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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就要调转车头回转而去。
而也许是后方车辆忽然密集驶过,让我能够稍微有了一点点的时间思考。被拉长的车灯光线中,我模糊地仿佛在其中看穿了什么
可我看穿了什么呢?
迷茫的思索中,我下意识地重新踩下油门,却不再有适才那种魂不守舍的速度。
路灯,月色,车流,我捕捉着一颗颗黑夜里的光亮,就像是寻找着一个个隐藏于生命种种表象之下的真相。
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抓紧了方向盘,将车窗降到最低。彻骨的空气迅速夺走了我周身上下的热量,而我终于意识到,我看穿了一条条纵观于我生命轨迹当中的线,一条条磁悬浮列车般无法触及却又深刻感受到的一种约束、限制,以及操控的轨道。
网!原来,那是一张密不透风的情网。承诺和怜悯,总令我在这张情网的包裹当中无能为力地挣扎,挣扎得累了,软弱了、退缩了,于是身体形状,竟也都变成了网的轮廓模样。曾以为的以爱为名的付出,竟在此时显得如此地幼稚可笑。也许爱情本该是一颗笔直水杉的种子,风吹雨露、茁壮成长。我却把它保护成了羸弱的含羞草,稍不经心照料,便枯萎死掉。
索性不再理睬那枚总令人魂牵梦萦的手机,眼下需要办的,也便只是一只猫和一把钥匙,这样简单的事。
而当个把小时过后,当我重返月光之城,除了喵妹儿在车厢里咪咪叫唤,咕噜噜地打瞌睡,副驾驶位置上,端坐着一位说不清是何表情的女子,是艾思彤。
拨不通穆雪的电话,因而无法通过她联系到艾兴军张漾夫妇请求一把更新过了的钥匙。我想那个纤弱的女子也许真的听从了林裳的建议,如果觉得太累,索性丢掉了电话,关闭了纠缠着自己的一干凡尘俗事。
我只有联系艾思彤,别无他法。而我与她通话之时,心底恍惚地隐隐想着,我岂不是又一次为了达成目的而招惹她么?
她不明白我深更半夜寻找她的祖父母所为何事,披着单薄的外套,露出半截睡衣的裙摆,怯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一些欣喜、一些激动,更多的是些讲不清楚的讶异。
“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可是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为什么,”我心里焦躁:“可以不问吗?”
艾思彤愣了好半晌,神情归于平静,她拢了拢外套的衣襟,自我保护性质地保留着自己淡淡的体温,终于在质疑和不平的情绪之中叹道:“每次我心底堵得慌,想和一个人说说话,第一个想到的那个人,总是你。”
沉默,我淡淡地点点头。
“可总是让你为难,让你感到被叨扰的那一个人,却是我。”她幽怨哀叹,“罢了罢了,谁让我们是‘朋友’呢,不是吗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我心下一阵刺痛,但很快像是浓墨消散在了流淌的水流当中。
“我陪你去。”
“不用,你该有他们的电话号码吧?”
“我陪你去!”
“思彤,我当真有急事!”
“所以我又是孩子气咯?”艾思彤交叠了双臂,语气中不由得有些愤怒的影子。但当一分钟的相对无言过后,她终于看清楚了我的坚决,我亦同时看见了她的退让。
她败退地拨打电话,须臾又放下,道:“电话打不通。”
她的声音变得嘶哑:“只有亲自带你去找他们,他们住的地方偏僻,就是发个微信坐标给你,你也未必能够导航得到。”
我立即掀开车门。
艾思彤神色复杂地歪着脑袋看了看我,她截然不同的两边面容同一时刻满布失落和哀愁。
“上车吧。”话说了出口,我才明白她失落和哀愁所谓何事。冷森森的冬夜,她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和不足御寒的外套,我却连一个更衣的等待都没有留给她,甚至哪怕是一句虚伪的关怀也不曾有。
我压根没有一丝对她的关怀。
因而折腾许久找到艾兴军张漾夫妇后,她攥了钥匙随即坐上副驾,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半个拒绝。
车子停在海青工具厂厂门之外。
我干咳两声,望着她。她的双腿瑟缩发抖,即使暖气已经开足。
“这里好像是爷爷奶奶从前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嗯,没错,的确是这里!”艾思彤思索片刻,将一枚小小的钥匙在手心里把玩,又道,“总是不肯和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么?”
眼望老家属院的方向,我焦急得几乎只想抢过钥匙跳下车子狂奔而去:“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说,不知道的话,对你更好。”
“是么”艾思彤冷笑一声道:“公司里的人总当我是个傻瓜,现在的你说话的语气,和挂在脸上的表情,竟然和他们一个样,丝毫不差!”
