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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顶雨出去瞅了一下,说:“没事儿了,北边拔根了(天边露蓝天),等一下!”拿出一块儿塑料布走了。不一会儿,把塑料包往根生破书包里一放,说:“杀猪菜,回去吃。雨停了,走吧。”春花知道,都是偷着拿的。说:“大姑。”
大姑看她眼里含着泪,心里难受,说:“快走吧!你们有长大的时候。”春花舍不得春苏,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刚走出大门口不远,大姑的婆婆从另一方向走回来了,打着一把黄油伞,离门口还有十几步远。春花小声对根生说,“快走!”两人装作没看见,但根生的余光还是看见了,老太太三角眼狐疑的看着根生的破包。两人心怀鬼胎,不敢停。好在老太太迟疑了一下,倒着小脚儿进院去了。雨彻底停了,太阳出来了,看样子已经到午后一点多了。一些孩子大声呼喊“绛(彩虹)”,根生看时,一道彩虹在头顶向东边的群山盘去。他喊,“二姐,绛。”
二姐打了他手一下,说:“告诉你多少回了,不能用手指,烂手指,快吹两下。”
两人都舍不得走了,停下来,贪看那美丽的彩虹。根生早就听说过,这绛是人间和天堂的梯子和连声带,他想爸爸,想攀着这梯子去找爸爸。这彩虹形成个大半圆,粗大的线条让人感觉就在头顶上,似乎触手可及,再看插入东山背后的两端,似乎又那样遥远,根生想,爸爸应该看到自己个儿了。他遐想着、憧憬着,直到彩虹变浅,变淡,慢慢消失,他忘情地大声喊一句:“爸,我想你!”吓了春花一跳,看根生两只大眼睛已经噙满了泪水,鼻子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在极力控制着不哭出声来。春花本来想劝劝根生,一想现在的家境,自己倒先哭出声来,根生也哭了。开始都只是小声的啜泣,随后两个孩子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过往行人以为出了什么事,都停下来看看。看到这两个孩子穿的像个花子,都明白了,叹口气,也没多问,各自忙着赶路。春花两人止住哭,沉默着迈开步子往回走。后来走累了,根生背着包,两个人开始轮着讲故事,大多数是自己现编的。
第69章 小宝是恩人()
已经快到界石那儿了,看许多人都停在那儿。两人一看,是发大水了。这是一条小河,是两村的界河,干旱少雨年就没水。今天这雨下的急,山洪暴发,浑浊的山洪咆哮怒吼着,卷着层层浪花,谁也不甘示弱的涌着。一个拖拉机抛在那里,河对岸也有人站着。根生看有人走回去了。有人说:“北边又阴上来了,回去吧。”根生看着姐姐,春花焦急地看着北边天际的乌云。
一个妇女说,“你们是哪个庄的?”
春花说是大秦庄的,那人又问“走亲戚?”春花点点头。
那人又说:“还回亲戚家去吧,这水一时半会儿消不了,看再下雨。”说完走了。这时根生看着有一个骑洋车子的,推着下了河,有一个人扶着那车子慢慢地走着。根生看水并不太深,他走的地方只没过膝盖。这会游泳是没用的,一是水浅,二是浪大。这两个人试探着趟过去了,河两岸一片欢呼声。春花知道,今天不回去,家里人惦记是一回事,明天过节拿啥过。尤其是妈妈,要再犯了病,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两岸都有过的,虽然趔趔趄趄的,都还算顺利。根生一抬头,看见对面是小宝,手里拿着东西,和他姐姐站在那儿。小宝也看到根生了,招招手。春花看有一个妇女领着八九岁的孩子也过去了,知道是水小多了,说:“根生,咱俩拿好东西,姐在上游,你在下游。”
根生明白二姐是保护他,他在下游更安全,说,“二姐,我六岁就会游泳,我在上游。二姐,大智那笨的,到现在还不会游水。”
春花说:“别说了,听二姐的,把书包举在头上!”这时有一个推洋车子的过来了,春花说:“咱们扶着他车走。”春花穿的是凉鞋,长裤子,把裤子挽起来,根生光脚丫片子,裤衩。姐俩就扶着洋车子,那人回头看了一下,也没说啥。开始还行,走到河中间,春花就感觉脚底下在动,一阵阵的剜着脚。再看水流方向好像变了,在向上流。一股股力量,往水来的方向推着自己。春花的手开始抖,手里的肉就掉到水里,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不管不顾,飞身扑上,抓住了肉,呛了两口水。骑车人喊“抓车子!”根生大哭起来,看着姐姐在水中挣扎,正一步步向下冲。根生死命的冲过去,拉住了姐姐,二姐已经糊涂了。这时有人拉住春花往上拽。根生明白了,学着他,浅水就拽着二姐走着,深水就游,两人把二姐拉上北岸,人们都伸出手往上拉。春花意识完全模糊了,手里还紧紧地抱着肉,下水救他们的是小宝,正在那儿拧衣服呢。根生知道,他的水性好。大家七嘴八舌的给春花往外控水,根生以为二姐死了,哇哇淘淘的哭。春花吐了一阵,好了,挣扎着坐起来,说:“谢谢你们救了我。”浑身湿透了,也不能跪下来。
小宝给他姐姐说:“咱们不能去了,这眼看就来大雨了,明儿早晨再去送”。
根生看二姐没事儿,才站起来说,“小宝,多亏你了,不然我二姐就冲走了。干啥去?”
