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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兰和根生在后面跟着妈妈。看他往东街去了,急忙追上去,问:“妈,你去哪儿?”
根生妈妈说:“谁让你们跟着,回去!我去秦秋廉家。”春兰听口气不对,知道刚才爷爷的话,她上心了,就往回拽她,妈妈照着她的手就一巴掌。春兰松开手,和根生在后面跟着。到了秋廉家,春兰没进去,根生跟了进去。立世两口子正在燎猪头,烟气腾腾的,看有人进来,也没抬眼,继续干活。娘俩走到屋里,秋廉媳妇儿正在给立贤试新衣裳,也没下炕,也没让座,显然是家里常来客人,习以为常了。根生先说:“我妈走的嗖嗖地,拽都拽不住。”
秋廉正在坐着喝水,站起来说:“二婶少见了,多少年没登我家门了,快上炕!”
根生妈脸上一点表情没有,说:“你这是大领导,婶子是草民一个,哪敢来呀。刚才我爸来了,不也是没见着包青天吗?他六叔在我们家呢,说没人帮助杀公鸡,婶子过来看看,要帮忙吗?”
秋廉家的看他说话疯疯癫癫的,接言说:“看你说的,有啥活我们也不敢劳动你啊。虽说是你比我们小,萝卜小长在背(辈)上了。有啥事,侄媳妇儿帮你。”
根生妈妈说:“他嫂子,这话我愿意听。还不是你大兄弟的事儿,吃红本去多好啊,不就是看山吗?在哪儿不一样啊!要是婶子吃不上穿不上,不还得劳动你嘛!”一句明白,一句糊涂,夹枪带棒,又有威胁话。
立世把秋廉喊出去。立世媳妇说:“爸,何平家我二奶奶魔怔,咱们都知道,我妈又没见识的,收了他们两只公鸡,过晌都屠戮完了,又不好送回去了。快堵住她的嘴吧,吵吵把火的,多磕碜啊。”
立世也说:“昨个在刘老师家,就挺不好的,刘老师两口子是出名的好人,他们又不是为自己事,他们办好事,咱们办坏事,村里咋看咱们!”
秋廉知道,立世也是浆糊脑袋。他媳妇儿倒有些见识,问:“那咋办呢?”
立世媳妇儿说:“爸,按说他们家春生是最符合的,给他个指标,谁也不能说啥。我刚才往外瞅了,好像是他们家老大春兰,就答应她。今儿个不明说,明个儿去,带点过年物,大摇大摆去,这个多好呢!”
秋廉点头,回到屋里,说:“二婶,我出去看了一下,谁在外面呢?这冷天,我兄弟的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还用你来说!”
根生说:“我姐在那,拦不住我妈,挨了一巴掌。”
立世媳妇儿出去把意思告诉了春兰:“我爸不敢明说,怕传出去,不一定有多少人来找,这年也就别过了。二奶奶有病,怕黑夜的再出啥事。春兰,按辈分叫你姑姑,咱们也算是好姐妹一样,听我一句,你们先回去。我爸早就打算好,明儿个去你家。”正好根生妈妈也出来了,娘三个相跟着回家了。
第二天,秋廉让立维背着半袋小米,自个拿个猪蹄子,招招摇摇地去了。见人先打招呼,就说去看何平家二婶去。一个村子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他给别人送东西。到院里也没进屋,把春兰找出来说话,让他找人去大队部开介绍信,正月初六让春生去上班。说完就走了。春兰赶快告诉妈妈。根生妈妈说:“别再耽误,快去告诉你爷爷,春兰去!”春兰一点也没看出妈的病态。春兰告诉爷爷,何碾子亲自去大队找了会计孙分头,开了个介绍信。就像拿到一个稀世珍宝,回来交给了春兰,自己去告诉何六儿。
这前后过程,根生都告诉了秋智,秋智告诉了妈妈。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了,都夸着大队书记公道,秋智妈觉得也挺好。秋仁觉得自己还是有戏的,耐心的等待着,他把两家的屋都扫了,院子也收拾干净,准备过年了。
这天是二十五,秋智妈带着秋华和秋智磨豆腐。秋信去了秋仁家。只有队部的一台磨,昨儿个就排好了。等了一会儿就轮上了。根生爷爷把驴换下,带上捂眼(拉磨时,怕驴转迷糊了,蒙眼睛的布),一个多小时就磨完了。放了两水桶,秋仁来挑回家去。秋智妈说,“今儿个晌午饭早点吃,过晌做豆腐。秋仁,别干其他活了,我夹豆腐包夹不动了。”
