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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也察觉出宰相大人的不对劲儿来,忙识趣地弯腰退去。
很久没见到他了,艾怜对他有种陌生感,那一身紫色的官袍显得他挺拔的身姿气势逼人、官威十足,让人不敢接近。
好半天,艾怜的口中发出了一声温柔的“延龄。”
王延龄终于像石雕活了一样,轻声道:“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叫我的名字。”
以往艾怜都叫他王大人,或是宰相大人,恼怒时就连名带姓地叫,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后,反倒没有任何称呼了,因为她一直都认为他是别人的男人,她从未有把他据为己有的想法,所以刻意同他保持距离,以便于随时与他断了关系。
看,这就是她的自私之处!现在,她想要他了,她想占据他这个人!所以连称呼都亲密起来了。
艾怜这时才明白她的感情,她曾经是真的爱秦永,可是秦永死后,她又爱上了王延龄,只是她的心一直被仇恨蒙住了,所以她渴望杀了陈世美后能回到现实世界。回到现实世界后,张麦,还有她找的那个秦永,都无法让她的心安定下来。正是由于她心有所爱,所以她从心里对秦永那个丈夫抗拒,拒绝去发现他的好,总拿他的缺点同游戏世界里秦永的长处去比。不肯承认他是秦永的转世,其实是她心里被王延龄占据了,已经再装不下其他人,即使游戏世界里的秦永复活,想必她也会找借口认为复活的秦永不再是原先那一个。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艾怜觉得自己真是卑鄙无耻,她负了秦永,负了现实世界中的丈夫,当然也曾经负了王延龄。现在她回来了,好在王延龄不清楚她灵魂出窍的事情,这样她就可以有机会牢牢地抓住他了。
“你也从未叫过我的名字,我叫艾怜。”
王延龄迈步进了牢房里,淡淡地说:“陈世美叫你金莲,艾怜这个名字应该是秦永叫的,这两个名字以后你都不能再用了。不出半个月,我就要把你弄出去,以后你叫窈君,杜氏窈君,你的兄长是邠州的杜知州,你的先夫亡故了,你被兄长接回娘家,日后,你兄长会把你嫁给我。”
他都已经把她的未来安排好了。能够开始新生活当然是开心的,只是他摆着一副臭脸,这让她心里不太舒服。她一向都是喜欢压着别人的,万一压不住他,以后她会很憋屈的,憋屈久了怕是会再移情别恋。
艾怜打了个冷颤,为自己的渣品汗颜。
“干嘛阴着个脸?有事明说嘛,我怎么惹到你了?”说出来的话明显带着撒娇的意味。
王延龄拿她真是没有办法,叹了口气说:“陈世美将死之人,是你把他告发进来的,他若破罐子破摔伺机报复,你岂不是危险?这里我才是主管,公主传你你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有我在你难道还怕我护不了你?”
艾怜乖乖地点头:“我晓得了,凡事你都会为我撑腰的,以后公主以下级别的人的命令,我都可以不听。”
王延龄懒得和她斗嘴,交代道:“案子结了,我也不好再来你的牢房,你先坚持一段时间,日后你若身体出现不适的症状,别害怕,等你昏迷假死后,我会把你掉包弄出去。”
艾怜抬头看着他不语。
“你信得过我吗?”
艾怜坚定地点点头:“我信。”
王延龄笑了,笑的一刹那,如暖风拂面,草长莺飞,繁华尽舞。他上前一步,柔声道:“等你醒来,你就是窈君,完完全全是我一个人的。”他低下头,盖住了她的唇。
她软软地搂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的热情和怜惜,扬着下巴用力地回应着他,让他明白她对他的爱。
再次和他唇齿相交,被他身上的麝香味包围,艾怜只觉得漂泊不定的心忽然就有了着落。
第二日凌晨,艾怜迷迷糊糊中突然听见走廊的男牢那边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侧耳细听,听出来那边出事了,等送早饭的狱卒过来,她打听了一下。
狱卒知道她是陈世美的原配,低声告诉她道:“驸马爷昨夜畏罪自尽了。”
艾怜松了口气,很好,陈世美死了,而她好好地留在了这个世界里。
半年后,邠州。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铺天盖地的。
艾怜听丫头过来说园子的梅花开得正艳,便动了心决定去剪一枝来插瓶。她踩着积雪,脚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刚转过月亮门,就见梅树下站在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听见动静,一齐朝她的方向转过头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艾怜看着其中那个身穿黛青色长袍的男子,移不开视线。
白雪、老树、红梅、青黛的袍袖随风轻摆,回眸间,他的眼神夺人心魄。此时,细细碎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他犹如画中的美人。
杜知州知趣地说道:“大人,这是家妹窈君,下官突然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家务事需要处理,就请小妹代劳,为王大人引路赏园。”说完,分别向他们两人施礼,然后把艾怜的丫头顺便也给带走了。
“我来接你回家。”王延龄向她展开了双臂。
家?
