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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璟道:“那是过目不忘,又不是过耳不忘。”
荀绍明白他是故意的,但念在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也就不跟他计较了,权当还债还不行么。
魏国使臣请示过了君主,很快有了决定,双方谈判又继续。这下应璟再无闲暇,开始每日奔波住处和官署之间,上『药』这么繁琐的事情,还真的只能由荀绍来做了。
竹秀觉得很凌『乱』,每到白天就见荀绍威风凛凛地『操』练兵马,晚上却见她埋头跟个小『药』童似捣『药』和『药』,然后还要捎上一堆『药』带去吴忠府上,入夜时才回来。
终于有一日,她忍不住了,拉住拎着『药』要出门的荀绍,“你最近跟国舅走的很近啊,有这么多‘公事’要谈?”
荀绍翻白眼:“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这样阴阳怪调的叫人想抽你。”
“切,我是怕我直说了你更要抽我,你那脾气我还不知道?”竹秀清清嗓子,“好吧,我还是委婉地问一下好了,你是不是看上国舅了?”
“……真委婉,我都没听懂是什么意思。”荀绍转身迅速走人。
这速度让竹秀联想起当初刚得知她和幼帝婚约那会儿的情形,心情甚为微妙。
谈判在一种很平静的气氛中进行着,但对于亲手处理此事的应璟而言却并非如此。
每晚荀绍替他敷『药』时,他都会与她提及一些。魏国要赎回段宗青的决心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定,给的条件也越来越高,甚至如今连洛阳朝堂上也出现了附和之声。
段宗青本来就是晋人,通敌卖国已是凌迟大罪,怎么可能交给魏国,应璟自然不会松口,和魏国这边成了胶着之势,还有赔偿也难以达成共识。
荀鸣战死,凉州被劫掠一空,无数人丢了『性』命,这笔债不得不偿。魏国并不富裕,在这点上最无硬气,毕竟西北军横陈在此,又有个声名大噪的荀绍。于是他们唯一能紧握不放的就是鲜卑的首领了。
“挨千刀的魏贼!”荀绍听得气愤,狠狠按了一下应璟的伤腿,他脸都绿了,“我又不是魏贼!”
“哦……”
五月二十,两国使臣再次谈判。
魏国无理非要强词夺理,应璟偏偏是个刀枪不入的,棉花一样卸人力道于无形,对方火气很大,中间好几次都靠着陪同官吏调和才又继续坐下来谈。
从一早到天黑,仍旧没有结果。
应璟身心疲惫,这几日敷『药』膏,伤口也总是古里古怪的起反应,出了官署便登车要走。魏国使臣跟在他身后,忽然用鲜卑语嘀咕了一句,他心情正不好,转身眼神阴沉地看了他一眼。
对方不料自己抱怨的话被他听懂了,梗着脖子装作毫不在意地走了。
应璟回了住处,用罢晚饭,伏案写了奏章,命人送回都城去禀报进展。刚忙完,荀绍就又来了。
见她熟练地掀自己衣服,卷自己的裤腿,应璟老『毛』病又犯了:“你我背也背过了,肌肤之亲也有了,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啊?”
荀绍故意重重地将『药』膏按上去,滚烫的温度刺激的他轻嘶了一声。
“你就不能管好自己的嘴?”
应璟笑了笑:“我在别人面前管得一向很好。”
荀绍有些尴尬,垂着头没回话,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范一统几乎是一路跑进门的,“公子,大事不好,魏国使臣被杀了!”
“什么?”应璟和荀绍俱是一愣。
两国交战尚且还不斩来使,何况是停战谈判的时候。
魏国使臣这一死,顷刻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但这还不算糟糕。
当夜这名使臣与应璟告别后,带着几名下属去了雍城最热闹的酒家,喝醉了便开始数落晋国宁都侯的不是。大约一个时辰后几人离开酒家,路上几人遇到伏击,只有一人逃脱。
这人一路逃回国境,说刺客无意中暴『露』了身份,是宁都侯派来的。
魏国的国书快马送入洛阳,指责晋国不顾道义,指使臣下戕害来使。原本收到使臣被杀的消息,应璟还有些意外,此时得知自己成了凶手,反而平静下来了。
如今情形逆转,晋国成了无道的一方,朝廷自然要追查。雍城太守心都要碎了,好不容易送走一尊大佛,留下来的也不省心,居然惹出这么大事来。
事情出在他的地面上,还得他出面去查办。国舅有多受幼帝宠信,举朝皆知。他带着公文去吴忠府上找应璟问话,着实有些战战兢兢。
应璟官服肃整,面不改『色』地坐在书房中,太守只能乖乖站着。
“魏国使臣遇害时本侯一直待在府中,所有下属都在吴副将府中待令,无人出动。”
“那……敢问宁都侯,可有人证?”
旁边的范一统怒道:“吴副将府上这么多人不是人?”
