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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根本不领情?”
“没错。”
应璟看她的眼神冷了几分,转身出了牢门:“好,那荀东观就自求多福吧,本侯再不会多管闲事。”
今日应璟却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出了牢狱,一路走到官署大堂,脸上又带上笑。
永安公主坐在那里饮茶,身上披着雪白的狐领大氅,雍容华贵,见他出来,忙起身问:“如何了?荀绍一切可好?”
“公主放心,她一切都好,只是不愿出来,想必还是担心大将军吧。”
“唉,荀绍可真是个痴情姑娘。”
永安公主这话说得尤为真诚,她本对荀绍怀有戒心,但荀绍既没再破坏她和应璟,又为周丰容大胆悔婚,显然心思不在应璟身上。何况赐婚一事也是应璟一手主导的,想来这二人只是旧识,根本郎无意妾无心。
既然如此,她需得做些顺水人情,今日来这里便是她的提议。
应璟道:“罢了,公主仁至义尽,也是荀绍没福分。”
永安公主仍是叹息:“如今一切只看老丞相如何定夺了吧,只希望大将军能逢凶化吉,二人也好早日团聚。”
“公主所言极是。”
应璟叫来侍卫护送永安公主回宫,自己借口有事回了宁都侯府。
范一统正在后院走廊上来回转圈,见到他一个箭步冲上来道:“公子可算回来了,荀大人的事可解决了?”
“解决?”应璟停步笑道:“解决不了,能说动她的,只有她自己。”
范一统有些气恼:“荀大人实在固执,虽说是您的救命恩人,公子也不必总给她面子。”
应璟拂开探伸过来的一截花枝:“当初我被困雍城,荀绍千里求援赶来相救,几年后我却让她在内外交困之时失去荀家军统帅之位。即使如此,她回来这么久,却也从未拿过往情分要挟过我。她便是这样的人,别人可以对她无情,她却不会轻易无义。对我尚且如此,何况是对周丰容呢?”
范一统急的直搓手:“她此番毕竟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公子竟还体谅她……眼看老丞相和大将军就要翻案了,公子还是赶紧走下一步吧!”
应璟转身朝书房走去:“他们要翻案就让他们翻,你吩咐下去,全都收手。”
范一统惊在当场:“什么?全部收手?”
“对。”
老丞相和周丰容正焦头烂额,鲜卑那边忽然有了新动向。
鲜卑首领派人入朝来报,那位声称与大将军里应外合的使臣是凭空捏造,想要故意挑拨生事,现已拿下查办,特来说明情形,还大将军清白。
老丞相连夜入宫禀明幼帝和太后,二人听了也是松了口气,毕竟是一品大员,真出了事对军政必然会有影响。
太后当场便传来周丰容,赦免了他一切罪状,并赏赐千金以示安抚,此案所有牵扯部将,一概无罪释放。又命老丞相与鲜卑严正交涉,彻查此事。
周丰容以为一切都是老丞相功劳,心怀感激,出宫时再三道谢。
老丞相摇头叹息:“对方安排精密,老夫措手不及,哪里有什么功劳?这人也是奇怪,安排既然如此周详,为何不仔细遮掩,反倒叫我们一眼就瞧出此事是有人背后暗算呢?”
周丰容左右看看,凑近一步道:“丞相觉得此事可是那人所为?”
老丞相抚须道:“他左右逢源,工于伪装,既能让朝中那么多人觉得他是正人君子,又岂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何况他最近被公主缠得很紧,这话实在不好说。”
周丰容皱了皱眉,翻身上马,向老丞相抱拳告辞。
荀绍当天午后被放了出来,廷尉正亲自向她赔了罪,一个劲夸她有气节,并且言明那罪魁祸首的鲜卑贼子已经被查办,请她千万不要觉得委屈,又叫来下人送她回府,殷勤备至。
荀绍此时只觉诧异,忽然风停雨收,必然是应璟停了手。那日他在牢中明明动了怒,又怎么忽然罢了手?
她觉得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他。
回到府中,竹秀自然少不得一顿唠叨。荀绍看她人都瘦了一圈,知道她这段时间也不好过,闭着嘴乖乖受教。
吃了顿饱饭,洗了个热水澡,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竹秀叫她好好休息,她却睡不着,从傍晚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直到第二日清早。
整装上朝之前,她找出那份赐婚诏书,仔细纳入怀中。
早朝上,幼帝认真地背了背书,有关大将军遭鲜卑贼人诬陷一事实在叫人愤慨,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到后来自然而然又要将此事交给最信任的舅舅去办。
应璟拱手道:“陛下有命,臣自然鞍前马后,可眼下就要到年关,西域万国来朝,兹事体大,臣实在分身乏术啊。”
周丰容见他放弃了『插』手此事的机会,还一脸坦『荡』,似乎丝毫不惧别人来查,不禁也有些怀疑,难道对付自己的真不是他?
