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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季斐有点心虚地退下。
不知为何,听闻那件鹤氅十分合身,韦墨琴看起来沉寂许多,伤感的神色,几乎掩藏不住。
季斐叹口气,主人与夫人之间的事,总让人捉摸不透。
过去大多数时候,主人明显是很爱夫人的,即使不说出口,他含笑的眼神和嘴角就已暴露无遗。
可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月,主人会住进贾家,整月里不回自己的家,不与夫人相见。不管夫人怎么问季斐,季斐得到主人严令,都不能让夫人知道主人在哪儿。
贾家不招待的时候,主人宁可住在海边小屋,也不肯回到未央居。直到那个月过去,他才能再度露面。
至于那一两个月里发生了什么,是主人自己的秘密,连忠心不二的季斐也一无所知。
可今年还不到那个月份,主人就又离开未央居,去住海边小屋了。而且那一排几进的房舍,已经住了一位紫姑娘,美若天仙也不能形容她的美。
主人对孕中的夫人避而不见,却与紫姑娘朝夕相对,难道是移情别恋了?
夫人之美,犹在紫姑娘之上,而且人也温柔。只是一个绝情起来的男人,他的心意之绝,情分之冷,在外人看来是无法领会的。
季斐深深叹气,希望这件事不是真的,否则来日,夫人会很难接受吧。
其实不用等来日,今日的韦墨琴就已经郁郁寡欢了。
那件鹤氅不可能会合身,昨天做好之后,七尺长的布料被李慕梅用剪刀一下剪走两尺半。韦墨琴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鹤氅被毁,说不出的心痛。
第二日,李慕梅出了个主意,说要让季斐把上半截鹤氅带给苏昙。如果他尚念及夫妻情分,见到这一断两半的布料,就明白韦墨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情了。到那时不用说,苏昙也会正面给个交代。
一开始韦墨琴不同意,李慕梅说:“你不是相信他吗?如果他没有变心,试又何妨。”
韦墨琴只好依从,其实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怀疑过苏昙。不论亲耳听见,还是亲眼看见,她都全然相信苏昙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他们的昙琴岛和未央居。
莫要说一个名动天下的美丽歌姬,就算是海上漂来一船的天下绝色,韦墨琴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现在,她还能继续毫无保留地相信苏昙吗?
“怎么样?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李慕梅双臂环胸,得意地说,“我猜岛主只顾着与新欢卿卿我我,而你辛苦做好的那件鹤氅,那个男人可能看都没看,就随手丢去一边了。”
“呵,”韦墨琴凉凉一笑,“过去我不擅长摆弄针线,做不成细致的绣工,他是知道的。三年前我第一次把牢牢加固袖肘的袍服给他换上,他又惊又喜,说那是他穿过最合身的衣衫。”
“男人最会甜言蜜语,多半不是出自真心。”李慕梅插嘴道。
“以后每一次缝起新衣,他都立在旁边等着,线头没摘干净就要迫不及待地换上。可是从今年开始,他就不再想穿我做的袍服了,看来,我的手艺退步,应该再多找几名绣娘学习了。”
“跟绣娘学习?”李慕梅秀眉一挑,“大可不必了。我觉得咱们这种名门出身的女子,跟紫荃儿那种青楼女子抢男人,从根儿里就差了一截,永远也比不过她们勾引男人的手段,因为男人天性里就喜欢那种风骚的小女人。”
“风骚”
韦墨琴出神,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姐姐韦棋画。若是论起风情万种,一个韦棋画就顶过十个紫荃儿呢。
苏昙不要韦棋画,不要他的表妹董萱莹,却要一个出身完全配不上他的紫荃儿。这是深藏不露聪明果决,一旦有了主意,十匹蛮牛也拉不回来的苏昙会做出的事吗?
韦墨琴跟自己摇头,不,苏昙如果不再爱自己,他就会选择离去,而不是抱着新人在自己跟前出现。
骗别人很容易,骗自己更容易,可是想要骗过一整个世界,那是只有神仙菩萨才能办到的事。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韦墨琴都再也没看见过苏昙,哪怕一次。
有一次去跟岛上的婆婆请教婴儿软帽的针法,那位婆婆期期艾艾地跟她透露,岛主和那个叫什么荃的女人,一直都住在小岛西岸的白沙滩上。
婆婆自己就曾见过,两个人连走路都搂肩抱腰的,看得婆婆一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韦墨琴一笑带过,还是问明白了针法,挎着针簸箩,大腹便便地,一步一步地走回家中,而没有听从婆婆的建议,去白沙滩亲眼看看她变心的丈夫。
五日之后,等她做好第一顶软帽的时候,苏昙带着紫荃儿出现在未央居的堂中。
多年前的一天,他也是以这样的方式,把一个妖妖娆娆的韦棋画带回王府。
这一次不同的地方是,紫荃儿也有了一个隆起的小腹,春葱般的玉手搁在矜贵的小腹上,露出一点腼腆的笑意。
韦墨琴心头冰凉一片,也同样双手护着自己高挺的肚子,作出一点防备的姿态。
高高昂起下巴,她一目望入苏昙的深黑眼眸之中,要在那里面寻找答案。
上一次韦棋画出现在王府,宇文昙有难言之隐,他的眼神完全回避着她,不敢让她知道某些真相。
然而这一次,苏昙却坦然地与她对视,时间一刻一刻流过,视线胶着,他却从容自若,沉声告诉她:“有些事我本想一直瞒着你,如今看来,是时候揭破真相了。”
“真相?是什么真相?”韦墨琴努力站直身子。
“过去三年里,我对你的爱意已经彻底耗尽,一分不剩,这才发现当初的决定全是错误。如今我已无法再继续照顾你,所以琴儿请你还我自由。”
第183章 你们夫妻一场,还是好聚好散吧()
“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时限制了夫君你的自由?请明示!”韦墨琴看着苏昙的眼睛问,“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觉得心里不舒坦了?”
