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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被『逼』得如同生存在夹缝中的老鼠,背抵着背,挤在机关人偶制造出的『逼』仄空间内。
巧雀咬牙切齿:“我们支撑不了多久!”
琴音流淌而过,琴魔尝试着以传送阵脱身,但无果。“空间被天镜封闭了,传送阵法无效!”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狩魂穿杨大吼。
琴魔瞪大了眼:“今日只能死在此地了吗?”
巧雀问:“强行破黄泉如何?”
……
三人的说话声在雷鸣轰炸下转瞬不见,陆云深也无暇顾及身后的人是死是活,高天梵罗体护在他周身,天罚雷劫被一一化为虚无,但那道流光被天雷劈了数次,现下摇摇欲坠地、悬停在了半空。
本命剑乃他身体的一部分,陆云深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在颤抖反抗,因为附着在上面的魂魄正被外力一点点抽离。
江栖鹤……
他的阿鹤。
吹尘重剑剑锋偏转,陆云深倏地暴起,凛冽剑气席卷而去,所经之处寸寸封冻。
他一剑击落惊雷,一剑劈开长风,身法快极,穷尽目力都看不清他所处何处。
但天罚雷劫无休无止,因了陆云深的反抗,降得更加密集。
轰——
青紫之光携着巨大风浪砸入狭长甬道,直袭那悬空的流光半点,炸开火花大片。虚空中陆云深转身的动作倏然一滞,咳出大口鲜血。
天镜仍在转动。
最初那道白光炸开的刹那,江栖鹤被剥夺了视觉,紧接着雷声轰鸣,他失去了听觉。
江栖鹤知道他的魂魄正逐渐与枯荣剑分离,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手和脚都不再属于他,甚至他认为自己只剩下了意识。
这种感觉比江阳城那一夜,在小夜石中魂体被外力碾碎更为残酷,又甚至,纯粹的死亡都比这般来得温柔。
是输了,输给了执掌天镜的连山赫。
输了之后会怎样?如同上次平息罪孽海般,死在黄泉之眼里?
但是……他轻轻巧巧同黄泉之眼长眠,陆云深又该如何?
陆云深是不是看着他成了这副模样,却无能为力。陆云深是否会想,他又一次的,无法去挽救死在自己身前的人。
江栖鹤想起那夜斓江底下,陆云深砸落青苔上的泪珠;想起在古塔之外这人丢掉花枝,抱着头颤抖着说出“来不及”三字。
他想起陆云深身上长风白雪般的凛冽气息,想起陆云深心间那片封冻的荒芜。
陆云深守着一片无人归来的海五百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人,可这人若就死了,陆云深要如何活下去?
垂云岛上青丝已化作白发,他死了,陆云深还有什么是不能够舍去的?
陆云深会随他而去吗?
陆云深定会相随在后。
恐慌顿时充斥心间,江栖鹤极力挣扎。他不知晓自己此时是否茫然睁大了眼,颤着手指在无尽黑暗中寻找某个人,但他固执着扭动不再动弹的手和脚,试图从废墟中召回自己的剑。
可没用,他仍在脱离陆云深的本命剑,那股力道无处不在,撕扯着、要他离去。
短促的一瞬,漫长的一生,无能为力,不可触及。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江栖鹤听见了一声古朴悠然的轻响,有清风扑面而来,但恰在此时,光芒乍亮,那股力道直接刺入他心脏,将整片魂魄撕碎!
黄泉之中天罚雷劫骤歇,天镜落回连山赫手上,滞空的流光化为雪白重剑咚然落地,狰狞深黑的伤疤在剑身上纵横交错,从剑柄到剑尖,仿佛干涸龟裂的土地。
“陆庄主,没有意义了。”连山赫眼皮一掀,折扇轻点在手心,温声开口,“再挣扎,你的本命剑就要碎了。”
在他身后,在他身前,黄泉已成为废墟,『乱』石横倒在地,墙面颓败不堪,天镜收入鸿蒙戒刹那,甬道中最后一点光线被黑暗吞没。
这时一道微光碎屑浮现在半空,倏地朝黄泉之眼的地方飘去。
“你看,这就是你的江栖鹤。”连山赫抬手一指,瞬息间动『荡』再起,赤红的水从甬道转角处奔涌而来,漫过路面。
第58章 千灯照夜(二十六)()
第五章千灯照夜(二十六)
遍布伤痕的本命剑回到陆云深体内; 他迎着奔涌而来的水流走上前,将落在石缝中的鸿蒙戒捡到手中。
连山赫带着陈一离去,甬道内还活着的,只剩下陆云深与其他三个十圣。后三者被巧雀的巨大机关人偶遮挡在身下,互相对视一眼后,皆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他们的认知里,江栖鹤死在黄泉; 就意味着世界也毁了。
一个即将毁灭的世界,唯一的救世人死在不该死的地方,无人知晓自己应当何去何从。
冰冷的水漫过小腿; 素白衣角被牵动着翻飞起落,陆云深把这枚白『色』指环戴在左手食指间,开口时语气异常平静:“你们早就知道连山赫要用阿鹤的魂魄来毁掉黄泉之眼?”
