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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生走到自己家门口,看院外围着一群人,他意识到家里出事了,从人群里挤进院去。看妈妈把春苏抱起来,正往坑里放呢。这个坑,原来没有,是妈妈刚挖的。根生意识到妈妈犯病了,要埋上春苏,已经把铁锨拿在手了。春苏好像也明白妈妈的意思,她虚岁四岁了,哭喊着使劲儿地从坑里往外爬。根生妈笑着,嘴里在唠叨什么。根生大喊:“妈,你要干啥?”
根生妈笑着说:“你咋不上学去,妈去看山去。这个业障九月九生日,九月九大撒手,又是铁扫帚,别让她拖着家里。看看你爸去,你爸那死鬼让你六叔接走了,去饲养处了。”
根生把铁锨抢过来,往远处一扔,抱起春苏,往门口跑去,边跑边骂:“你们这些王八犊子,出人命了,还看热闹,都滚的远远的。拿铁锨把你们铲了,快滚!”抱着春苏向队部跑去。
听到后面骂声一片,“这个小牲口、小流氓!将来是咱庄上的一害。”根生听着,也懒得理。
到了队部,何六儿在门口站着掉泪。根生进屋,看到爸爸、大姐、二姐都在,姑姑也在,爷爷快不行了。大姐问:“谁告诉你的?”根生没敢说,拉着大姐走了出来。根生指着春苏大致的告诉了一遍,春兰哭的更厉害了。屋里传出姑姑的哭声,春兰知道爷爷咽气了,赶紧往屋跑。何六儿已经跪在地上了。
何平说:“老六,我这种情况,现在也没法儿了。你找大队去吧,想法把你大爷发送了吧。”何六儿站起来,按理说应该找生产队,何平知道,这李大富未必能管,根生姑姑早都给老人换上了衣服。过了半个多小时,秦秋廉和李大富来了,达成一致,由生产队发送。大家把何平送回家里。
到了家里,何平看老伴儿不在家,想一想自己的遭遇,悲从心来。自从年轻时,就要刚要强,当了多年队长也小心谨慎,就怕落个褒贬。到现在,自个儿成了累赘,根生妈的病是成形了,这又跑到山上去了。刚才根生的话,他都听到了。自己亲爹走了,就自己这一个儿子,不能发送。越想越没意思,人活百岁也是死,别给儿女添乱了。他知道卤水在哪儿,下了炕,拄着拐杖,先看一下米柜和袋子,知道断顿了。倒出卤水,放在木墩上砸碎。想起柜上还有半瓶白酒,挣扎着拿到炕上。又把碎卤水拿到炕上,剩下的添进灶里,他怕春苏当冰吃了。把碎卤水一块块放在嘴里嚼了,拿着瓶子喝酒,不到五分钟,都吃喝干净了。他又挣扎着找一个绿军褂子穿上,静静地躺在炕上。儿女的脸在眼前晃动,他心里想,这下他们没事了,娶媳妇、找婆家都没问题了。他仿佛看到披红挂绿的马车来接春兰,那一定是老张家的,婆家又同意了,这就对了。细一看,是自己的父亲坐在车上。一双三角眼狠狠地瞪着他,连说:“糊涂!畜生!让儿女以后咋抬头啊。”马车不见了。他忽然意识到爸说的对,将来都说他是喝药自己结果的,那孩子们不更丢人吗,见人矮三分,这事他咋糊涂了,不能死,于是大喊救命,心里明白,一个字也喊不出来。等春兰回家来,尸身都挺了。
春生和亲戚们还在忙活何碾子的丧事,春兰赶快去找刘老师和秋智妈。两人过来,陪着掉几滴眼泪。又派人去找春生。何六儿、春生和亲戚们回来,春生哭的死去活来。
何六儿说:“二哥,你的心真够狠呐,这不是要了儿女的命吗?”
刘老师问:“春兰,你妈呢?”