“可是你做得越好,我越下不定决心离开你,”苏昙无情地回视于她,“因此,你还是别把心思用在我身上了。”
坚定的眼神,决绝的口吻,都说明了这就是他的真心话。
不是他的违心话,也不是赌气说出来的话。
当这样的想法跃入脑中,韦墨琴一步步退后,无力地坐回藤圈椅中。
她失落地问:“我就那么让你难以忍受?难道这三年里,你都是勉强跟我在一起的?”
“不错,”苏昙一字一字道,“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用那种禁术将你唤醒,真是一个大错特错的决定。”
“禁术?什么禁术?”韦墨琴问。
“当时是公子请来西魏、北齐的国师,再加上其他几位道法高深的出家人,合力施展的一个道教禁术,将公子与你的性命通过‘碎心锁’相连。”
这次回答的人却是紫荃儿,“连成之后,公子生,你生;公子受伤,你会感觉到痛意;公子死,你也同死。反之亦然。”
韦墨琴脸色一白,猛地抬手按上心口处,自语道:“那么,前些日子我突然感觉这里十分难受,难道是因为”当下她也不顾上气恼别的,快步上前,要去看看苏昙的胸膛上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开始时,苏昙侧身闪避而过,不肯让她查看。可韦墨琴坚持要扒开他的衣衫瞧一瞧,他只有让她看了。
果然,结实宽阔的小麦色胸膛上,缠着洁白的绷带,可以闻见上面透出的一缕清淡药香。
“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弄伤的?”韦墨琴面失血色,很难过地问,“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回家?”
苏昙薄唇紧抿,一偏头,避开了她担心着急的眼神。
“对不住,公子是为救我而伤的。”又是紫荃儿代答道,“那日白天,北齐的杀手上岛来抓我,公子为了护我,伤在他们的剑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一点送他回未央居医治?”韦墨琴带着恼意,语带嗔怪地问,“沙滩风大,不利于伤口恢复,就算不能劝他回来,你至少也应该来报声信儿吧?”
“够了,不要说了。”苏昙制止。
一瞬间,沉寂的藤蔓在室内疯狂滋生。韦墨琴的耳中嗡嗡作响,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下沉重过一下。
良久她牵动唇角,勉强笑道:“夫君的意思我已明白了,也愿意听凭你的安排,只是你有伤在身,我不能坐视不管。无论你要离开海岛,还是要把我送走,都让我亲眼看到你伤势无碍之后再成行,可以吗?”
“我的伤势如何,与你无关,”苏昙道,“只要你能还我自由,我就对你感激不尽了。”
“可妾身不知,”韦墨琴蹙眉,“怎样做才能够还你自由?”
顿一顿,苏昙冷声道:“现在我的命与你锁在一起,你的身子孱弱,年寿不永,让我非常苦恼,担心哪天你一命呜呼,连我也要随你而去。”
韦墨琴认真听完,才说:“夫君的顾虑极有道理,只是那个碎心锁,听上去实在新奇,从前闻所未闻。那怎样才能解开束缚?”
苏昙道:“当时是从我这里缚住的,如今要从你这里解缚。”
“解缚的方法是什么?”
“要你恨我,发自内心地恨我入骨,碎心锁的力量就会淡去,最后消失。”
苏昙的话郑重其事,却仿佛一下点醒了韦墨琴。她松口气,用近乎肯定的语声问:“夫君这些日子不肯回家,又故意与紫姑娘举止亲密,就是要让我恨你,解除碎心锁的束缚?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不能对我明言的?”
“没有。”苏昙断然否认,“琴儿,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难道你毫无察觉,从很久之前,我就后悔跟你在一起了。如今见你不顾体弱,强行有孕,想到几个月后,你有可能死于难产,把我的性命一起搭上,我就不能再继续忍受你的胡做妄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