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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记起他捏着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向我承诺他不会再辜负我,我不知怎么的心里涩涩的,心想怎么会走到事到如今这一步。
耳畔少女嘤嘤的啜泣声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神色木然,没有丝毫的同情与可怜,只觉着有些心烦意乱。
这马车上载着的或许都是与我一样的女子。
生于乱世,命如浮萍。
有位女子道,“难道你们就甘愿……甘愿落到这田地吗?”
“我先前也是名门子女,如今虎落平原被犬欺,我倒是认了。只是要我去做这腌臜事,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说的也是!”
“不如死了算了!”
我斜眼望着方才放出豪言壮志的那名女子,她一袭黄衫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那模样望起来狼狈极了。但她攥着拳头,目光坚定,掺着飞蛾扑火的决绝。附和她的那些女子瞧着个个都是气度非凡,想来曾经也是千娇百宠的官家千金。
坐上这马车的,都是落魄的官家女。
我嗤笑出声。
所有人都愕然地望着我。
我只觉得可笑至极,既然抱了这必死的决心,在被人押上这马车时就该死了一了百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坐上这驾再也回不了头的马车。
适才说话的那名女子愠怒地望着我,“你笑什么?”
“笑你天真。”
我扔给她一把匕首,目光冷冽,“你若想死,大可现在就了结了自己这条贱命,就不用再做这腌臜事了,恰好可以给你立个贞洁牌坊。”
那人盯着那把匕首,气得浑身发抖。
我这人说话素来不怎么好听。
在红袖楼的那段日子已然磨平了我所有的棱角。
同行的其他女子搀住她,纷纷指责道,“你什么意思?你真当所有人都像你们这些风尘女子一般,一点朱唇千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吗?又不是谁都像你们这样,做尽天下腌臜事!”
我漠然地望着她们。
“叽叽喳喳的烦死个人了!”
我身旁的女子开口了,“要死就快点死!不然等到了军营,想死就没那么容易了。既然上了这驾马车,说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何至于给自己立什么劳什子贞节牌坊。”
我讶异地望着那人。
那人瞧起来年岁与我相仿,但那一双桃花眼却是尤为勾人,便是光站在那儿,也是个让人失了魂魄的妖精。
然而那张脸还是稚气未褪的模样。
马车里一片死寂。
我笑了。
一字一顿地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那出头的女子名唤柳絮,这也是我到了军营,下了马车才知道的。
我们被安在了同一个营帐里,我想相较于其他人而言我更喜欢这行事肆意洒脱的女子,至少她欣然地接受了自己在军营里沦落为军妓的事实。
“你是什么原因到了这儿的?”
她问我。
我整理东西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无父无母,沦落青楼,又被青楼的老鸨卖到了这儿。”
她怜悯地望着我。
我停下来,冷静地道,“我们都是一样的。”
她耸耸肩,“不过也是,若是父母健在,哪里还会沦落至此。”
我不予置否,算是默认。
我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伸出手,定定地望着她,“我叫胭脂。”我还是用了我在红袖楼时的花名。
她嗯了一声,握住我的手。
“胭脂,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好。”
我自然是要好好活着的。
我还要活着再见到我的殿下。
我还要活着见到他君临天下。
我走时太匆匆,本来是想多留一日向公主殿下道别的,她若是见不到我,定是会急坏了的。然而穆言笙却是不必了,怕是来不及。我觉着也是,如果让公主殿下知晓了,她定是不会让我以身涉险做这等事的。
却是忘了让我做这等事的人怎么会舍得。
军营里的士兵出征还未回来,我而今正是闲来无事。
恰巧这时候穆言笙的信鸽已经飞来了,我四下瞧了瞧,没发现有人,便偷偷取下绑在信鸽脚上的字条,展开。
是穆言笙来问好。
我美滋滋地打算回营帐里给他回信,一回头就望见了目光复杂的柳絮。我心口一跳,把字条攥在手心,渗出细汗来。
我正想着怎么圆谎,便望见她轻轻挪开了视线,道,“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你放心,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说完转身就回了营帐。
我却心下惴惴不安,我知道她什么都看见了。
我站在外头半晌,也回了营帐。她正背对着我收拾东西,我垂着眼眸写下“一切安好,勿念”这几个字,又把字条攥在手心。
想了想喊道,“柳絮。”
“胭脂。”
她说,“保重。”
我一怔。