春兰哭着:“不知道,回来就没看见她。”
何六儿说:“不用问,又跑山上去了,一准儿是早就跑了,现在也顾不上她了,不喂狼就算捡条命,明个儿再派人去找吧。现在是你爸,先发送了。”几人商量,告诉何家人和近亲。
根生的两位姑姑刚刚发送完老爷子,又出了这事,这两位住家的,任你怎么劝也不行,就是哭,严格讲是在唱哭。大姑的声音大得出奇,其他人早都没有了眼泪,在陪哭,干嚎几声后就劝这两位姑姑,风俗习惯称为“老住家姑娘”。她是何平的姐姐:“兄弟啊,你才四十八啊,天塌了。你咋就这么狠心啊,扔下这一窝八口的不管了,扔下我们这些亲姐热妹、亲兄爱弟的都不管了。”一声比一声高,开始人们还在干嚎,还在劝,这样一来,都悲从心来,一齐又哭了起来,哭的是惊天动地。
第55章 春生的诺言()
根生鼻子酸酸的,可是作怪,一个眼泪也没有,呆呆地站在那里。何六儿走了过来,喊道:“行了,大姐,哭两声行了,看哭坏了身子,你们把她姐们拉起来,他就短命有啥法子啊!就这命了,都别哭了。”说着,眼泪也不自主地流了出来,擦掉眼泪,接着喊,“老住家、少住家都回来了,一会姐妹、侄女、媳妇都去送浆水,沿着门前这条道,一直到前面那两排树那儿。”送浆水是当地一种风俗。
买棺材是不可能了,只能指望家里的柜了,何六儿看看家里就这一口柜了,说:“要不就算了吧,这么多年,人走了还不都是光着走的。”春生不同意,春生虽然没钱请材,但人死为大,第一是觉得死者辛辛苦苦一辈子,临了得有睡的地方;第二也能给活人讨吉利,有人会问:“某某人走了,有材吗?”回答就不一样了,“有财(材)。”这样才吉利。也没有钱买装老衣裳,春生把自己平时舍不得穿的一套草绿色民兵服拿出来,人们正在给何平换衣服,然后入殓。
何六儿咧了一下嘴,发话了:“去找些报纸,再做些浆糊,把材里子糊了,换完衣裳,春生抱着入殓,要小心点,别吓着你爹,看走的不安生。入殓这个当口谁也不行哭,都记住了?”大伙应着,抬出一口柜,把中间打通,有几个人去糊报纸,装敛了。老李大娘也来了。叠了一朵小红花,让拿给根生妈戴上。看根生妈又跑了,嘱咐春兰,等妈妈回来时给戴上。春兰不知道啥意思,顺手放到了一边。这里到处都是白色,孩子们看到这朵红花都感到奇怪。听他们说才知道。这里的风俗,配偶去世,戴上红花,可以走道了(方言,改嫁),表示死者同意,死后仍然可以合葬。何六儿找德禄,德禄和秋仁好歹找了几个人,抬到坟地埋了。
晚上,春生二舅吴仁伟两口子来了,大家又陪着掉了几滴眼泪。看自己的姐姐不在家,就发了脾气,春生说明了原因,吴仁伟家的还是嚎了几声,直喊苦命的姐姐啊。大家都从各家里拿些米菜,做完后简单吃一口。家里人、亲戚朋友坐下商量后事,秋智妈和秋仁也在,秋智抱着春苏在地上走来走去的。
这时根生妈回来,大家都在担心,怎么和她说明白,谁知道她全明白,先说话了:“大家伙儿抽烟,春兰你们记着添水。我们家那个死鬼走了。”说到这里,也不顾大伙儿惊异的眼光,春生看到二舅两口子不满的表情,他们以为春生在骗他。
根生妈卷了一颗烟,点着了抽了一口,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接着说:“按理说都忙活一天了,也该歇着去了。现在天也不早了,趁着都在,春生他爸没了,我们家天也塌了。我们还得活着,也不能都跟去吧,再苦再累也要把孩子拉扯大,我呢,也就守着这一窝八口过了。下一步咋办,我一个妇道人家,真是没了章程。他六叔,我听你们的。”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这大伙儿面面相觑,说的是真明白,她到底有没有病啊!
何六儿掐灭烟,先咧一下嘴,说:“我先说一下明儿个早上大爷和我哥圆坟的事儿吧。”看了几人一眼,几个人点点头。他接着说:“卯时初刻,五点多钟,家里有挂钟的看着点儿,四点就得起来。没挂钟的听鸡叫吧,春三秋四冬八遍,叫完三遍就是五点多钟,自己掐算着吧。土都备好没?”
春生说:“备好了,满囤带人弄的,我去看了,土是足够用,六叔放心。”
何六儿说:“就怕土块太大,插不上秫秸不行。”
春生说:“能插上,我们都试了,一点问题没有。”
何六儿点点头,说:“春兰,四点多就得把供品收拾好,特别是饺子,看好时间再煮,也别太早了,你六婶到时候过来。还有啊,明儿个别去太多人了,男的多去几个,春生,你多叫几个人。女的就不用去太多了,给大爷和二哥盖新房子,是好事。不行哭,忍不住的就别去了。根生不行去,没到十三岁呢。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下件事,还是德禄二哥说吧,二哥,受累了,今儿个这事全靠你了。”
德禄说:“受啥累啊!这天塌的事。这事还是春生二舅说吧。”
吴仁伟对着根生妈说:“大姐,说实话,我到你们家,来一次闹心一次,咱爹算是把你扔到火坑了。刚刚春生说你魔怔了,我一想那就更完了,走咱爹的那条道了,现在看没事。我现在就问春生一句话,你说以后咋办?”
春生说:“我爸走了,天就塌了。”说着哭出声来,停了下来,咳嗽几声,春花给他砸了一下后背,缓了一下,他擦了擦眼泪,接着说:“我是这家长子,我在这儿表个态。以后不管日子咋难,就是拿着破碗、拖着棍子去要饭,我也带着我妈和兄弟妹子们。”说着又哭了,屋里好几个人都哭了,根生意识到了今后的日子会更艰难,跑到春生怀里哭了起来。
春生搂着弟弟,哭的更厉害了,说:“根生,有哥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哥和大姐把你们养大,给你娶媳妇。”
吴仁伟也掉了眼泪,说:“春生,舅舅记住你这句话了,但愿你一辈子别忘这句话。舅舅这句话重了。”
春生说:“舅舅见外了,娘亲舅大,还不是为我们!我现在对灯发誓。”
春生站了起来,神情庄重地看着大伙。看大伙都点头,接着说:“一定把兄弟妹子们拉扯成人,成家立业。要有对不起他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