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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开头,其余人自然跟上,『逼』『逼』叨叨,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词。
江栖鹤面不改『色』地端起管家送来的茶品了一口,茶是今年新收的庐山云雾,汤『色』清亮,味甘醇厚。
青绿茶汤倒映出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浅琥珀『色』双眸碎着微光,艳而凌厉,凛而肃杀。
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混着浊气特有的冰冷味道,江栖鹤唇边笑容逐渐扩大,抬起头时,宛若开在高崖之上触不可及的冷花。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派你来么?”江栖鹤问跪在自己眼前这人。
这问题太突兀,以至于神都长老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这……”
“因为若是派其他的老不死来,我可能就一剑捅过去了。”江栖鹤含着笑,悠悠说道。
此次来到江阳城说情之人,都不是江栖鹤认识的,十大门派约莫也知道,若是派五百年前曾『逼』过他一次的人来,绝对是自讨苦吃。
在场人都清楚江栖鹤刚从虚渊出来,就劈碎白玉台杀死了三个长老,这人手握虚渊之力,连十圣之一的天子胥都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而且,跟在他身旁的,一个是入了千机阁、成为顶尖杀手的白无心,另一个,白发华华,眉目霜冷,像极了枯荣剑。
跪在地上的各位长老面『露』胆怯,对视一眼后,其中胆大的开口,“春风君,白首山、华云谷与龙津岛的联名悬赏已撤销了,三大门派纷纷表示不计较先前一事……”
茶盏搁在桌上时发出一声脆响,江栖鹤道:“是我求着让他们撤销的吗?”
那人摇头:“不、不是。”
江栖鹤又问:“那他们撤不撤销,与我何干?”
“春风君,您不能不讲理啊。”神都长老之一苦着一张脸,“混沌境破裂,连黄泉都被吞噬了,再过不久就是西南辰州与西北凉州,到时候生灵涂炭无数。春风君啊,七州十二山何其无辜?天下苍生……何其无辜啊!”
“既然你们如此在乎,便自己去救,莫非十大门派加起来,还不如一个江栖鹤?”江栖鹤翘起的腿抖了两下,说得满不在乎。
“天道降下指示,您是唯一一人,春风君,为了天下……”
又是这种话,江栖鹤听得不耐烦了,挥手打断他,“行了,别哔哔了,哪儿来的哪儿回去。”
“还有,劳烦你们替我向沈妄转达一句话,就说‘请把当年从我身上扒走的东西给我送回来’。”
说完他放下腿起身,从跪倒的一片中穿过去,走到外面。
门后的人还在高喊“春风君留步”“春风君请看一眼天下众生”之类的话语,倒是连山赫未发一言。
但江栖鹤向来厌恶执掌天境的连山一族,连山赫不开口,简直是清净耳朵。
“阿鹤。”陆云深三步并两步来到江栖鹤身侧,轻轻勾住他的手指。
江栖鹤眸眼微垂着,面上寡淡得没有任何表情。听到陆云深说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摆手:“你不用说,我懂你的意思。”
陆云深低低“诶”了一声,走着走着忽然警惕扭头,五指成爪隔空往身后扣下。
无形的结界顿时将追出的几人罩住,但巧妙地把方韵之与管家绕开。
“抱歉,春风君。”方韵之站定在江栖鹤三尺外,垂着眉眼致歉。
“与你无关。”江栖鹤摇头低声说。
“春风君大度。”方韵之笑容里依旧含着歉意,“您请随我来,之前谈好的酬劳已经备好。”
江栖鹤点头:“多谢。”
一行人随方韵之来到偏厅,路中,陈一多嘴问了句:“城中的浊气由神都来处理吗?”
“对,神都已经派人到四处清除。”方韵之道,“约莫一日,江阳城便能干净了。”
陈一又问:“这次浊气来得好生突然,几乎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有查到原因吗?”
“这个……恐怕神都就算查到,也不会与我多说。”方韵之垂眼。
“你是未来的城主,这种事情有权力清楚。”江栖鹤『插』嘴,“多说一句,虽然我不会管这事,但恐怕确实与混沌境有关。”
“您……”方韵之掀眸望了他一眼,但终究是没能将话说出口,只轻轻叹了一声。
百万黄金能装一屋子,方韵之自然不可能如此直接粗暴,等候在偏厅里的人手持托盘,上面放着数十张银票,面额有大有小,而另外两人,则各自捧着轻剑与重剑。
“此乃‘断雪’与‘吹尘’,皆为名师打造,方家收藏此已有百余年。反正放在库房中只有生灰的份,不如赠与两位,让这两柄剑重见天日。”方韵之一扬下巴,捧剑之人走到江栖鹤与陆云深面前,她事先已交代好,谁使重剑谁用轻剑,两名仆从分得一清二楚。
第36章 千灯照夜(四)()
第五章千灯照夜(四)
吹尘重剑剑身呈青『色』; 锋芒收敛得极佳,好似一块平滑的玉。剑柄倒是更为亮眼一些,青中浮金,仿若湖面上洒着的细碎光屑。
陆云深目光从剑身上移到江栖鹤脸上,在这人眼底发现了浅淡的笑意。陆庄主意识到这把剑很合江栖鹤的眼缘,便试也不试,直接收入鸿蒙戒中; 偏头对方韵之道谢。
“陆庄主客气了。”方韵之含笑,也不强求江栖鹤一并收下轻剑,抬手挥退仆从。
江栖鹤把银票放进鸿蒙戒; 拱手一礼,弯唇笑道,“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在此叨扰了。”
“请容我置酒席为春风君等人践行。”方韵之并未如何吃惊; 伸手比出邀请的姿势。
“不必。”江栖鹤摆手拒绝,倒不是不想吃饭; 只是想到那几个门派长老还在此地就心烦。
方韵之不是强劝的『性』子,退而求其次道:“那么,请让我送你们出城。”
江栖鹤理解她感激的心情,但他们一群仙修来去如风; 压根用不着送,只得无奈道:“你不留下来坐镇城主府?”