两点多就吃完饭,做豆腐手工也挺繁琐。秋仁已经在西锅上架起了豆腐撑子,吊着,用专门做豆腐用的布做的豆腐包,把磨好的豆浆过包,秋仁媳妇往包上舀着豆浆。再熬豆汁,用文火煮沸,放在缸里,点上卤水、盖好。这需要有经验的人,卤水点少了,不成豆腐,即使成了,豆腐也炖不住;点多了,就老了,豆腐不鲜不嫩,再放多了卤水,豆腐就苦了。秦秋智百思不得其解,都知道卤水是剧毒,喝下去一勺就肯定救不过来了,怎么点豆腐就没事儿?问了几个人,也包括德福大爷,都说不明白,就告诉秋智一句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是歇后语,大智听过。秋智妈豆腐点的好。这边往缸里舀着豆浆,秋仁已把卤水化开了。秋智也没看妈妈怎么计算,只是随意的点上些。看缸里的豆腐渐渐地抱成团了,随后盖上缸盖。秋智妈到西屋,拿出一个罐头瓶,又拿出一个小坛,撕开封口,说:“大智,递给妈几个碗。”大智到碗架子拿出五个碗。大智知道,坛里是韭花酱,秋智妈拿小勺每个碗里放一些。然后拿起大舀子,每个碗里倒满了,这就是韭花酱豆腐脑。大智的口水早就流出来了。大嫂带着孩子过来了,是秋华喊过来的,炕上的桌子还没撤下。端上五碗豆腐脑,秋华带着几个孩子去享用了。妈妈和秋仁把豆腐脑全部放在淌池里,包好布,又用大石块压好。然后就等揭包出豆腐了。
第34章 菩萨不说话()
再过几天就是三十了。过年那几天供销社不开门,需要东西得提前备下,缺东少西的没地方去买,大正月的也不能去借。早晨起来,妈妈就给秋智安排活了。去供销社买东西,和秋华一起去。妈妈写了一个单子,灯油一斤,洋火一包,咸盐五斤,陈醋二斤,酱油三斤,针一包,团线一个,绺线一个,黑纸三捆,香两把、蜡烛一包。秋智不想去,低着声说:“妈,我还去和大爷写对子呢,让我二姐自己个儿去吧。”
秋智妈急眼了:“你二姐能拿动吗?就这一点儿活,还推三推四的。这几天不打你,肉皮子刺痒了。”秋智不敢再回口,吃过饭,两人去了供销社。
供销社在邻村七家垴,大约五里地。秋智不愿去的原因一是怕人多排队;二是不愿意看卖货员的脸色。姐弟俩到那儿一看,外面有一些人在晒太阳,墙上的八个大字“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像是刚刚刷过油漆,红的耀眼。里面人还不算多。诺大的大厅不显得拥挤,有四个营业员,隔得很远,在闲谈,声音很大。秋智妈曾经说过,这些营业员都是供销合作社的正式职工、国家干部,衣裳穿的一个补丁都没有,并且男女都穿干部服。秋智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和二姐身上的衣服,补丁连着补丁。看其他顾客们,也大多数都这样。秋智很羡慕这些营业员。其中一个女营业员在给顾客打酱油,在一个大桶里,上面挂着一个铁沟,铁钩连着一个铁提桶,往上一提,铁桶里的酱油倒在瓶里,正好是一斤。大智来过几回,对这个很感兴趣。
这个顾客是个中年妇女,把这个满瓶的放在一边,拿起另一个瓶子,那个营业员和里面的在说话,好像在说夜来的羊肉没炖烂,不好吃。只听哗的一声,酱油全撒到地上,这个营业员就发了脾气:“你怎么弄的,你咋不接住喽?这撒地上了咋处理?一会儿你把地给刷了吧!”
这个顾客说:“还没等我把瓶子放那儿呢,你就打上了,这事能赖我吗?”
营业员看他犟嘴,更生气了,大声呵斥道:“这半天还没放好,磨蹭啥呢?这么多顾客都可你一个人啊!”哐当一声,放下铁勾,走到柜台里,拿起抹布擦着手,边谈着羊肉。秋智都看到了,挺同情这个顾客的,看二姐那边半天没动静了,就想过去。
这个女顾客怯怯地说:“同志,这么着还缺我一斤酱油啊。”连说两遍,那个女营业员也不出声,还是在那儿聊着羊肉。
那个男营业员不耐烦了,说:“你这人,酱油打出去了,你没接住,你还能怨谁?在地上呢,自己收走吧,水泥地也不脏。领袖他老人家说,浪费是最大的犯罪。”看也不看一眼。
那个女顾客把空瓶子又装回去,说:“那我再买四尺凡立丁布,”连说了两遍没人理,又高声说了一遍。
那个男营业员说:“买布去那边柜台,上面写着呢。就这脑袋,管说酱油接不住!”这个女的没敢还口,朝对面的那个柜台走去。
秋智看二姐还在那儿傻站着,走了过去问:“二姐,咋不买呀?”
秋华说:“喊了几遍没人过来。”秋智刚才看见打酱油这一幕已经很生气了,听二姐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说:“买线!买线!买线!”
过来一个大龅牙女人,说:“小孩子嚷啥,个子还没柜台高呢,嗓门怪高的,买啥?”
秋华说:“大智,别闹!”拿着单子递给大龅牙。
大龅牙看了一眼,啪的一声扔了过来:“给我这干啥?这也不是一个柜台能买的!”把香、纸、火柴使劲儿地摔在柜台上,说:“拿瓶子接火油。”
秋华说:“你这么使劲摔,这香不断吗?”
大龅牙也不理她,说:“接火油,洒在地上,你给拖地呀!”秋华赶紧把灯油瓶子接上,打了灯油。把东西放进书包里,拿香递给秋智,说:“看一下,香是不是断了?”说着走到另一个柜台。那两个还在谈羊肉。过来一个斯文的戴眼镜的男的,先走出来,打了醋和酱油,称好咸盐,算了账,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秋智发现香断了一包,走回去说:“同志叔,这香断了。”说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