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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那一刹那,感受到一种近乎酸楚的柔情。
那个女孩眼睫紧闭,眉毛细长地皱起,像是顺着尼罗河漂来的、伤痕累累的婴儿。
而婴儿,应当被爱。
秦渡把卧室里的锐器收起,从剪刀到回形针,指甲剪到玻璃杯,将这些东西装进了盒子,然后坐在了床边,端详许星洲的睡颜。
她额角磕破的皮,梳不开的头发,眼角的泪痕,被泪水泡得红肿的眼尾,毫无血丝的嘴唇。
秦渡握住了那个姑娘的手指。
许星洲大约还是讨厌他的,秦渡想。
她那样过分的拒绝甚至羞辱,数小时前见到他时惨烈的躲避,无意识的撞墙——无一不昭示着这一点。
秦渡自嘲一笑,靠在床上,阳光镀在他的身上,窗外掠过雪白飞鸟。
他不再去碰熟睡的许星洲。
…
秦渡大约是太累了,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他还真的一觉睡了过去。
他毕竟已经近四十八个小时没睡了,饶是精力充沛都有些受不了,再加上彻夜发疯找人,情绪高度亢奋——秦渡先是靠在床上睡,后来又滑了下去,半个人支在床下。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秦渡一觉睡到了黄昏,才被饿醒了。
窗外夕阳金黄,秦渡饿得肚子咕咕叫,怀里似乎抱着什么热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他睁开眼睛一看——
——许星洲退烧药药效过了,烧得迷迷糊糊,整个人乖乖软软地贴在秦渡怀里。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
下午温暖的阳光中;许星洲热热的;毛茸茸的脑袋抵在秦渡的颈窝里头;像一片融化的小宇宙。
秦渡那一瞬间;心都化了。
他动情地与许星洲额头相抵;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任由金黄的夕阳落在他的后背之上。然后他与许星洲磨蹭了一下鼻尖——那个姿势带着一种极度暧昧亲昵的味道;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个姑娘细软滚烫的呼吸。
秦渡几乎想亲她。
如果亲的话,会是她的初吻吗?秦渡意乱情迷地想。
——在她昏睡的时候偷偷亲走一个初吻是不是在趁人之危?可他那么爱许星洲,得到这一点偷偷摸摸的柔情;也应该是无可厚非的。
许星洲嘴唇微微张开了些许,面颊潮红,是个很好亲吻的模样。然而秦渡最终还是没敢亲;他只抱着许星洲偷偷温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倒了点热水,把许星洲扶起来;喂她先把不伤胃的退烧药吃了下去。
许星洲半梦半醒;吃药却十分配合;她烧得两腮发红;眼眶里都是眼泪。
秦渡低声道:“把水喝完。”
许星洲睁着烧得水汪汪的双眼;顺从地把水喝了,秦渡问:“饿不饿?”
许星洲没听见似的不理他。
秦渡清醒时已经和医生咨询过;许星洲这种缺乏反馈的情况颇为正常,他问那个问题时本来就没打算得到任何回应。
秦渡说:“厕所在外面;这是我家。”
许星洲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呆呆地捧着空玻璃杯,玻璃杯上折射出恢弘的夕阳与世界。
秦渡又说:“尿床绝对不允许——师兄下去买点清粥小菜,你在这里乖一点。”
许星洲这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她甚至没有对自己身处秦渡家里这件事表达任何惊讶之情,只是表情空白地坐在那儿,像一个把自己与世界隔离开的小雕像。
秦渡生怕许星洲在他不在时跳楼——尽管她没有流露出半点自杀冲动,还是找了钥匙把卧室门反锁了,这才下楼去买粥。
他临走时看了许星洲一眼。
许星洲坐在夕阳的余晖里,身后明亮的飘窗映着整个城市,日薄西山。
这个姑娘曾经在这样夕阳里,抱着孤儿院的孩子笑眯眯地陪他们玩游戏,也曾经在这样的光线中抱着吉他路演。她喜欢一切的好天气,连雨天都能在里头都能自己把自己逗得高高兴兴的,像是一个孜孜不倦地对世界求爱的孩子。
可如今,她对这个世界无动于衷,表情木然地望着窗外,像是整个人都被剥离了出去一般。
——秦渡被迫锁上门的那一瞬间,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烫。
…
秦渡去附近还算可心的粥铺买了些百合南瓜小米粥和秋葵拌虾仁,回来时天色并不早,而许星洲已经有些发汗了。
她额头透湿,连后脖颈的头发都湿淋淋的,难受得缩在床上。
床头灯暖黄地亮起,鸭绒被拖在地上,整个世界除了他们的角落,俱是一片亮着星点灯盏的黑暗。
许星洲见到饭,低声勉强地说了声谢谢,而那两个字就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然后勉强吃了两口粥点,就打死不肯再碰了。
秦渡问:“你是不是昨天也没吃?”