小宝从内心里不大喜欢根生,说,“到我舅家去。”
小宝大姐看了看天,说,“回去吧。”
小宝说:“我背着春花吧,到细沙河那儿有船,过了河就有咱们家的人了。”他姐皱下眉头点了点头。小宝说:“根生,我背你二姐,你和我姐拿东西。”根生想,原来关系并不好,心里不好意思,想说声谢谢,又张不开嘴,点点头。小宝走过去,蹲下来,说:“上来吧,快点儿。雨又要来了,没人陪你挨浇。”春花不想让他背,一是老耿家人和自己家的恩怨;二来也大了,有些难为情了,可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好趴上去。几个人到了细沙河,找打渔船渡过去。春兰和黑子来了,有人告诉了他们,几人轮换着把春花背到家里。
根生妈看闺女这样,唠叨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拿起肉就扔到院子里。春兰跑出去捡回来说:“妈,这是春花拿命换来的。”拿起来一看,上面全是泥垢。找个盆儿,放进去泡上水。
拿出根生的书包,根生过来显摆:“妈,这有八个鸡蛋,还是老规矩,不管你们谁吃,都等我和别人斗完后再吃。这个包里是杀猪菜。”拿出来一看,包都散了,菜和泥垢、草叶子混在一起;八个鸡蛋都碎了。根生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春兰又拿一个碗,把鸡蛋放在里面冲洗,把杀猪菜里的肉一块块挑出来放进碗里。
菜是不成的了,把肉洗干净,还可以再吃。
第70章 也算是图腾()
秋智妈下午把桌子放在外屋地上,和秋仁媳妇一起包粽子。秋智回来后把根生的事告诉了一遍。婆媳都叹气,看看够了十个,让秋智拿盆子端上,又找出八个鸡蛋,放一个葫芦瓢拿着,说:“他嫂子,你先包着,我去一趟根生家。”
秋仁媳妇说:“妈,你去吧,刚才看你拾掇,我就知道你是去送给他们。我是真服了,就咱们这日子,有上顿没下顿的,你还能帮助别人,妈,你是我们的榜样。”这几句马屁话正拍到老人家的痒处,其实她也舍不得,这是娘家送来的,也只能包几十个粽子。她早都知道根生家煮不了粽子,只能叹气而已。
刚才听秋智说根生姐俩的遭遇,受不了了。说,“穷帮穷,富帮富,扛活的帮六门户(下九流),越是穷人越看不了人家穷。他嫂子,别说啥榜样,一人少吃两口饿不死,也就挤出来了。”
秋智说:“妈,那就煮熟了再端过去得了,哪有给人生粽子的。”
秋智妈端起来:“你话咋那么多呢。”
这时候大嫂问,“秋智,这是姥姥送的黄米,你说是直接送熟粽子好,还是送黄米好呢?”
“送黄米好,自己煮。”他不假思索的答道,他喜欢这个过程,喜欢初四下午屋里飘着粽子叶的清香味。
大嫂说:“这不结了,根生和你一样。妈,那鸡蛋是八个,再放上两个,凑十个,也不差那两个。”
秋智妈说:“你也算老媳妇了,这咋还不知道呢,十个是给坐月子下奶的。”秋仁媳妇手托着包了一半的粽子,黧黄色的大脸盘子泛起了不均匀的鸡血红,用那略显褐色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婆婆,想说话,嗫嚅了几下,没出声,低下头继续包那个粽子。婆婆知道,她一准儿给人送过十个鸡蛋。
端午节清晨,不知道是几点,秋礼就把秋华和秋智喊了起来,秋华手脚都戴上了五彩线,其实大多数地方女孩子初一就带上,只有这个县和左近都是初四晚上戴上。姐弟俩跟着二哥走到细沙河边,天刚刚放亮,这河边飘着一缕缕似烟似雾的灰白色的水汽,湿漉漉的捉迷藏似的挡住了秋智的视线,他感觉到处都是朦朦胧胧的人影,但是只听见一片的说话声和树枝子的折断声。
秋义喊:“那边树上是四哥吗?我是老五。”那边应着,几人走到柳树下。
秋昌坐在一棵大柳树的树杈上,略压低嗓子,说:“老五,我都砍够数了,你们要是不来,我就和秋富给你们拿回去了。”
秋义看秋富和秋桂在树下已经分好了,说:“那行了,我去砍桃树枝。”
秋昌从柳树上溜下来,说:“老五,咱俩去,让他们在河边薅拉拉灌(一种草本植物,可入药),再割一些艾蒿草,说话天就亮透了,老爷儿出来那些东西就不灵了。”这些活秋智自打记事起就都干过,虽然他挺喜欢干的,但总觉得这些人太笨,头天晚上都准备好了不就完了嘛!非得一大早去弄。问了妈妈一回,这次倒没说“小孩子懂啥”,而是被骂了一顿。到这天,这些柳树、桃树就遭殃了,可是那个包公似的护林员这时就不管了,去年大智分明看到他也在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