是了,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艾怜跑过去,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怀里是一如既往的麝香味,艾怜把头伏在他的肩上,发热的脸蛋紧贴在他柔滑冰凉的锦缎上,口鼻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
真正地和王延龄生活在一起,才知道他作为宰相有多么忙碌。他现在是出来巡查,把她从邠州接出来之后,现在又绕到了江南,一路上视察春播、水利、灾情、民生等情况。
抛却长途跋涉、车马劳顿不算,与各地接待的官员周旋,无休无止的饮宴,调查瞒上欺下的官员、处理拦路告状的百姓、随时关注京城的局势等等,这些事情不但劳力更是劳心,若不是他的身体有习武的功底,怕是早累趴下了。就是这样,他还说比在京城清闲多了,起码可以有闲情逸致游山玩水。
王延龄是个守信的君子,秦永的姐妹早被他赎出来送到了秦婶子身边,到了江南后,又是他主动询问艾怜是否把秦永的骸骨落叶归根。他把她的荷包还给她:“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他,只有他的事情弄妥当了,你没了后顾之忧,才会安心地同我在一起。”
当艾怜再次走进那片树林里,她的心又痛了起来。虽然脑中不再出现系统了,但她还是凭借记忆找到了秦永的坟包。
江南的春天此时还有些阴冷,秦永的坟头上长满了野草。艾怜趴在坟头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阿永,对不起,我没有遵守来世之约,等我真正地死后,我愿意在地狱里接受任何惩罚。你,忘了我吧,重新去找一个爱你的姑娘,你一定要幸福啊。”
等艾怜回到了二十米外王延龄身边,他挥手示意随从们起坟。
当秦永的那把铁扇子被送到艾怜手里时,她又止不住地呜咽起来。
扇子面早已没了,扇骨锈渍斑斑,里面的暗器也滑动困难。那个曾用这把扇子遮住半面脸,一只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对她放着电光,在野外给她跳舞的秦永,他,早已化成了一堆枯骨。
秦永的骸骨出土后,直接被装了棺,艾怜不敢去看,不忍去看,也无颜去看。
她交代王延龄把铁扇子、鎏金莲花簪子、同心结的头发都放进棺材里,又嘱咐把秦永的金锁交给秦婶子。
那个秦永口中的夏花村,在艾怜的心里是个桃花源,地方虽美,却虚渺得令她不敢接近。
把秦永的东西都还给他,这样才能彻底地将他放下。她已经愧欠秦永了,不想再去愧对王延龄。
为了不暴露艾怜的身份,王延龄当然不会亲自去办秦永的事情,他指派了妥当的人去处理。
回京城的路上,在摇晃的马车里,艾怜为枕在她腿上的王延龄揉按着额头,同时向他打听宰相府里的人事,好为她的落脚做准备。
从他口中得知,老夫人的身体大不如从前,王夫人仍旧贤惠地操劳着府内的家务,梅姨娘与世无争,他的两个儿子知书识礼,女儿冰雪可爱。王延龄做主把府里一个侍女嫁给了影十,七弦已被提为管家。
“你夫人知道我的身份吗?”
“嗯,我出京之前就已经告诉她了。”
艾怜酸溜溜地说:“你倒是什么都不瞒她。”
王延龄皱了皱眉,按住了艾怜的手:“我很敬重她,我王延龄能够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其中有一半是她的功劳。她侍奉母亲、养育孩儿、操持家务,为我付出良多。我们虽不相爱,但一路却相依相伴走到现在,我给她思念爱人的空间,她也不干涉我的情感归属,所以,日后她不会故意刁难你。但你不要恃宠而骄去挑战她的权威,如果是你不对,我绝不会偏袒与你。”
艾怜只觉得他的话扎心,猛地抽出了被他按住的手,接着把他的头从腿上推开。“你出去,马车里地方小,我累了,觉得伸展不开。”
“你要懂得适可而止!一不高兴就把我往外推,我不会每次都让着你的,我也很累,你将就些吧。”说完,牢牢地占据了马车的一大半。
艾怜气不过地踹了他一下。
这段日子以来,王延龄的缺点也暴露出来很多,他不是那种为了她就改变原则的人,他的家庭观念很强,不太会说甜言蜜语,有时候说出的话还能把她噎死,他会和她吵架,有时也生闷气,当然也会主动哄她。严重的表里不一,在下属面前大摆官威,倨傲得鼻孔都朝天了,俊雅的面容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但在她嘟囔着脚发凉的夜晚,会心疼地按摩她的双腿并把她的脚放在他火热的小腹上为她取暖;非常讲究衣食的精细,总是训斥她乱吃街面上的东西,但每次在她偷吃被发现时,她的东西准会被他抢着吃得精光,等等等等。
除去身份、地位、权势,他也是个普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