闪,刚要侧身,从后背袭来的剑竟兀然转了个圈,晃到他眼前。
这是一柄不过巴掌大的剑,剑与雪原同『色』,通体发白,剑穗泛着亲润银光,但靠近剑柄的地方有道黑痕。
一个不大好的念头在江栖鹤心底浮现,他半敛眸光,往后退了一步,这小剑在半空轻轻转了一圈,竟是比着那距离前进。
“枯荣剑?”江栖鹤抬起手碰了碰剑身,雪白小剑顿时发出一声愉快的蜂鸣。
行……还真是枯荣剑。
江栖鹤垂手抬眸,又将周围打量了一遍,他能确认自己是在枯荣剑里无误了。
这是枯荣剑剑意化成的空间,天地苍白,凛然透寒。
他突然感觉到有些牙疼,当初拒绝这么多次,没想到兜兜转转,竟还是来到了这里。
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情绪,江栖鹤叹了一声,撩了撩衣摆,席地坐下。
小枯荣剑凑过来与他并立,但只安静了一会儿,就开始往他衣袖上蹭。
“老实点儿。”江栖鹤伸出一根手指头将它抵下去,小枯荣剑装模作样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再立起时,竟显得有几分垂头丧气。
“……”
就一把剑,戏也这么多?果然是剑随主人。
江栖鹤没好气地想着,头顶上如他预料般传来少年略微低沉的声音。
“阿鹤你还好吗?”
“有手有脚,脑袋也还在,挺好。”江栖鹤边说,边习惯『性』地扯上枯荣剑剑穗,手指勾着流苏绕圈。
陆云深:“你稍微等一下,接下来可能有点痛。”
江栖鹤心说痛算什么,他方才连魂魄都碎过一次了,但下一瞬,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脑后传来,接着蔓延到脖颈、躯干,最后是四肢。
有些痒,又如同针扎似的疼,是那种很细很软的小针,密密麻麻,铺开在身体的每一处角落,令人坐立不安。
江栖鹤不由皱了下眉,这时又听见陆云深开口:“你现在是在长骨头。”
“以前长骨头也不带这样的。”江栖鹤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声音被这痒和痛折磨得有些抖。
在一片薄光之中,江栖鹤的身体逐渐形成,也能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