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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了栖梧殿外,却又退却了。
颜澈在殿外踌躇半晌,终是没能下定决心踏进去。他心想罢了,反正那人没心没肺的,定是不大想瞧见她,说不定还会嫌他碍眼,被气得伤了胎气。他还是不要眼巴巴地凑上来惹她心烦了。
他扭头欲走,却被方要出宫殿的青梧给喊住了。
“陛下。”
她跪下来行了个礼。
这下颜澈走也不成,不走也不成,只能回过身来,掩唇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你家娘娘呢?”
“娘娘方出去了。”
颜澈一怔,“去哪儿了?”
“如若奴婢没记错的话,娘娘应是往城墙那边去了。”
颜澈的心陡然一沉。
眼皮跳得厉害。
……
穆漓笙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她好像又回到了二八年华,回到了那年烨王府的墙头上,与颜曦、林蘅妩饮酒共乐,那时她是真的快活。她初入烨王府,还只是个横冲直撞的小姑娘,与另一个横冲直撞的姑娘结成知己至交。
后来那个姑娘呢。
客死他乡、尸骸无存。
她本该活得好好的,本该安然无恙地做她的恣意潇洒的西楚公主,纵然活在刀光剑影下,但到底还是活着。
她满腔仇恨、孑然一身,过的本就是在刀口上行走的日子,却幸得与同样孤苦伶仃的林蘅妩惺惺相惜。
后来那个姑娘呢。
命丧黄泉、不得善终。
那个姑娘素来腼腆羞涩,这一辈子难得硬气了一回,再见已是诀别。她本该活得好好的,本该安然无恙地做她的不谙世事的王府婢女,纵然一生仰人鼻息、卑躬屈膝,但到底还是活着。
她与明霜自幼一起长大,素来都是她闯祸,而明霜护住她。于是她就这样护了一路。至死,她还在护着她。
后来那个姑娘呢。
粉身碎骨、五马分尸。
当初她跪在她面前说要助她谋略天下时她就该狠下心来拒绝,她不该把她牵扯进去,她本该活得好好的,本该安然无恙地做她的众星捧月的花魁娘子,纵然卖笑为生,如履薄冰,但到底还是活着。
她们不该遇见她的。
她害了那样多的人,却还好端端地活着。
凭什么呢。
还有她的皇兄,那个一生铮铮铁骨的皇兄。他困顿一生,坐不住帝王席,护不了心尖人。
记忆停格在地方,却是永安镇的庭院里。
依稀记得那是个桃花灼灼、莺飞草长的春。她坐在庭院里的秋千上,像春一般的颜色的绿裙子飞扬,和如海藻般的墨发一起。那时他便着一袭胜雪白衣坐在桃花树下,温柔地抚琴,偶尔偏过头来温柔地望着她。
后来到了长安,烨王府的景色数十年如一日,都是泛着死气的冰冷。她独居摘星阁,总觉得春天来得太迟,而冬天,漫长得不可思议。
苏南卿呵。
哦,对了还有苏南卿。
那个举世无双、名扬天下的公子瑾。
那个甘愿为她入世的苏南卿。
她不是个合格的公主。
身为东齐王朝仅剩的唯一的血脉,本该翻云覆雨夺回自己的家国天下,却活得混沌,浑浑噩噩地被困在这深深宫闱,为儿女情长所累。身为唯一能靠近仇人的人,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置他于死地,却屡屡手软,妇人之仁。
此为一罪。
她不是个合格的朋友。
处心积虑接近颜曦,成了至交好友,却狠心逼她和亲,让她落得个客死他乡、不得善终的下场。许诺护住林蘅妩,却背了承诺,让她黄泉碧落,死不瞑目。
此为二罪。
她亦不是个合格的妻子。
身陷险境,却不能自救。害他入世,卷入争斗。拖他入水,旧疾复发。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的错。
此为三罪。
穆漓笙嘴角噙着笑,温柔地抚过平坦的小腹。
她更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还未有过姓名的孩子,纵然挣扎来到这世上,却也是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苟延残喘走过一生。
不如不来。
当初她孑然一身逃出火海,绝处逢生遇见苏南卿。如若没有苏南卿,这世上早就没了穆漓笙。
后来苏南卿陪她九死一生,她醒来第一眼望见与她十指相扣、旁人怎么扳都扳不开的苏南卿时,便决意要与他共生死。她孤苦伶仃,生逢乱世,宛如浮萍,幸得一人相伴,夫复何求。
他们有过生离。
历过死别。
从此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分开他们了。
她如今什么都没有。
那些曾经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人儿,绚烂一时,却如过往云烟般滚入了红尘。再也寻觅不着了。
而今不过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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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镜花()
栖梧殿的烛火燃了一夜。