竟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
但事到如今我已经退无可退了。我只能背负着东齐的希望,背负着殿下的希望,无所畏惧地一往而前。
我放走穆言笙的信鸽时,听见军营里兵荒马乱的声音。
他们说,是出征的军队回来了。
然后我就瞧见了扬起风沙的那浩浩荡荡的那一队人,坐着铁骑,汹涌而来。坐在高头大马上位于军队中间的人,我眯起眼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认出来。
他身姿高大,目光凛冽。光是坐在马上就已是器宇轩昂,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一瞧便是长久浸染沙场的人,着实不像是年近不惑的人。
他翻身下了马。
一步一步地向这里走来。
我低垂着眉眼,浑身直哆嗦。这时候才有的恐惧终于彻底将我淹没。
我听见守卫的士兵弓着身子恭敬地道。
“将军。”
我指尖微微泛白。
我知道我再也逃不掉了。
或许从我一开始选择踏上这条万丈深渊的不归路时,就注定回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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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荒芜的城④()
她死于一个冰冷的雨天。
我是看着她断气的。
那些个腌臜人把她糟蹋完以后草草地扔到荒郊的雨里,我撑着伞偷偷去看她,她那时已经在雨里泡得久了,曾经媚眼如丝的那张脸变得模糊不清,浮肿不堪。
我心想她一定很冷,一个人躺在冷冰冰毫无温度的雨里。
可是我分明亲眼望着她被一个个前赴后继的人给糟蹋,望着殷红的血蜿蜒了一地,却只能捂着嘴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无可奈何。
我攥着伞柄,慢慢捏紧了拳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来这儿,只是觉得莫名地难过。
我早已无处可去。
她们都说她是敌国的奸细,那些同样被命运蚕食的可怜女人似乎很乐意望见旁人的不堪,她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如今分明已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仿佛能从身上得到她们已经流失的傲骨。
真可怜。
只有我知道,她不是奸细。
我想大概顾凛也知道。
因为我方才清晰地望见了他嘴角噙着那抹笑,神色微冷,却冷静得可怕。他像一个手握镰刀的刽子手,从头至尾都望着这场宛如闹剧般的厮杀。
他这是杀鸡给谁看呢。
我记起那个脸色苍白地同我说她只是想要好好活着的姑娘,想起她信誓旦旦地同我说她终有一日会逃离这个人间炼狱,想起她说江南那里还有一个人在殷殷切切地等她回家。
可她还没来得及逃离。
她还没来得及等到见着那人的一天。
我弯下腰,搁下那把伞。
那伞红得让人发憷,像血一样的颜色。
我抿着唇静默半晌,然后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像是一个虔诚的仪式。
我想她该见到那个人了吧。
有人会来接她回家的吧。
可我没办法给她的尸首安一个家,我已经无路可退了。我想我大概很快就来陪她了,待到一切都结束。
愿她往后所及之处,开出绚烂的花。
……柳絮。
我掩面啜泣。
……
我飞鸽传书给穆言笙送去最后一个消息,转过身来就望见了笔直地伫立在我身后的顾凛。我没有丝毫的意外。
“胭脂。”
他走近我,目光平静。
忽地又笑了,“哦,我忘了,我该叫你明霜。东齐穆长宁的贴身侍女。”
他看起来是个儒雅的男人,我这样想道。可也就是这样一个瞧着风度翩翩的男人,浸染沙场多年,握起刀来毫不手软,为了引我出洞,牺牲了一个柳絮。
他果真是心狠手辣、无情无义。
我望着他,没吭声。
他为这个答案而兴奋,并且洋洋自得。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像是打开了通往地狱的门,透着森森的气息。
“让我猜猜,你刚才那封信是送给谁的?是潜伏在烨王府里的穆长宁,还是那个你心心念念、不知道在何处的太子殿下,穆言笙?”
我脸色苍白,捏紧了拳头。
“……或者,你猜猜,那信会不会送到那人手里?”
他是个聪明的男人。
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多年在沙场上无往不利。
我仍然没有说话。
“贱人!”
他倏地勃然大怒,捏住我的下巴,目光森然。
“就凭你,还想从我西楚军营里获取情报?”
他陡然松开我,我一个站不稳,踉跄摔倒在地上。像是一个摔入污泥里的垃圾,狠狠砸到了地上。
我手心涌出血来。
我怔怔地望着沾满了血色的手心,笑了。
“能不能送到,我们姑且试一试吧。”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颐指气使道,“你若是肯到烨王面前戳穿穆长宁的身份,我便可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