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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明轩回家给祖母请了大夫瞧了病,又开了些药,安顿好了正准备回酒厂。
突然,一群身穿解放绿、臂缠红箍的红卫兵小将冲进了程家大院。
为首的长得挺结实的一个男孩子盯着程明轩看了一会,问,“你,是不是叫程明轩?”
“是、是呀!你们是”程明轩单看对方来势汹汹的劲头,就知道来者不善。
那男孩向身旁的人说,“这就对了,是杨书记说的这里。”
程明轩一头雾水,“哪个杨书记?他让你们来我家干什么?”
那男孩也不跟他废话,扭头冲他的同伴们喊了一嗓子,“都傻戳戳地愣这儿干啥,还不快动手?”
他顺手拎起了跟前一只青花瓷罐子,“啪”地摔在了地上,吓得程明轩抖了一下,那男孩便更加恣意地说,“杨书记可说了,我们要向旧世界宣战,砸烂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他们家以前是资本家,要不工农兵和普通老百姓也住不起这样的大宅子,我们要捣毁资产阶级一切毒瘤!砸,都给我砸了!”
“别呀,小同志”程明轩慌张地举手要拦。
那男孩立睖着眼珠子看他,“怎么!你想造反吗?”
“不、不敢,不敢!你们先别摔东西,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我们革命小将和你这种人没话说。”
“他们家还有这么多好东西!对了,前几年他不是破产了,住到码头巷子里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看这资本家就是狡猾,居然用这种瞒天过海的办法逃过一劫!”
“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凭他,能蒙的过党的眼睛!今天要好好惩治惩治这个漏划的资本家!”
“就是,就是!那些亭台楼阁榭,小桥假山流水什么的,都是资产阶级的小情调,带着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毒化着人们的灵魂,广大革命群众,对这些实在不能再容忍了!都拆了!砸了!在这儿盖几个鸡舍和羊圈吧!”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这么大的院子,应该向杨书记请示一下,改分给那些困难户!”
“就是,就是,要不怎么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呢!”
第476章 劫后覆巢()
程明轩自己都不知道被谁推倒在地上,他无助地愣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仿佛是魔鬼附身的孩子们,拿着榔头、拿着铁锹,东敲西敲,捣毁了木雕影壁,涂黑了油漆彩画,焚烧了书房里的藏书字画,踢坏了雕花檀木屏风,砸烂了木质家具。
程明轩就像陷进了一个光怪离奇的噩梦里,他感觉自己呼吸不上来了,也开不了口了。
“住手,都给我住手!”
程钱氏悲绝的声音从西厢房传出来的时候,程明轩才一下子缓过神儿来,喃喃地叫了声“奶奶你怎么出来了!”
这些天程钱氏的身体很不好,已经几天都没出屋了。
“不许砸,不许砸,这是老爷的心血呀明轩,程家大院是你爷爷的命啊!”程钱氏弱不禁风地从病床上跌下来,膝行着,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扑向这些从天而降的革命小将,“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别砸老爷子的东西这都是我家老爷的命啊!”她绝望的呻吟,震动着程明轩的每一根心弦。
程明轩向前踉跄着扶住老太太,“奶,奶,你怎么起来了,奶,咱回屋,你还病着不兴上火”
程钱氏一巴掌扇在程明轩脸上,“你、你这个不孝子孙,怎么就眼睁睁看着这帮强盗毁了这个家呢!这是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怎么、怎么对得起程家的列祖列宗呐你!你给我像个男人一样”“啪”,她还话没说完,隔着程明轩又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到了老太太的脸上,一个红卫兵小将怒吼道,“你死老太婆,你说谁是强盗,你说谁是强盗!我今天非撕烂你的嘴!”
程钱氏单薄地身躯随着那个巴掌的力量顺势跌在了程明轩的怀里了,瞬间就气绝身亡了。
程明轩抱着程钱氏,“奶,奶,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奶?”老太太微闭着眼睛去了,她死了,陪伴着他走过苦难的祖母就这样死了,他不愿相信她就这样死去了,“奶——”他嘶叫着把她抱紧了。
“死、死人了?”一个胆怯的呻吟。
“装的吧?我也没使劲儿啊”
“我、我觉的不太像装的!”
“怎么办,杨书记可没说让咱杀人呐!”
“混蛋!都是混蛋!”
程明轩将程钱氏顺势倚着墙躺下来,恶狠狠地看着那些红卫兵小将,从身边捞起一把榔头,冲着他们厮杀过去,“滚!滚!都给我滚!再不滚,老子让你们一命偿一命!”