许星洲没说话。
秦渡坐在床边,端起他跋涉三公里买来的粥,义不容辞地、威胁般地道:“你给我张嘴。”
许星洲带着眼泪看着秦渡,看了一会儿才把嘴张开。秦渡吹了吹粥,称得上笨拙地动手,开始给她喂饭。
“不想吃也得吃,”秦渡漫不经心地道:“师兄买来的。”
他刚说完,许星洲就使劲把勺子咬在了嘴里,虽然不说话,但是绝对的非暴力不合作
秦渡:“”
秦渡试图抽出小勺,但是许星洲牙口特好,她又怕伤着许星洲,只得威胁道:
“——你再咬?”
话外之意是,你再咬定勺子不放松,我就把粥倒在你头上。
许星洲:“”
许星洲于是泪眼汪汪地松开勺子——秦渡那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喂饭是在欺负她,但是他愣是硬着心肠,一勺一勺地把那碗粥喂完了。
不吃饭是断然不行的,何况已经饿了两天,看这个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就算今天不强硬,明天也得动用强硬手段。
秦渡喂完饭,低声下气地问:“是不是师兄买的不合胃口?”
许星洲钻进被子里蜷成了一团。
秦渡:“”
秦公子的第一次当保姆以失败告终,被看护对象连理都不理他,他只得憋屈地探身摸了摸许星洲的被周,以确定她没有藏什么会伤到自己的东西。
——没有,许星洲只是要睡觉。
许星洲闷在被子里,突然沙哑地开了口。
“我的小药盒”
秦渡想了想那个七色花小药盒凄惨的下场,漫不经心地道:“摔碎了,你要的话师兄再去买一份。”
许星洲没回答,闷在被子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秦渡在昏暗的灯光中,望向自己的床头。
他的大床如今被一小团凸起占据——犹如春天即将破土而出、新生的花苞。
…
一切终究还有转机。
许星洲所需要的——那些会爱她、会理解她的人的陪伴,还是存在的。
在上海安顿一个年迈的老人,可能在普通人看来可以说是困难无比——但是在他手里却不是。而许星洲以后应该是没有回湖北工作的打算的,那地方对她而言,除了她奶奶还在那里这件事,对她连半点归属感都没有。
毕竟大多数外地考生考来申城,都抱着要留在上海的打算。
湖北光是武汉就有八十二所大学,许星洲却在填满九个平行志愿的时候,连一个本省的高校都没有填——她的志愿遍布大江南北,从北京到广州,唯独没有一个是本省的。
秦渡咳嗽了一声,拨通了程雁的电话。
他的衣帽间里满是熏香的味道,秦渡朝外瞥了一眼,深蓝的帘子后,许星洲还睡在他的床上。
程雁那头应该是在玩手机,几乎是秒接。
“喂?”程雁说:“学长,洲洲怎么样了?”
秦渡又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她现在睡了,晚饭我给她喂了一点,她不太喜欢那家口味,明天我让我家保姆做了送过来。”
程雁由衷道:“学长,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秦渡烦躁地揉了揉自己头发,问:“谢就不用了,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程雁你有没有通知星洲的阿奶这件事?”
程雁那头一愣,破天荒地地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这样,”秦渡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你如果没买回程票的话,连着星洲阿奶的信息一起发给我,我给你们买。时间随你们定,我这边买票容易一些。”
程雁:“”
秦渡散漫地拿着电话道:“是不是联系她阿奶比较困难?电话号码发给我就行,我和老人沟通。”
程雁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学长,你说的,是她奶奶对吧?”
秦渡说:“是啊。”
“要落户我给解决,”他想了想又道:“要住处我这也有,把老人接上来,生活我供。”
毕竟许星洲谈起她的奶奶时,是那么眉飞色舞,他想。
秦渡想起许星洲笑着对他说起‘我奶奶小时候给我念小人书,还会给我煎小糖糕,我摔跤哭了会哄我说话,我奶奶天下第一’,提着给奶奶买的粽子时神采飞扬,眉眼弯弯地对秦渡说‘我奶奶最喜欢我了’。
那个在小星洲发病时耐心陪她说话的慈祥长辈。
那个传闻中,给小星洲传染了一身吃喝嫖赌的坏毛病的、脾气泼辣的老人。
他的衣物间里整整齐齐地理着秦渡泡夜店的潮牌、笔挺的高定西装和他前些日子买回来还没拆的gucci纸袋,秦渡用脚踢了踢那个袋子,心里思索那袋子里是什么——他花了半分钟,才想起来那是一双条纹皮拖鞋。
而话筒里的沉默还在持续。
“学长,”程雁打破了沉默,沙哑地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秦渡又将那个纸袋踢到沙发下头,说:“星洲不是和她阿奶关系好么,我觉得让老人来玩玩或是怎样的都行,来陪陪她,她需要”
“——我今天,”程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