“对。”沉默持续了半晌,说话的人是狩魂穿杨; “只要春风君还活着,他必会进入黄泉; 而黄泉之眼必毁;若春风君死在黄泉外,他的魂魄便不必经过黄泉,黄泉之眼就是安全的。”
陆云深又问:“黄泉之眼毁与不毁,到底有何影响?”
“既然已经摆明了态度站到连山赫对面; 这些话便不妨告诉你。”狩魂穿杨提唇笑了一下,道,“连山赫想要肃清七州,创造新世界; 而虚渊与黄泉之眼是两大阻碍。”
这话不亚于头顶忽然劈下天罚雷劫,可饶是如此,陆云深的神『色』依旧冷若寒霜,半分不变。他“哦”了一声,逆着流水,往甬道那头行去。
“陆庄主,没用的,你节哀。”琴魔追了他几步,手掌曲成拳头。
陆云深脚步未顿,置若罔闻。
他踩过碎石,踏过『乱』墙,疾步行到黄泉之眼本该在的位置。
那半圆形的墙上,两道门飘摇欲坠,半开半合,光芒与阴暗在此间交织,映得流淌在废墟间的赤红泉水好似一滩陈旧的血。
陆云深目光一触即收,手指逐渐屈起,一步一步往黄泉之眼内走去。
已被毁坏的黄泉之眼不再只接纳魂魄,换而言之,它失去了作用,变得与一潭普通的水无异。
陆云深缓慢下行,当水没过胸膛时,他听见沙沙的扑翅声从其中一扇门后传来。
光芒被一点暗绿破开,绿羽鸟急匆匆地扇动翅膀,穿过门上破开的大洞后倏然压低翅膀,用鸟爪勾上陆云深肩头。它喙上叼着一支拇指大的玉瓶,光芒晦暗间,不太辨得出本来颜『色』。
阿绿青蓝『色』的眼睛狠狠瞪视陆云深,将玉瓶丢入水中。
“你能不能争点气!当年老江下虚渊,我们可没有一个人寻死觅活的!”阿绿『毛』茸茸的脑袋顶了陆云深一下,“他会回来的,他总是不会让人失望!”
陆云深无声地偏转脑袋,似乎在问已是如此境地,要如何回来。
阿绿拔高音调,清脆的童音被拉得尖锐,它翅膀尖朝下,狠狠点了两点:“你看这瓶子!”
陆云深垂下眼眸,只见这拇指大的玉瓶在水中上下翻转,而赤『色』泉水深处,竟浮现点点银光。
银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聚拢,逆着往外奔流的泉水涌入瓶口,等整只玉瓶被银光填满时,它咚的一声从水中弹飞。
“接住!”阿绿用翅膀糊了陆云深一下。
陆云深依言照做。玉瓶落入他掌心那瞬,一点分外熟悉的气息没入体内,他眼神轻轻晃了晃,这时绿羽鸟急吼吼地抓起他衣衫,拽着他往黄泉之眼外走。
“你是怎么……”陆云深失声道。
阿绿打断他:“你别问!”
陆云深心中有了个猜测,当即闭口不言。
阿绿带着他往那扇黑暗的门走。一人一鸟方越过门扉,就见地面亮起一个阵法,接着脚下一空,坠入某条散发着咸腥味儿的河流中。
传送的过程不长,眨眼功夫不到,陆云深与阿绿就从某个宽阔海面上冒出脑袋。
空气咸湿,放眼望去,海岸边渔村寂静,捕鱼的器具在月光下银芒灿灿,一条条风干的鱼挂在屋檐下,随风轻晃,散发出独特风味。
阿绿踢着腿爬到陆云深肩头,甩了甩脑袋后,惊叹道:“哇,没想到黄泉连接着戚涣海!难怪会冒出长腿的玉锦鱼!”
想起江栖鹤描述玉锦鱼时的表情,陆云深不禁一笑,但那笑意稍纵即逝。他把肩头那坨被打湿了、难看得要死的绿羽鸟揪下来,提气纵身,飞掠至岸上。
“左边丛林!”阿绿忙道。
陆云深沉声问:“有接应?”
阿绿点头:“算是!”
那处又是一个传送阵法。
光芒明灭后,陆云深发现他们来到了“名字要取七个字”门派祖师爷开辟的独立空间——那座古塔中。
阿绿一点都不惊讶,只道:“待会儿上了顶层,你就把本命剑拿出来,让老江再附上去。”
陆云深沉默了一阵:“我的本命剑损坏得严重。”
“啊?”绿羽鸟浑身的『毛』炸开,差点儿从陆云深手里栽出去,“怎么就损坏了!”
陆大庄主不想与它解释那么多,但旋即记起了在偃琴洞窟得到的一件东西——天华婆娑舞。他将阿绿往楼梯栏杆上一放,从鸿蒙戒里取出天华婆娑舞的同时,召出了本命剑。
数日已过,天华婆娑舞依旧优雅洁白,而陆云深的本命剑已是伤痕累累,好不狰狞。
阿绿只敢看了一眼,不敢细想。见到这朵白花的刹那它心下了然,便道:“那我把老江送上去,你先在下面把剑修复好。”
陆云深“嗯”了一声,将拇指大的玉瓶交给阿绿。
阿绿马不停蹄地从中庭笔直往上,飞速窜到顶层,再依着先前在黄泉里得到的指示,把玉瓶放在屋中央的几案上。
香炉仍焚着,此处变回了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