太守干咳一声:“那些都是下人,无法接触到宁都侯,自然也无从得知宁都侯是否在中间下了命令。”
“我可以证明我家公子没有下过命令!”
“本官听闻范侍卫中间也出去过,宁都侯与范侍卫向来形影不离,也不知范侍卫离开这段时间,宁都侯人在哪里。”
范一统更怒了:“我出去是因为听说了使臣遇害的事,赶去查探真伪,好回来禀报!”
太守不吭声,时不时瞄一眼应璟。
范一统忽然想起来,“啊”了一声:“荀……”
“咳咳……”应璟打断了他。
“当晚我在这里。”荀绍一身戎装,从军营赶了过来。
她也是刚得知应璟被怀疑的消息,今日本是打算来问问情形,没想到到了这里正赶上问话,刚才已在外面听了半天。
太守向她行了礼,有些回味不过来:“将军说你那晚和宁都侯在一起?”
荀绍点点头。
应璟道:“没有的事,荀将军一片好心,本侯感激在心。”
“我当晚在这里给你上『药』,不少人都看见了,有什么好隐瞒的。”荀绍转头看着太守:“太守若是相信本将为人,便记下这句,那晚宁都侯的确没有离开过这里,也没下过什么命令,收到魏国使臣被杀的消息时,本将也在此处,我们都很惊讶。”
太守讪讪应了,又问了应璟一些问题,这才带着小吏们走了。
荀绍坐了下来,问应璟道:“你有何打算?”
“恐怕我得回洛阳去了,不管我有没有嫌疑,使臣毕竟是在我眼底下死的,是我办事不力,当回去领罪。”
她不禁皱眉:“会不会很严重?”
“这要看有没有人希望它变得严重了。”
荀绍想起那次刺杀,他明里暗里都有许多对手,当然会有人不希望他好过。
应璟起身踱了两步,忽而对她道:“你不该出头的。”
荀绍有些生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名节着想,但这是事实,你我清清白白也是事实,若是遮遮掩掩反倒有鬼。”
应璟摇头:“名节只是其一,我不想你卷进来,你不喜欢这些阴谋诡计,也不擅长应付。”
荀绍心里感动,嘴却依然很硬:“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若真做了,我也不会替你遮掩,你没做,我自然也不会为自保而扯谎。”
应璟笑了笑:“行,那你就得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可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
魏国使臣的尸体已被弄回国去,晋国没机会让仵作验尸,情况很棘手。雍城太守将酒家里的人都审问了一遍,也没什么可靠线索。
朝中很快下令派遣新使臣前来,应璟便准备返回都城了。
荀绍这里的事情已经忙完,有意跟他一起回都,但应璟叫她先留在这里。她思考了一下,觉得留下也好,可以盯着魏国动静,也能替他查找凶手,便答应了。
有些时候靠官途打听消息反而很难。荀绍和竹秀以前在西北就到处『乱』窜,一个四处找好酒,一个到处找新奇玩意儿,这种时候反而是她们俩私下的门路广些。
竹秀在出事的地点附近转悠了好几天,终于得到了有用的消息,赶回来对荀绍道:“听说当晚有个西域人和使臣一行同时出的门。”
“西域人?可知道样貌?”
“何止,他人现在还在雍城呢。”
荀绍闻言精神大振,当即叫竹秀带路,亲自点了几十个人,全都换上便服,赶去拿人。
所有人都沿途分开埋伏,荀绍跟着竹秀进了一间杂货坊,装模作样地挑拣东西。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有人进了店来。荀绍眼角余光瞥过去,来人裹一件白袍子,一块面巾遮了半张脸,身材较中原人要高大一些,的确是个西域人。
她朝竹秀看过去,后者对她悄悄点了点头。
西域人和店家用粟特语说了些话,买了几样东西就出了门,荀绍示意竹秀在这里盘问店主,自己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
尾随了半盏茶的时间,粟特人在马商那里停了下来,看样子是要买马逃走。
荀绍心想还好竹秀带回来的消息及时,不由分说就冲了过去。
她本是做好了准备的,但没想到竟然一击得手。这粟特人根本就不会武,被她一掌拍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旁边的马商惊得目瞪口呆,见荀绍一身胡服,英武勃发,也不敢多嘴,默默退远了。
粟特人被两个下属拖起来,脸上面巾掉了,灰头土脸,用汉话大喊:“为何要抓我啊?”
荀绍道:“你明知故问,若能坦陈刺杀魏国使臣一事,我就饶你一命。”
粟特人明显地愣了一下,紧接着反而挣扎地更厉害了:“跟我无关啊,我孤身一人,又不会武,哪里能杀人啊?”
荀绍霍然出手,手掌做刀,在他眼前停住,他早吓得闭了眼睛,没有任何应对反映,的确不是装的。
粟特人以为她生气了,保命要紧,忙道:“别杀我,我还有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