青梧端着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的饭菜进去寝殿时恰巧望见趴在床头上的颜澈,惊得望了一直如木头般侯在身旁的云盛一眼,在看见他摇了摇头后便也半弓着身子站到了一旁,安静地做一桩木头。
眼见着寝殿里的烛火将将要燃尽了。
云盛躬身道,“圣上,您还是吃点东西吧。您在这守了一夜了,不愿进食,又不愿奴才喊太医瞧瞧您的伤势,您这是要急死老奴啊。”
颜澈一直紧握着穆漓笙的手指动了动。
他冷着脸拒绝,“不必。”
云盛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但他也深知颜澈的性子,固执起来谁拉都拉不回。也唯有如今躺在这里的宁妃娘娘的话能让他听进去半分了。
他退了出去。
青梧担忧地望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穆漓笙,微微屈膝,也退了出去。
颜澈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
他想了很久。
真的很久。
她在烨王府时是真心有过快活的时光的,只是后来他满心满眼都记着她虚与委蛇的真相,却忘了好多本该记住的事。至于那份欢喜源于谁,他却不愿去细想,那一切都没了意义。
他是要有多糟糕。
糟糕到竟会一步步逼她至死。
她是要有多恨。
恨到宁愿去死也不再想多看他一眼。
然而这一切在他眼睁睁地望着她从城墙上跳下去的时候都灰飞烟灭的,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
颜澈轻抚过她平坦的小腹,那里隐约还有跳动的生命气息。
你真狠啊。
这世界上哪有这样狠的女人。
也就只有你了。
……
穆漓笙是在昏迷的第三日清晨醒的,她醒来时一眼便望见了趴在床榻边浅眠的颜澈,浑身酸痛得厉害,包扎得难看的纱布将她整个手臂都圈入其中,她盯着那白色的纱布半晌,扯了扯嘴角。
那人动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颜澈一睁开眼便对上穆漓笙冷静得近乎可怕的眼神,全然不似是劫后余生的人。他欣喜若狂地想要抱紧她,但碍于她那满身的纱布,他怕弄疼她,便生生止住了。有千言万语的话想要说出口,一到唇边时只剩下讷讷的一句。
“他没有死。”
他嘴唇翕动,“我骗了你。”
他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却换得她万念俱灰、心如枯木。
然而穆漓笙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消息,她仿佛只无知无觉的木偶。她本该欣喜若狂的,但只是扯了扯嘴角,嘴巴发出嘶哑的声音。
“我饿了。”
*
颜澈一口一口地给她喂着他适才亲手熬的粥,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她一不留神又走了,他再也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
方才他在熬粥时便在想,她会不会又是一次借口,他再回来时会不会又只看得见空荡荡的一个寝殿?但他怕极了,又不敢让人守着。还好回来时她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面色苍白地冲他笑。
他鼻头忍不住泛酸。
他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她有多久没这样冲他笑了呢?
好久了。
颜澈给她吹凉了,送到她口中。穆漓笙却没有动,视线往下移落到颜澈握着小勺的那只手上,指着道,“这个,怎么弄的?”
他诚惶诚恐,下意识地缩回手指。
“小伤,无事。”
这是他方才熬粥时烫伤的。
他不想让她知道,不想把自己放到低到尘埃里的位置,不想让本就狼狈不堪的自己,更加难堪。
所幸穆漓笙没有再追问。
她艰难地吞下了一整碗稀粥,望着颜澈。
“怎么了?”
“我想出去走走。”
颜澈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忙不迭应道,“好。”
一切都像是一个梦。
……
穆漓笙已经记不清她有多久没有这样惬意地走出栖梧殿了,她自察觉到肚子里多了个小家伙后就小心行事,将这个秘密捂得严严实实的。如今再次走出去好像和往日没什么差别,只不过身畔的人由青梧换成了颜澈,竟也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颜澈就在离她小半步的地方,不远不近地陪着她。他似是很怕他磕磕绊绊给摔着,又不敢上前去握她的手,生怕惹她厌烦。
形形色色的宫女侍卫跪了一地。
穆漓笙走了一段终是察觉到不对劲儿来。想来也是,她待在皇宫里那么长一段时间,虽是以囚禁之名,却从来没有让她守过那些繁文缛节。帝王宠爱是最可怖的东西,然而他却甘愿将这一生的宠爱都捧到她面前。
卑微得不像是一国之君。
她停下来。
“颜澈。”
那是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开口唤他的名字,颜澈喜上眉梢,愣愣地瞧着她那朦胧的侧脸,应了一声。
她上一次这般和颜悦色地同他说话,已是三年前。
白驹过隙。
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