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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六岁的小小冷恺梅就已经开始长智慧,懵懂中认知到“冷恺群”这三个字将会为生命带来多大的冲击。为此,她闪避逃窜了十九年,不料最终仍旧对撞上这份“冲击”的本源体。
脑袋好昏,四肢百骸彷佛脱散了似的,又重又沉……
为什么没有人拉她一把?为什么没有人帮助她脱离这团晕转?为什么没有人……
回汤在迷离潮涌的漩涡中,好久好久,却无论如何也游不出情潮的纠缠。
神智时昏时醒。
印象中,她似曾经碰触过电话。彼端传出来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好,我帮你请假。
——你怎么还不来上班?
——小姐,请订一份报纸。
各种噪音如潮浪般涌来。头好重……全身好热……心里好着急……怎么找不到那特有的声音呢?
——你昨天没回来吃饭!
啊!对了,就是这个声音,终于让她找到了。
请你,请你告诉我,刘若蔷好吗?
声音又沉默。
他上哪儿去了?回来啊,回来。
——恺梅,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刘若蔷。
是的,她记得,她当然记得。
为什么?她凄楚的问,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何还不放弃?
——不,这是错的。你才应该放弃,你才不该争夺!你和你哥哥,这样污秽不洁的情事,怎能纵容它发生呢?你会毁了他,也毁了自己。
不会的!求求你,别再和我争夺了。
——不,我才求求你,放手吧!让他回到我身边。
可是,我爱他啊!我爱了他十九年,比你远,比你久,比你深。
——你的爱已经腐朽、溃烂,充满污秽,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乱伦!你懂吗?你的爱是令人鄙弃的兄妹乱伦!
头好昏。夜色又深沉。万恶的黑暗世界,只有她孤立存在。
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她错了……她走得不够远……
她应该要远远逃开的……
这就是她的命定吗?
※ ※ ※
规律的哔哔声,一点一滴穿透脑中的迷雾。意识从极度的黑暗昏沉中,慢慢往上飘浮……迎往头顶的光亮明灿……
她缓缓撑开眼脸。
触目一片淡雅的粉蓝色,嫩若小宝宝的衣装,一盏抬灯莹照着柔和的光线。哔哔声源自她床边一部怪模怪样的仪器,机器旁架着高悬的软塑胶瓶,透过管子与针头,点点滴滴将清澈的液体流淌进她的血管里。
她倦极的拢眼睫,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耗尽全身的每丝气力。
一束沙哑的声音,从遥迢千里远的地方震汤而来。
“恺梅,你醒了?”听起来含有几分试探,又似带着几分欣喜。
她再度张开眼眸。
冷恺群的脸孔出现在正上方。
而她几乎认不出他。
猖狂的胡碴完全包覆住半张脸,形成一片淡青色的暗影,以往向来梳理整齐的刘海,也大剌剌的占据整个前额。他的脸型原本就清瞿冷峻,现下更显得瘦削得不像话。
怔怔瞧着这张脸孔,这张曾经如此重要的脸庞……居然不像她记忆中的模样了。
恍如隔世。
疲惫的眼脸又掩去水灵灵的眸光。
“你生病了,发烧演变成肺炎,四天前送来医院,直到今天早晨病情才稳定下来,推离加护病房。”暗夜的低吟声解说着她的病情。
手掌传来被紧持住的感觉。
原来,她真的死过一回。亏待她多年的上帝,终于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尝试另一段新的人生。
“我会不会死呢?”她衰弱的向命运展开探询。“哥哥?”
他的身体重重一震。“恺梅!”低喊带着前所未有的迫切。
“哥哥,我会不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不会!”憔悴的脸孔骇人的扭曲着。“我不会让你死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离开,却正是她选择的皈依。
虽然虚弱,虽然已耗尽灵魂的能源,虽然苍凉得不想再争辩下去,她仍然吃力的睁开眼,瞳眸深处蕴含着令人惊异的清澈,直直看进他眼底。
“可是,我要走。”苍白的唇色挑起一抹微笑,凄楚而坚定。“我要离开你。”
越到黄昏时刻,越觉深沉痛苦。
通常,寂寂静夜提供了人类一个放纵情绪沉沦的机会,而盛炎的白画则有工作做为麻醉品;唯有黄昏时分,在太阳将落未落的交界点,大脑从急骤的忙碌纷扰转而准备进入休息期,情绪会逸出一道裂缝,让悲哀的感受性乘虚而入。
“我曾经读到一段话。”贺怀宇交错起长腿,安适的坐在单人沙发里。“每个男人的深处,都会有一个关于女人的‘原型’,他最爱的就是那个像他‘原型’的女人。”
窗边的人影默然背对他而立,任访客自行陈说着,没有任何出言干涉的意图。
夕阳拉长了人影,细细瘦瘦的单独一道,彷佛少了些什么,有点抽象性的凄冷感。
“你体内的‘原型’最像你自己,一个女性化的‘冷恺群’,换诸于现实生活中又可以代换成另外一个单数名词——‘冷恺梅’。”
最后三个字似乎触动了窗边的人,影偏动了几寸,终于回过脸来,两颊的线条瘦削而漠然。
“你演讲完了吧?”冷恺群淡淡地撇了撇嘴角。“敢问劂今日前来敝公司找我一叙,究竟为了什么?只为传道薰陶我这块顽石吗?”
