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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宋卿好长舒口气,折身往御码头,要去往京师大道,亲眼看见才相信。
街头巷尾不排除说朝野更迭是非的,但大多低声几句挤眉弄眼,不成气候,我倒不担心宋卿好出现会成为众矢之的。只是今日……今日的情况略有不同。今日不仅新皇巡游登基,□□的路线也是商量好的。
从皇宫东门出发,绕京道一圈,最后抵达孙家小女儿的驿馆门口,亲自将她接进宫。
不出意外,现在侍卫队刚行至御码头附近。并且母妃告诉我,三哥同她私下商量过,且已拟好旨意,将当众宣布凤位归属。
我对宋卿好吞吞吐吐,也是这般缘故。
他说,他与宋卿好早有了断。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男女之间的吵吵绊绊——
一刀了断,哪有说的那样简单?
于是看见宋卿好要往京师大道去,我想也未想追上去拦。
我的的意图很明确,虽然残忍的事实迟早都会摊上桌,但至少现在,要避免她亲眼看见三哥牵着别的女子坐上皇轿,看他气宇轩昂亲口对世人诏告——
“孙氏小女,慈孝娉婷。自今与朕同体,母天下、承宗庙……”
钦哉。
回头()
“奉天承运;吾皇诏曰。孙氏小女;慈孝娉婷;自今与朕同体;母天下、承宗庙;钦、哉!”
父皇一走;徐福也跟着自缢了。
不过一个奴才;大家该忘就忘,唯独皇贵妃身边的李侍监感叹不已。
他熬到如今,取代徐福的位置留在三哥身边;看着三哥走上凌霄殿,以为该喜,却喜不起。诏书念完;心中更是兀自叹息。
京师大道那间最热闹的驿馆门口;此刻已被围成人山人海。
而我,终究没将宋卿好拦住。
我功夫比不上她;心思也比不上她;她还只用一个喝令的眼神;就将我定在御码头河岸边。最终;那光是想象就刺痛双目的场景;还是稳稳当当跳到她眼前。
少女没我想象中那样当场崩溃,只怔了怔;尔后反应过来三哥举事当日对她说的话。
“宋卿好,我们聊聊;将一切聊个明白;然后,我放你走。认真地……放你走。”颇有点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的意思。
宋卿好依稀记得,那日,应逍临出门前,她将骄傲的脸皮撕到地上踩,用无比卑微的口气讲出自己的爱恋。因为怕,怕他此去不回。
她说,“应逍,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要是现在你带我上战场,我手无寸铁,也愿意为你当箭靶,可……”
但他像无法再听不下去,猛地阔步朝前,以至于没听见后句——
可如果这箭是你射的,哪怕一箭,我就没法活着了。
眼下,这一箭,他终究毫不犹豫射了出去。
无可厚非,宋卿好想。
他为心中挚爱,连生父都敢眼不眨地逼到绝路,更遑论自己?和那个姑娘的性命相比,恐怕,她将心挖出来也没用。
熙攘街头,少女似是自嘲笑开。
那头,圣旨一出,百姓哗啦啦跪做一团,唯独宋卿好没跪,顿时如鹤立鸡群般,打眼至极。
旁边百姓见这个妙龄女子好大胆子,竟敢面圣不跪,忍不住拉她一把,操着圆熟的京师腔小声劝:“姑娘,小命不想要啦?”说完手下更使力。
此时的宋卿好没力气也没防备,被拽得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栽到人群前头去,摔到空出的御道中央。
拉御轿的马儿被惊着,长嘶一声差点开跑,已被升御前侍卫的无忌眼疾手快,稳住烈马。
“来者何人!”
宋卿好被关足足一月狼狈至极,连无忌都没认出。等少女微微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细细打量,尔后嗔着目,深呼吸。
此时,那朗容星目、披金戴紫的男子已返身进轿,连同孙家小女儿一起。
她原本有凤辇,但好似没见过大场面,蒙着面纱,全程表现得惴惴不安,唯独露在外边的一双水灵眼睛,干净得如还未落到地上的冷雨。三哥似是对她升了点怜惜,竟主动邀她与自己同乘,顿时又换来叽叽喳喳。
“三殿下的心上人不是那宋家遗女吗?怎地今日没见那姑娘,反倒……”
宋卿好听罢,莫名翘起嘴角,意识到应该闪身,可双腿就是移动不了。
等皇轿到跟前,不知情的护卫队头头招来侍卫,“哪儿来的刁民?竟敢故意惊扰圣驾,来人啊,拖下去!”