“钥匙。”我从齿缝中挤出声音。
艾思彤捏着钥匙柄,懒洋洋地叹了口气道:“我对你总是倾尽苦水,你对我总是挥来招去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她”
她不出声,但用唇语读出了林裳的名字。
我毫无犹豫地沉沉点头。
时间在此刻仿佛定格,可艾思彤的表情如果用高速连拍的相机拍下,想必是张张相片都各不相同。
她终于将带着她掌心温热的钥匙轻轻递给了我,合拢我的四指道:“去吧,我不再缠你,入职以来我学会的东西不多,但至少懂得了分寸。”
“你在这里等我,我稍后回来。”
“好,我就在这里等,”艾思彤的苦涩显示出被拒人千里之外的尴尬和悲哀,“如果我还等得到”
第267章重归()
即使是在日光如煦的白昼,海青工具厂的家属院里都显得清静得过分地冷了。而此夜,它变得吵闹、变得不安。
匆匆奔进院子,眼里看到的月光下的家属院更像是一个躁动的谷地。午夜里许多被鼎沸的人声惊醒的人们纷纷来到院中一看究竟,而更多疑惑的人站在窗台,轻轻掀开窗帘一缝,向院子里投入更加疑惑的目光。
围拢的圆周正中,林裳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她和秋期疲乏地瘫坐在花池中央,周围的泥土中显出挣扎的痕迹与零碎的脚印。秋期哭闹不停,枯草花茎被撕扯折断,零落四周。林裳乞怜般看着身边的人们,像一只被猎狗包围的野兔。避无可避,每个角度上的每一束目光,都好像剥衣扒皮般冷漠无情。
一位老妇问身旁老伴:“她们为什么老艾家门口闹咦,老头子,她们说的豆豆猫,难道是二十年前的那只豆豆猫?”
有人窃窃低语:“难道莫非,这是老艾家的那个媳妇儿?”
“像。”有人点头回应。
“不!怎么可能,老艾家的媳妇、孙女二十年前就不在这里了,二十年了,她们怎么可能回到这儿?”
“要说也是,”有人摇头叹息,“老艾家的儿媳当年被扫地出门,她早就恨透了,怎么可能回到这儿!这里可是她的伤心地呐!”
“可不是她们会是谁?”
“奇怪,那个女人瞧瞧,身体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啊?”
我挤进垓心。林裳瞧见了我,委屈的泪水霎那间盈眶欲垂。但见到我怀中抱着的喵妹儿,她感激地点点头,冷静镇定下来,对众人的目光不再躲闪,而是视若无睹地轻轻抬起秋期的脸,说道:“妈妈,你瞧,那是不是豆豆猫?”
“豆豆豆豆!”秋期抬起她那仿佛寒风摧残过的败柳般的发丝凌乱的头,翻着眼珠诡怪地抬头看向我,突然大叫一声:“豆豆!豆豆!”
秋期双膝着地,交替着用力,迅速向我跪行而来。
众人低呼一片,更有人叫道:“喂,你是不是是不是老艾家的儿媳妇?还有这位姑娘,你你你你是清心,艾清心,对不对?对不对!”
秋期将喵妹儿抢在怀中,爱怜地抚摸,仿佛松软了尖刺的刺猬般,她全身弥漫着的令人惧怕的寒意消失了,她在刹那间安静,似乎病情收敛,只像一个平凡地再也不能更平凡的女人。
面对着街坊们一连串的问题,以及一双双写着疑问的眼睛,林裳皱眉,愈发严肃,脸上散发着阴沉的灰暗。末了,她仰天长叹,悲戚地垂泪,双手握紧,深深地躬下身子,哽咽说道:“诸位长辈、各位邻里,我我确实是清心这位,也确实是我的妈妈。妈妈身子抱恙,我带她回到这里治疗打扰各位,真对不住。”
“啊”众人掩口惊呼。
在经过了这些年的孤寂飘零以后,林裳终于在此时,将最真实的自己,置于了这小小的家属院里,这里是她的家,更是她全部美好的回忆。如果时间长河中的沙砾仅仅一枚闪亮,那么这里,就是那弥足可贵的唯一一块宝石。
林裳敛容,颤抖着声音,字字楚苦、句句心碎。她坦承地讲述了这些年来自己和母亲的心路历程。惨淡的月光下,她的情绪像一片燃烧的火。从海青工具厂开始,到月光之城结束,火焰由星星点点的火苗,迅速烧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火海。众人的唏嘘中,她的灵魂仿佛都在这片火海中熊熊地燃烧着,火光冲上天空,似将这夜都染成了彤红。而很快,故事接近结局,火焰渐渐降低、收缩、熄灭。余烬中,她失去了撕心裂肺之后自己全部的力量,像是一个远行者放下了背负太久的沉重的包袱,在这突然的轻松降临时,她竟然疲惫到,似是连两行清泪,也没有力气再盛放在眶中。
语毕,众人啧啧惊叹,有的同情悲悯,有的激忿填膺。林裳却默默取走了我手中的钥匙,扶起母亲,轻轻说声:“妈妈,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灯光点亮,明了整间老屋子。清冷的月光、老式的木质九格窗棂。时光转了个轮回,我们在这里重归。许久许久,我恍惚在林裳那月光下的美丽倩影出现在老屋子门外的那一刻,仿佛全部的故事重演一遍,每个细节竟是那样清晰。唯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