那些小将虽然凶悍,可说到底都是些不满二十岁的孩子,一看程明轩这阵势,一个个丢掉手中的武器,工具,纷纷落荒而逃了。
在一片狼藉的程家大院里,程明轩孤单地抱着程钱氏的遗体,坐在梧桐树下,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本以为人到中年,他的肩膀厚实了,他的心也宽了,已经经历过人间冷暖,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坚强了,可是,劫后覆巢,他还是肆无忌惮地哭了,哭得很伤。
第477章 像个王八蛋一样活着()
程钱氏死了,程明轩也因为冲撞革命小将而被扣上“坏分子”的帽子,挨整、挨斗断不了。
之后,房管所真的来人了,让小叶子他们也搬到程家大院的前院,跟程明轩一家四口挤在一个院子里,那个什么杨书记下达了命令,把一些困难户都安置到了程家大院的后院和中院,而赫赫有名的程家大院后花园也几乎被夷为平地,被种了些蔬菜和果树,还盖了两个猪圈。
程家大院一下子便成了大杂院。
已经破产了的程家大院雪上加霜再一次沉沦了。
程明轩从那天以后,一句话也不说,整个人像失了魂儿一样。
一天晚上,夫妻两人并排靠着床头半躺着,余兰芷攒着丈夫的手,心疼地说,“明轩,你倒是怎么了呀!跟我说说话行吗?你老是这样,我害怕,孩子们也怕!”
有人说,女人的承受能力比男人强,或许是真的,程钱氏的死带给她的伤痛一点都不亚于自己的亲身父母走的时候,还有程家大院那些东西,她又怎么能不心疼?
可是伤痛满了,倒不出去就得往下咽,咽进肚里,日子还得照常过。
“余兰芷,这辈子你跟着我,冤不冤呐?”
程明轩突然开口了,竟把余兰芷吓了一跳。
“什么这辈子,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余兰芷觉得这个时候听他突然提什么一辈子,心里特别不踏实。
“是啊,我今年,四十三,你四十四,咱们才刚刚人到中年,可就这么短短的四十几年,我程明轩从一个富家子弟变成了流浪汉,又从流浪汉回到这大宅子,现在呢,又一下子一贫如洗了!命运和咱们开了一个大玩笑,把我摧残够了,戏弄完了,我是不是这辈子也就该到头了?”
“别胡说!”
余兰芷贴在他怀里哭起来,“穷也好,富也好,苦也好,甜也好,咱俩都在一块儿呢,现在还有孩子们呢!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儿怕什么!”
“嗯,”程明轩搂了搂妻子,“可就是,我不知道剩下的路该怎么走,真的,余兰芷,我觉得就这么活在这世上太辛苦了,我倦了,厌了,也够了。”
余兰芷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你是不想活了?你不想活了,我怎么办?英浩和英楠怎么办?程明轩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挺起脊梁来!”
“就是没法挺起脊梁,我心里才憋屈!余兰芷,我不怕过苦日子,真的,挨饿受穷多大的罪,我都想着活下去,可就是,就是不想这样像个王八蛋一样活着!”
“我知道,我知道,明轩!你是个要脸面,要尊严的人,可是你得活着!我让你活着!没有你,我也活不了,你知道嘛!”
程明轩将妻子搂得更紧了,忍着哭泣从鼻子里囔出一个“嗯”。
“这帽子那帽子戴的人多了,你别太在意,咱好好表现,争取早点把帽子摘了。”余兰芷宽慰他。
是的,各种称谓的帽子,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第478章 他要报仇()
程英浩长到十七八岁,一直属于那种沉默寡言、胆大心细的孩子。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他都表现得极其内向,不会轻易开口,除非是非说不可,或者是,特别快乐和也别悲伤的时候。
但是,他却非常敏感多思,特别是对他父亲程明轩的情绪。
在十七岁的程英浩眼里,他的父亲程明轩简直就是一个传奇,一个出身深宅大院,惨遭陷害,身陷囹圄,死而后生,再苦再难都坚守住自己内心的传奇人物!
从他六岁,父亲回来了,程英浩的生活就变得完整了,基调也变得温暖了,父亲看起来粗枝大叶的精神关怀不同于母亲的无微不至的慈爱关切。
比方说,父亲暗地里对白老师的帮助,比方说,父亲能把桥洞子底下的流浪汉带回家来,再比方说,大跃进的时候,父亲对“亩产过万”的质疑,父亲都身体力行地教导他成为一个有良心、有原则的中国人。
是的,在这个疯狂的年代里,能像他父亲程明轩一样坚持自我、守候住自己良心的中国人并不多了!
可是,这一次程家大院遭劫,父亲真的被击垮了,一下子老了很多。
这场劫难对父亲的摧残,程英浩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内心却愤怒了。
那段时间他虽然在父母双亲面前装出一副安分守己的样子,心里却暗自谋划了许久,他要报仇!
程英浩有个同学的父亲原来是县府的差役,在常副官的手下,就听说了这个杨大树的一些事儿。那个杨大树杨书记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早年参加了革命被留到了省城南京,这次从省城调到阜新城之后,第一个就拿原阜新县长高晋存开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