朝中最多的便是墙头草,先前周丰容被冤枉,大臣们都赶着回避,此时见他无恙,又纷纷赶来慰问,一下朝便将他围住了。
荀绍朝那边看了一眼,转身出了大殿,短短几日被囚,身上的官袍都宽大了许多,行走起来衣带当风,反倒平添几分风流气韵,沿途惹了不少目光。
她没有去东观宫,直出宫门,跨马缓行。
天气阴沉,周丰容终于应付完大臣们出宫,天上已飘起飞雪。宫道上本就安静,此时更是悄然无声。
走得好好的,车夫忽然“吁”一声紧拉缰绳停下来,他正想着事情,骤然被打断,不悦道:“怎么了?”
“大、大将军,这……”
周丰容揭开车帘,微微一怔,荀绍跨马挡在车前,一头一脸的雪花。
“大将军终于脱险,下官特来恭贺。”
周丰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抿唇不语。
荀绍趁他不备,忽而跃上马车,直攻向他。周丰容吃了一惊,连忙格挡,哪知她只是虚晃一招,抽出他腰间长剑便跃下了车。
车夫早吓得远远躲开了。
道旁有其他大臣的车马驶来,但大将军的车驾在此,岂敢赶超,只能全堵在后面,见了这幕,纷纷将车帘揭开道缝悄悄观望。
荀绍视若无睹,执剑立在车前,长睫上沾满雪花,说话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八年前凉州生变,荀家军受阻,只有我年方豆蔻,行动自由。当晚我率一百二十轻骑突围出城,疾行数营,然而偌大西北,将领但凡见我一介少女便当做儿戏,无人理会。后来返回途中,得遇大将军队伍,我冒死求援,禀明利害,竟然获允。”
“我永远记得当年那个耳可听忠言,眼可观天下的英武少年,期许有朝一日可与他并肩驰骋,甚至连一个赌约也紧咬着不放,以为终于一日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然而我对你有情,你却对我无意,强求终究无益。”她抬眼看着周丰容,自嘲般笑了一下:“所幸我自认已全力以赴,再无遗憾。”
她自怀间取出赐婚诏书,轻轻一抛,挥剑劈成两半。
“从今往后,荀绍与大将军再无瓜葛,但你记着,是我不要你的。”
长剑被重重『插』在地上,她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驰远。
周丰容震惊地看着雪地上的诏书。
她对他有情?
他以为这一切不过源于她被压制后的意气用事罢了。
在场的人大多没听清楚二人说些什么,但前后动作却看得明明白白,大约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却又只能装作不知道。
毕竟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在场的人哪个摆脱的了嫌疑?
被堵在最后面的马车里,应璟刚刚放下车帘。
范一统悄悄跑去前面围观了一下,此时嗖一下钻进车内,压低声音道:“真搞不懂这个荀大人什么意思,在牢里的时候不是说什么都不肯丢下大将军的吗?这会儿人没事了,她倒跟他一刀两断了。”
应璟道:“这才是荀绍,就算要断,也绝不弃对方于危难。”
范一统不免感慨:“那荀大人也算有情有义了,大将军委实绝情。”
应璟微微笑了,周丰容为人骄傲,而荀绍这一次随他出征,恰恰踩碎了他的骄傲。他本就无法容忍,回都后又遭遇赐婚,只会觉得荀绍对自己步步紧『逼』,又哪里会看到她的好?即使荀绍为他身陷囹圄,他也断不会领情。
可荀绍这么多年遭受多少白眼,自尊又岂会比他弱?二人会走到这步,全在他预料之中。
大雪连降数日,荀绍有心回避朝臣目光,干脆称病告了假,在府中窝了好几日。
竹秀已经得知她和周丰容决裂的事,没一句责备的话,反倒夸她做得好。当天特地设案朝西北方向祭拜,对荀绍父兄在天之灵道:“你们家荀绍真有本事啊,当着百官的面打大将军的脸呢,啧啧啧,看以后还有谁敢娶她!”
荀绍捧着本书装认真,当做不知道她在挖苦自己,结果被她劈手夺下:“当我不识字呢?书都拿倒了!”
她将书一丢,又开始唉声叹气:“原本还以为国舅对你有意,可我这次去求他,他也没出力,想必真是我误会了。”
荀绍干咳一声:“他自然对我无意,不过倒是去牢里救过我。”
竹秀一愣:“真的?那你怎么没出来?”
“我觉得他就是幕后暗算周丰容的人,与他争辩了几句。”
竹秀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揍她一顿解气:“你让我说什么好?他暗算周丰容的事先不管,既然他去救你,你不领情至少也得道个谢,哪有将人气走的道理。”
荀绍撇撇嘴:“反正我与他已经闹僵,今后大约也不会往来了。”
话虽如此,心中多少有些遗憾。和他毕竟已相识多年,尽管道不同不相为谋,也算交情不浅,这次他中途收手,未尝不是顾念旧情。
何况她早就说过出入官场是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