无忌方要阻止,轿里传来咳嗽一声,示意他不得干涉。
一时间,无忌发懵,连挤在人群中观望的我也是。
我察觉心底有层建筑瞬间倒塌,轰隆隆地,不绝于耳、烟尘四起。
那座建筑的名字叫“情”,在嬴子期心灰意冷离开我的那一日,它都巍然不动。
因我知,不管他如何生气,不管我们有多不适合相守,我们彼此心间有对方,这点至少是毋庸置疑的。我以为,三哥与宋卿好也是这样。
然而,当他握住孙家小女儿的手坐在皇辇中,目不斜视任宋卿好被带走那刻,我相信的“情”崩塌了。
宋卿好被带去的地方叫京交司。
这地儿以前嬴子期呆过,我算熟门熟路。一般京师大道上发生紧急情况,等候发落的人都会被暂且押送到这里。可我没时间伤春悲秋,脚跟脚跟去,在京交司头头重重推一把宋卿好时亮出腰牌,冷眉冷目地,“滚。”
一行人忙不迭对我又是哈腰又是叩首。
我看看木然的宋卿好,再看看那一行人,扬声发落:“就地准备一间上好的厢房,本公主和这位姑娘有话讲。”
“是!”
★
京交司后院。
“你先梳洗一下?身体会舒服一点。”
面对她,我方才的气势殆尽,声若蚊蚋。
这次宋卿好领了情,在司内婢女的侍奉下沐浴。再出来,一头黑发散着清新的皂角香气在室内弥漫。
宋卿好很宝贝自己的头发,早过及笄之年,却就是不喜欢簪发。还记得渭河馆上,她就这样垂着青丝画,素指执笔西洋画。有次我贸然闯去,发现三哥正握着她的手描颜色。
当时风满楼,晴光满楼,渭河上涛声汹涌,对岸游人隐隐攒动……
然而好岁月,回不了头。
宋卿好几乎没什么话了。
她不再追问三哥的消息,甚至连朝野政…变的具体细节也不再打听,更没哭哭闹闹哀思神伤,只是静静地捧着一碗米饭,小口小口的嚼。
“你觉得我和世间其他女子有没有区别?”
桌对面的人突然抬头,用风情不输孙家小女儿的一双杏眸凝望我。
“当然。你比别的女子漂亮,也比她们聪明,还有见地……”我滔滔不绝,无关奉承与讨好。
在我心中,宋卿好就该是这样。
“你错了,公主——”她忽而放下碗筷,缥缈一笑,口气生疏,“我与其他姑娘并无不同。”
我不太明白,刚想发问,被她抢先,“我机灵,我漂亮,我有见地,但本质上,我与其他女子并无不同。我也会吃醋,会心痛,会爱人,会为了所爱之人而变得卑微以至什么都不是……”
宋卿好刚讲两句,我就开始难受,甚至意识到她即将脱口的话究竟是什么。
“所以扶苏,你看,打最初我就说,别将我当朋友。你需要单纯善良一心一意为你立场考虑的伙伴,我不是。不仅不是,长久以来,对你,我甚至是嫉妒——”
“我不介意京师大道上应逍究竟牵了谁的手。我不难过当今凤位究竟姓孙还是姓宋。我更可以忘记那夜王府中,他赏我的一巴掌。但是,我嫉妒你。因为,这些表面功夫背后的理由都只有一个,就是你啊。”
话落,我禁不住凉气倒吸,宋卿好却站了起来,睫毛轻颤,“他为阻止你远嫁突厥,对你父皇出手,甚至抛弃本就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向孙连权低头……”
“外人眼底,我或许被应逍宠得不可一世。可谁知,我不过是在他转移注意力的幌子而已。从前,他欲爱你而不能。后来,他能爱你,你却心有所属。或许我出现后,他也曾动摇过,如果不是那个少女,余生谁陪伴不是陪伴呢?不如就宋卿好吧……这样的话,在我梦中都重复过千百道。你们总不能理解,很多事情,包括报仇,我为何非得亲力亲为?我为什么将池子搅浑让大家都不好过……是因为,我只有我自己啊!”
她撑着桌子,微微激动,“你连和嬴子期私奔都那样有底气,是因为你知道有人会不顾一切为你收拾烂摊子。但我连期待他为我报仇都不敢,因为,他从没给我相同的安全感。”
说着,我恍惚见少女眼畔有水滚落。
那样不甘示弱的一个人。
那样遗世独立唯我独尊的性子。
她在流眼泪,因为嫉妒。
但这次,我没办法帮助她。
很多事情我选择不提,企图粉饰太平,但宋卿好就是宋卿好,她的世界里,根本不允许有模糊地方。
我突然明白三哥那一句,“将她捆在身边又如何?她不会开心。”
原来并非他狠心,而是我自诩将宋卿好当作知交挚友,却从未真正去了解她,甚至无形间给过她累累伤痕。如今朦胧的纸被戳破,那夜莫名其妙的吻在脑海中闪过,我闭闭眼,无地自容。
“扶苏,别再来找我。”
返身跑去门口时,我听见背后传来凉凉一句,禁不住顿下脚步。
“也别打听我的消息——”
“不管离了你还是应逍,我都能好好照顾自己。如今我大仇算是得报,心愿已了,想想,归于山水的日子没什么不好。或许将来还有机会碰到,给彼此留点好回忆,留点相视而笑的力气,不枉相识一场。”
这下,换我的眼泪喷涌。
我知,粉饰太平死皮赖脸如今都已没用,她想要的心灵的自由,三哥给了,我,也必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