“有何好坐镇的?江阳城浊气弥漫,我在此处空坐着便能帮上忙?”方韵之摇头,“不若到城中走一遭; 亲自查看情况。”
此番言论实在是挑不出『毛』病,江栖鹤笑笑:“江阳城有你,乃是福分。”
方韵之抱拳:“春风君过誉。”
一席话下来,方韵之感觉到江栖鹤的默许,转身给管家递了个眼神。管家悄无声息地从侧门离去,方韵之上前一步引路。
几人刚踏过门槛,陆云深忽然想起一件事,抬指碰碰江栖鹤手臂,“阿鹤,我先前给你带的酒还放在塔里。”
江栖鹤轻轻“啊”了一声,偏过头来,眉眼带笑,语气透着点儿戏谑,“你辛辛苦苦花了大半夜从江阳城搜出的四坛清音雪花酿。”
陆云深瘫着脸瞪他一眼:“我去拿。”
话音未落,陆大庄主已闪身出去,但江栖鹤眼疾手快抓住了他袖口,道:“一起去。”
陆大庄主表情微微柔和,反手抓住江栖鹤的手,将人一带,眨眼间便来到旧塔下。
不过一日时间,城中又突生浊气,城主府还来不及找人为塔顶进行修缮。坍塌的顶部模糊在灰白雾气中,颓『乱』的轮廓发虚,无端生出几分阴森可怖。
江栖鹤扫了一眼收回目光,在陆云深推开门后提步走进去。
四坛清音雪花酿被陆云深放在第二层的角落,但江栖鹤的目的显然不止于此,他循着记忆将此处与另一处外形无二的塔相对比,渐渐发现内里的不同来。
——城主府内的这座塔是仿的。
江栖鹤眼睫颤了颤,问题一个接一个涌出来。
城主府为何要仿一座无名门派的塔?
那个七字门派与城主府……或者说江阳城到底是何关系?
还有,那间『逼』仄陈旧的阁楼为何不让人上去清扫?悬挂在四壁的画为何不精心护养?
江栖鹤垂下双眼,左手托起右手,手指捏着眉心,陷入沉思。
陆云深装完酒回过身来,见得江栖鹤这般模样,不由放轻脚步。但江栖鹤敏感极了,几乎是在陆云深收敛气息的瞬间撩起眼皮。
“你不必这样。”江栖鹤失笑。
“你在担心什么?”陆云深走过去,“若想知道答案,为何不直接问方韵之?”
“唔……我就是有点怕。”江栖鹤说得有几分犹豫。
陆云深不甚明显地蹙了下眉:“怕?”
但更多的,江栖鹤就不肯说了,他朝陆云深伸去手,没好气道:“不是说给我的酒吗?怎么,又自己收起来了?”
陆云深只得一坛一坛把就递过去,到第四坛时,忽然不肯放手了。
白发少年掀起眼眸,黑眸里光芒闪烁,“能留给我一坛吗?我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江栖鹤微微眯眼:“陆庄主竟如此小气?”
陆云深:“我都给你三坛了!”
“你自己说的,四坛都是给我的。”江栖鹤下颌一扬,手上力道加重,不由分说地将这坛清音雪花酿夺到怀中。
“到底是谁小气?”陆云深挪了半步,隔着酒坛圈住江栖鹤肩膀,挑着眉问道。
江栖鹤轻哼一声,“你小气,放手!”
“既然说我小气,那我更加不该放手了。”陆云深黑眸深邃,像是一汪不见底的潭,潭水藏着暗光,瞬也不瞬地凝视江栖鹤。
与以往平静柔情的目光不同,陆云深没收敛眼底的侵略『性』,无形之兽蛰伏其间,仿佛要把江栖鹤吸进去。
被这样看久了,江栖鹤发现自己心跳得有点快。
他别开脸去,垂落眉眼,鸦羽般的眼睫在半空刷下弧度,明丽脸庞上生出几分羞赧。
冰凉的酒坛被手捂得温热,察觉到后,白皙瘦长的指顿时缩了缩,酒坛因此往下滑了一寸。
陆云深快江栖鹤一步将坛底接住,目光略略收敛,唇边绽放出笑容,“你都没跟我说过,你为何喜欢喝这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