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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心下一松,悬在心间的那颗大石总算落了地,至少短时间内颜澈不会想起要找她的麻烦,毕竟温香软玉在怀。
程娉婷呵。
穆漓笙勾了勾唇,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温度。她大概能猜到了,东齐再倾覆除却皇兄低估了颜澈外,那程娉婷功不可没。以一个前程不明的将军胞妹换来一个荣宠无双的帝妃,这个交易,的确是值得。
只是不知道程远一生张扬跋扈,知晓他被他这个捧在手心里宠的亲妹妹在背地里给阴了一把,会不会大义灭亲。
穆漓笙静静地望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皇宫,眼睛里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这个世界上她最后一个亲人,也从世间消失了。那些她在意的、在意她的,接二连三地薨逝,只余她茕茕一人,孤寂行走于人间。
那一日后,她仿佛一夜苍老。
她只剩下苏南卿了。
如今她只望苏南卿永远待在那个不理尘世的永安镇,永远也不要回到长安来。颜澈恨透了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来,只会送死。
“吱。”
宫殿的门开了。
穆漓笙背脊一僵,竟不敢回头。
她抿起唇,捏紧了拳头。窗外冷风冽冽,拂起她的墨发,刮得她的脸生疼,然而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仍一动不动地站在窗棂边。
直到身后的人开口。
“殿下。”
软软糯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怯懦。
语气透着说不出的熟稔。
穆漓笙一震,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望见面前站在宫殿门口盈盈笑着的少女,她搓着手,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要往前走,却生生停住了。
她眼眶微红,唤道。
“蘅妩。”
是一身宫装的林蘅妩。
穆漓笙鼻尖泛酸,走上前握住了她那双布满了厚重的老茧的手,喉咙发涩,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陛下遣我来伺候你。”
她自出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林蘅妩了,她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了,没想到颜澈登基后遣散了昔日栖梧殿的宫人,独独留下了一个林蘅妩。她不知道颜澈在打什么算盘,但见到林蘅妩,她确实是欢喜的。
但林蘅妩提及颜澈,她忍不住轻嗤道,“我如今不是什么殿下了,不过一个阶下囚。来伺候我这么一个被监禁的前朝公主,难为你了。”
林蘅妩听她这样说,也红了眼。
“你别瞎说。”
无论她是王府卑贱如泥的舞姬苏洛央,还是皇宫贵如流霞的帝姬穆长宁,或是今日栖梧殿沦为阶下囚的亡国公主,在她心目中,她都只是与她亲如姐妹的苏洛央。
穆漓笙笑了笑,“我没胡说,我这样的安生日子,怕是过得不长久了。待颜澈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人来时,他不会放过你的。”
林蘅妩不知怎么的,想起那个唤她来养生殿的颜澈。
她跪在他面前,望着已成为一国之君的颜澈,心里没由来的发怵。她的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便听见负手而立的那人缓缓道,“日后你就在栖梧殿吧。”
她看不清他那时的神情,只是周身萦绕着的森森孤寂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蘅妩起了想为他辩驳的心思,但她素来嘴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木讷地道,“陛下不会的。”
她就是笃定,颜澈不会对她怎样。
穆漓笙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敛眉低笑,眉目冷清。她又抬起头望着林蘅妩,轻声道,“蘅妩,你走吧。”
她眼睛涩然。
“我如今护不住自己,更护不住你。”
林蘅妩一怔,旋即抓住了她的手,目光哀戚,“你别赶我走,阿宁。我谁都不认得,哪儿也不去。你说过的,你就是我的家人。”
她的那声阿宁,像是唤醒了什么记忆,生生把她钉在原地。
她看着一意孤行的林蘅妩半晌,想着她孤身一人,虽然不知前路怎样,但多一个人相携走过,也未尝不可。
她终归还是妥协了。
“……好。”
穆漓笙偏头望着喜上眉梢的林蘅妩,眼眸里流淌过坚毅的光,笃定道,“我虽然护不住自己,但我会尽力护住你。谁敢欺辱你,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说,“我穆漓笙想要护住的人,就算拼了命,也要护她周全。”
她从此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她有了想要袒护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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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趋炎()
夜间的牢房,透着说不出的诡异的沉寂。
