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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主仆回转旧路,来寻宿店,走到三岔路口,只见一众人围着一个围场。听得众人喝彩说道:“好拳!”秋红贪玩,引着小姐来看。只见一个虎行大汉在哪里卖拳,玩了一会,向众人说道:“小可玩了半日,求诸位君子方便方便。”说了十数声,竟没有人肯出一文。那汉子见没有人助他,就发躁说道:“小可来到贵地,不过是路过此处到长安去投亲,缺少盘费,故此卖卖拳棒,相求几文路费。如今耍了半日,就没有一位抬举小可的;若说小可的武艺平常,就请两位好汉下来会会也不见怪。”
柏玉霜见那人相貌魁伟,出言豪爽,便来拱拱手,说道:
“壮士尊姓大名,何方人氏?”那大汉说道:“在下姓史名忠,绰号金面兽便是。”柏玉霜说道:“既是缺少盘缠,无人相赠,我这里数钱银子,权为路费,不可嫌轻。”史忠接了说道:“这一方的人,也没有一个像贵官如此仗义的,真正多谢了。”正在相谢,只见人中间闪出一个大汉,向柏玉霜喝道:“你是哪里的狗男女?敢来灭我镇上的威风,卖弄你有钱钞!”抡着拳头,奔柏玉霜就打。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镇海龙夜闹长江
短命鬼星追野港
话说柏玉霜一时拿了银子,在瓜州镇上助了卖拳的史忠,原是好意,不想恼了本镇一条大汉,跳将出来就打柏玉霜。玉霜惊道:“你这个人好无分晓,我把银子与他,关你什事?”那汉子更不答话,不由分说,劈面一拳,照柏玉霜打来。玉霜叫声:“不好!”望人丛里一闪,回头就跑。那大汉大喝一声:“望哪里走!”抡拳赶来,不防背后卖拳的史忠心中大怒,喝道:“你们镇上的人不抬举我便罢了,怎么过路的人助我的银子,你倒前来寻事?”赶上一步,照那汉后胯上一脚。那汉子只顾来打玉霜,不曾防备,被史忠一脚踢了一跤,爬起来要奔史忠,史忠的手快,拦腰一拳,又是一跤。那汉爬起身来向史忠说道:“罢了!罢了!回来叫你们认得老爷便了。”说罢,分开众人,大踏步一溜烟跑回去了。
这史忠也不追赶,便来安慰玉霜。玉霜吓得目瞪口呆,说道:“不知是个什么人,这等撒野。若非壮士相救,险些受伤。”史忠说道:“是小可带累贵官了。”众人说道:“你们且莫欢喜,即刻就有祸来了。快些走罢,不要白送了性命。”玉霜大惊,忙问道:“请教诸位,他是个什么人,这等厉害?”众人说道:“他是我们瓜州有名的辣户,叫做王家三鬼。弟兄三个都有十分本事,结交无数的凶徒,凡事都要问他方可无祸。大爷叫做焦面鬼王宗,二爷叫做扳头鬼王宝,三爷叫做短命鬼王宸。但有江湖上卖拳的朋友到此,先要拜了他弟兄三人,才有生意。只因他怪你不曾拜他,早上就吩咐过镇上,叫我们不许助你的银钱,故此我们不敢与钱助你。不想这位客官助了你的银子,他就动了气来打。他此去一定是约了他两个哥哥同他一党的泼皮,前来相打。他都是些亡命之徒,就是黑夜里打死人望江心里一丢,谁敢管他闲事?看你们怎生是好?”
柏玉霜听得此言,魂飞魄散,说道:“不料遇见这等凶徒,如何是好?”史忠说道:“大爷请放心,待俺对付他便了。”秋红说道:“不可。自古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倘若受了他的伤,到哪里去叫冤,不如各人走了罢,远远地寻个宿店歇了,明日各奔前行,省了多少口舌。”玉霜说道:“言之有理,我们各自去罢。”那史忠收拾了行李,背了枪棒,谢了玉霜,作别去了。
单言柏玉霜主仆二人连忙走了一程,来寻宿店。正是:
心慌行越慢,性急步偏迟。
当下主仆二人顺着河边,走了一里之路,远远地望见前面一个灯笼上写着:“公文下处”。玉霜见了,便来投宿,向店小二说道:“我们是两个人,可有一间空房我们歇歇?”店家把柏玉霜上下一望,问道:“你们可是从镇上来的?”柏玉霜说道:“正是。”那店家连忙摇手,说道:“不下。”柏玉霜问道:“却是为何?”店家说道:“听得你们在镇上把银子那卖拳的人,方才王三爷吩咐,叫我们不许下你们。若是下了你们,连我们的店都要打掉了哩!