“幸好你有自知之明,还晓得自己是一块顽石。”贺怀宇咋出“孺子可教也”的舌音。“我不为你而来,而是为了恺梅。”
他沉静的看着多年的死对头。
“上个月,‘台大’冯医师告诉我恺梅因为肺炎而住院,我就知道情况不太对劲,三个礼拜前又接到她的辞呈,说要到英国拿博士学位,唉……”贺怀宇摇头叹气。“冷公子,你追女人的手段明明很行的,为什么换到自己最心爱的人身上,反而乱了手脚呢?”
他闷哼一声。“不关你的事。”
“冷恺梅的事就是我的事。”贺怀宇也回应得老实不客气。“那个女孩儿从小就对我胃口,偏偏你又特别懂得欺榨别人,我不多帮衬着她一点,怎么得了?”
阴冷的眼睛霎时眯紧了。“既然这么喜欢她,你去追她啊!我又没打断你的腿,不准你去。”
“别开玩笑了,想打断我的腿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贺怀宇嗤之以鼻。“真是抱歉得很,本大夫名草有主,而且就是你那亲亲小恺梅的同事兼国小同窗,咱们俩注定了,下半辈子会因为彼此那口子的关联而纠缠不清。如果我对其他女人生出非分之想,即使你不打断我的腿,贺家的第一位准媳妇也会。”
他索性又转过头去,这一回并未试着发出挑的言词。
夕照斜斜,剪影出人形所含纳的孤寂。
“你又有什么狗屁建议了?”口吻虽然没什么好气,却沉潜着一丝丝询求。他一定疯了,才会站在办公室里,与一位敌对公司的家族成员讨论他的爱情问题。
“有,三个字。”贺怀宇也懒得和他打马虎眼。“去、追、她。”
他回眸瞪死对头一眼。
“干嘛?拉不下脸?”贺怀宇嘿嘿笑。“好吧,尽管去顾着你那张厚厚的脸皮吧!算我今天白来了。”访客欠了欠身,作势站起来。
“我不懂。”他忽然深思的沉淀下思绪。“你积极鼓动我求取感情的胜利,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贺怀宇经过家庭背景充分的训练,已经很懂得如何玩一套把戏——把你的计谋直接告诉敌人,再看着他不得不跳下去,即使已事先预知了。“如果我成功的说服你追去伦敦找她,那么,第一,你欠我一个人情。第二,你肯定没空谋略‘国家网路高科技工程’的计划案,‘贺氏科技’少了一号竞争者,欲夺得标的就八九不离十。我身为贺家次子,偶尔也得帮忙分担一点事业压力嘛。第三,我要结婚了,这是喜帖。看在恺梅的份上,婚礼当天,你人不必到无所谓,红包一定得准时交达。我早看你不顺眼了,现下既然有机会,干嘛不炸一炸你?”
“原来如此。”他挑了挑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一直在想……”他又陷入沉思。“为什么我们俩从没有真正的干过一架?”
“嗯……”贺怀宇揉揉下巴。“好问题。”
“我这辈子很少动手打架,但揍过的人还真不少,怎么其中没有一个姓‘贺’的?”他喃喃念算。
“原因很简单。”贺怀宇正式挺站起腰。
两个男人高度相当,也同样修长瘦削。
胜负难言。
他目迎着贺怀宇走上前,肌肉立刻蓄势待发。说真的,他等着痛揍掉姓贺的脸上那抹惹人厌的微笑,也已经很久了。
“答案只有两句话。”贺怀宇摇晃着两根手指。
他挑眉,愿闻其详。
“我又不是神经病,干嘛随便找人打架?”名医脚跟一转,大剌剌的步向出口。
什么?!他愕然。
“冷小子,偶尔听听充满智慧的老人言吧!”离去前,贺怀宇不忘留下一记秋波。“去找回你的‘原型’,否则,你永远拼不起一个完整的自己。”
※ ※ ※
听说,他搬到海边去了。在她离去的第二个七天。
赵太太说的。
初初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她并不是不意外的。因为从未曾预期过,全神专注于大少爷的老管家会主动同她联系。
“因为少爷很在意你,尽管他嘴里不说。”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赵太太以如此心平气和、不带芥蒂的口气与她交谈。“少爷在乎的人事,就是我必须同样关心的。”
到底是多年的老仆,老管家的心思仍然盘绕着冷恺群而转。因为这样简单的原由,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