身姿窈窕的女子着一身黑色的披风,斗篷拢住了葱白如玉的半张脸,面容匿在黑暗里,只见一道模糊的侧脸,很快又匿去了。脚边蹿过几只胆大地叽叽叫个不停的老鼠,顿时让她吓了一跳。
她白着一张脸,张着嘴下意识地想要叫唤,又想到身旁转着眼珠子望着她的一举一动的牢头,就生生将那声方喊出一半的尖叫给咽了下去。
她的眼眸里飞快地晃过一缕嫌恶,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那端庄得体的模样。
牢头低着头,装作没有看到她失态,似乎已是习以为常。他低眉顺眼地走在前面,忽地停下脚步,开口道,“娘娘,这边请。”
正是收买了牢头趁夜摸进牢房的程娉婷。
她知道她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就进到牢房里来,其间也是在颜澈的默许之下的。颜澈想以她之手劝诫程远弃降,而她亦想借他之手见她那个执拗而顽固的哥哥一面,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至于该打点的,还是应当打点的,免得程远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受到折辱。
那对于他来说,比死还难受。
“到了,娘娘。”
牢头低声道。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娘娘还请快些,您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在里头待久了小的也不好向陛下交待。望娘娘莫要为难小的。”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得罪了眼前正得圣眷的娉妃娘娘。毕竟如今的陛下、昔日的烨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当初除了一个卑贱如泥的舞姬,没旁的女子可以近得了他的身。而今宫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娉妃,虽说陛下待她不咸不淡,但宫里到底只有她一个皇妃,难说什么时候面前这不显山水的娉妃,就一跃成为后宫之主了呢。
在皇宫里生存的人,无不是些有眼力见的。
牢头的态度是客客气气的,可以说是让人挑不出错处来。但程娉婷听着不知怎么的,愈发不愉起来。
她平生最讨厌那些附炎趋势的小人。
昔日皇宫还是东齐穆氏的皇宫时,她的胞兄官拜大将军,手握重兵,她是京城贵女圈里人人艳羡的名门千金,那些人无不巴结她,依附与她的关系顺势往上爬。她虽是目光如炬看得一清二楚,却极是喜欢那众星捧月的滋味,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未察。
后来就因为她有想要当一国之母的野心,那些个奉承她的贵女一个二个嘴巴甜得要命,她一时忘形,便口不择言,在膨胀的虚荣心下将穆漓笙拉下水。
那时的穆长宁,是长安第一美人,亦是东齐最矜贵的女子,是她们眼红都求不来的。她栖居在与世隔绝的栖梧殿里,于是她就天真地以为,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毕竟她的手段雷厉风行不似寻常女子,又是个嫉恶如仇的主。
谁知那日竟恰巧被她给听见了,在被冷嘲热讽地羞辱一番后,她掩面而去,只觉得面上无光。她回到将军府后哭得梨花带雨地同程远言明,未曾想素来溺爱她的哥哥反而劝她莫要招惹栖梧殿那位。她只能忍气吞声,从此程远便让她绝了当皇后的心思。
当时随行的还有她的几个手帕交,她在那之后发帖邀她们出去踏青,却被告知她们各个抱病有恙,纷纷闭门不出。便是往昔巴结她的那几个低门小户的女子,也是不见踪影。
原是她们在皇宫里的事传了出去,说她攀附陛下不成却惹恼了长公主的谣言喧嚣尘上,她彻底成了京城贵女里的耻辱。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人恶心的嘴脸,她是高高在上的名门闺秀时,她们阿谀奉承,用尽了天底下最好的词语。而后来她是被长公主针对排挤的落魄千金,她们避之不及,着实可恶。
而那都是拜穆漓笙所赐。
是以她望着牢头点头哈腰的模样,眼睛里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她甚至嘲讽地弯了弯唇,“本宫自是不会多为难你。”
牢头被她看得发怵,只觉得有森森寒意从背脊爬上来。他硬着头皮道,“娘娘,您要瞧的人就在前边了。”
他说罢便用钥匙开了牢房的门,往旁边挪了一步,将面前的景象尽数暴露在程娉婷的视线里。
程娉婷嘴角扯起的笑倏地僵住了。
她瞪大了眼,扣着披风的指尖颤了颤。
“哥!”
她声音凄厉,控制不住地扑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人面前,殷红的血沾满了手心。她眼眶发红,“哥,你怎么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住他身上的鞭痕,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回应她的只有僵硬如冷清的雕塑的躯体。
程娉婷心中的恐惧更甚,她盯着鲜红一片的手,温婉的面容骤然变得狰狞起来。她以为,他已经死绝了的时候,低低的一声咳嗽传来,霎时让他僵直了身子,眼睛里迸发出微不可见的光。
“娉……婷……”
他醒了。
程娉婷无法言明那一刻心中快要溢出来的欢喜,她抓住程远的手臂,他却疼得嘶了一声。让她再也不敢轻易碰他。
眼前的这一幕,着实是触目惊心了些。
血粘在衣裳上,仿佛融为一体了。便是见惯了生死的牢头,也于心不忍地别过了脸。他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娉妃娘娘,陛下留给您的时辰不多,还望你自行斟酌着点。”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