你们只好到别处去罢。”柏玉霜吃了一惊,只得回头就走。
又走了有半里之路,看见一个小小的饭店,二人又来投宿,那店家也是一般回法,不肯留宿。柏玉霜说道:“我多把些房钱与你。”店家回道:“没用。你就把一千两银子与我,我也不敢收留你们,只好别处去罢。”柏玉霜说道:“你们为何这等怕他?”店家道:“你们有所不知,我们这瓜州城内外有三家辣户,府县官员都晓得他们的名字,也无法奈何他。东去三十里扬州地界,是卢氏弟兄一党辣户;西去二十里仪征地界,是洪氏弟兄一党辣户;我们这瓜州地界,是王氏兄弟一党辣户。他们这三家专一打降,抱不平,扯硬劝,若是得罪了他,任你是富贵乡绅,也弄你一个七死八活方才歇手。”
柏玉霜听了,只是暗暗地叫苦,回头就走。一连问了六七个饭店都是如此。当下二人又走了一会儿,并无饭店容身,只看天又晚了,路又生,脚又疼,真正没法了。秋红说道:“我想这些饭店,都是他吩咐过的,不能下了。我们只好赶到村庄人家供宿一宵,再作道理。”柏玉霜说道:“只好如此。”主仆二人一步一挨,已是黄昏时分,趁着星光往乡村里行来。
走了一会,远远望见树林之中现出一所庄院,射出一点灯光来。秋红说道:“且往那庄上去。”当下二人走到庄上,只见有十数间草房,却只是一家,当中一座庄门,门口站着一位公公,年约六旬,须眉皆白,手执拐仗,在土地庙前烧香。柏玉霜上前为礼,说道:“老公公在上,小子走迷了路了,特来宝庄供宿一宵,明早奉谢。”那老儿见玉霜是个书生模样,说道:“既如此,客官随老汉进来便了。”那老儿带他主仆二人进了庄门,叫庄客掌灯引路,转弯抹角,走到了一进屋里,后首一间房,紧靠后门。秋红放下行李,一齐坐下,那老儿叫人捧了晚饭来,与她二人吃了。那老儿又说道:“客人夜里安歇莫要做声,惟恐我那不才的儿子回来,听见了又要问长问短的,前来惊动。”柏玉霜说道:“多蒙指教,在下晓得。”
那老儿自回去了。柏玉霜同秋红也不打行李,就关了门,拿两条板凳,和衣而睡,将灯吹灭。没有一个时候,猛听得一声嘈嚷,有三四十人拥进后门,柏玉霜大惊,在窗子眼里一看,只见那三四十人一个个手执灯球火把、棍棒刀枪,捆着一条大汉扛进门来。柏玉霜看见捆的那大汉却是史忠。柏玉霜说道:“不好了,撞到老虎窝里来了。”又见随后来了两个大汉,为头一个头扎红巾,手执钢叉,喝令众人将史忠吊在树上。柏玉霜同秋红看见大惊,说道:“正是对头王宸。”只见王宸回头叫道:“二哥,我们一发去寻大哥来,分头去追那两个狗男女,一同捉了,结果了他的性命,才出我心头之怒。”众人说道:“三哥哥说得是,我们快些去。”当下众人哄入中堂,听得王宸叫道:“老爹,大哥往哪里去了?”听得那老儿回道:“短命鬼,你又喊他做什么事?他到前村去了。”
柏玉霜同秋红见了这等凶险,吓得战战兢兢说道:“如何是好?”倘若庄汉告诉他二人,说我们在他家投宿,回来查问,岂不是自投其死?就是挨到天明,也是飞不掉的。秋红说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乘他们去了,我们悄悄地开了门出去,拼了走他一夜,也脱此祸。”柏玉霜哭道:“只好如此。”主仆二人悄悄地开了门,四面一望,只见月色满天,并无人影。二人大喜,秋红背了行李。走到后门口,轻轻地开了后门,一溜烟出了后门,离了王家庄院。乘着月色只顾前走,走了有半里之路,看看离王家远了,二人方才放心,歇了一歇脚。
往前又走了四里多路,来到一个三岔路口,东奔扬州,西奔仪征。他们不识路,也不奔东,也不奔西,朝前一直就走。走了二里多路,只见前面部是七弯八折的蝣蜒小路,荒烟野草不分南北,又不敢回头,只得一步步顺着那草径往前乱走。又走了半里多路,抬头一看,只见月滚金波,天浸银汉,茫茫荡荡,一片大江拦住下去路。柏玉霜大惊,说道:“完了,完了,前面是一片大江,望哪里走?”不觉地哭将起来。秋红说道:“哭也无益,顺着江边且走,若遇着船只就有了命了。”正走之时,猛听得一片喊声,有三四十人,火把灯球飞也似赶将来了。柏玉霜吓得魂不附体,说道:“我命休矣!”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指路强徒来报德
投亲美女且安身
话说柏玉霜主仆二人走到江边,没得路径,正在惊慌,猛抬头,见火光照耀。远远有三四十人赶将下来,高声叫道:“你两个狗男女往哪里走?”柏玉霜叫苦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如何是好?不如寻个自尽罢!”秋红道:“小姐莫要着急,我们且在这芦花丛中顺着江边走去,倘若遇着船来,就有救了。”柏玉霜见说,只得在芦苇丛中顺江边乱走。
走无多路,后面人声渐近了,主仆二人慌做一团,忽见芦苇边呀的一声,摇出一只小小船来。秋红忙叫道:“艄公,快将船摇拢来,渡我二人过去。”那船家抬头一看,见是两个后生,背着行李。那船家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半夜三更在此唤渡?”柏玉霜道:“我们是被强盗赶下来的,万望艄公渡我们过去,我多把些船钱与你。”艄公笑了一声,就把船荡到岸边,先扶柏玉霜上了船,然后来扶秋红。秋红将行李递与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