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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丛中的人连连摆手,站起身来,原来是之前送董阡陌回房的王嬷嬷。只见她神色慌张,眼神左右顾盼,似乎巴着快多来点人,冲散窘境。
季青与季玄对视一眼,季青开口问:“你不去伺候董四小姐,跑这里来做什么?”
王嬷嬷道:“四、四小姐的头碰伤了,奴婢出来给她找药,只是大半天都寻不见一个和尚。”
“你藏在草丛里做什么?”
“奴、奴婢走路扭到脚,正在揉脚。”
“三圣殿起火,你瞧见了么?”季青的银面具在月下泛着冷光,这一刻说不出的危险。
“瞧见了。”
“那你不去救火?你家太师夫人还晕倒在殿外地上,你都不去扶一把。”
“我,我也是刚瞧见的。”
“你出来多久了,是火起之前出来的,还是之后?”
王嬷嬷被问得额冒冷汗,想了很久才说:“奴婢是火起之前到院里来的。”
她倒想说自己是火起后出来的,可之前她让稻穗送董阡陌去厢房,一刻没多呆就去找宋氏他们了。稻穗和董阡陌都看见她离去,那时还有没火起,一问就露馅了。
季青又问:“晚膳之后,你去三圣殿找你家夫人了吗?”
“没有呀,我家夫人在三圣殿吗?”王嬷嬷勉强做出惊讶的样子,“哎呀我正四处寻她呢!”
季青沉默片刻,才面无表情地陈述道:“可是刚刚我才说了,你家太师夫人还晕倒在殿外地上,你何必表现的这般讶异。”王嬷嬷冷汗倒流,张口结舌。
季玄温和一笑,搭上季青的肩膀,责怪他:“你这么严肃干什么,跟老嬷嬷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瞧把人家吓的。”又向王嬷嬷一笑,“不好意思,我兄弟就这么怪的一个人。”
“没事”王嬷嬷虚软道。
“不过嬷嬷,”季玄的笑容愈发和善,“在下不得不提醒你,三圣殿中我们王爷说的那些话,你左耳入,右耳出,只当从未听过,明白吗?”
“没呀,老奴什么都没听见,老奴也没去过三圣殿,真的!”
“这样最好,”季玄信服地点点头,“不过当时殿中闹鬼,吓晕了所有人,因此除我和季青之外,王爷在棺中所言没第四个人听到。他日,若是有只字片语传了出去,嬷嬷你,还有你家里的人,就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
“所以其实”季玄笑望她,“你还是听到了。”
“听到一点、只听到两三句!”王嬷嬷突然觉得心惊肉跳,直冒寒气。
季玄摇头,“真是可惜,嬷嬷你不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去听那两三句话做什么?本来此事也与你无关。”
王嬷嬷抖动着求饶,“饶了老奴吧,我没听见多少,绝不会往外传!”
“不会往外传,会不会家里传,或是告诉你们夫人?”
“不会!”
“好,嬷嬷很懂道理。那你快去给你家小姐找药治她的头吧,万一破相了可不好了。”
“我可以走了?”王嬷嬷松了口气。
“走吧。”
“谢、谢二位将军。”
“不谢。”
王嬷嬷顿时一身轻松,转身就小跑起来,刚刚说扭到脚显然也不是真的。看来她是从三圣殿一直跟到这里,把季玄他们的话听去了不少。
“怎么办?”季青问,“在寺里解决,还是下山后再动手?”
季玄思虑道:“山高林密,摔死个把人都不足为奇。何况她已明白过味儿来了,不能再拖下去。今晚王爷大失常性,连兰陵入阵都说出来了,那些话传出去一个字都后患无穷。”
季青不放心地问:“那三圣殿中的几人呢,他们该不会听走什么吧?尤其是王妃,她听见王爷叫了先王妃的闺名,显得很是激动。”
季玄道:“他们没关系,我的蜻蜓点水都正中他们后脑的玉枕穴,中者立扑,醒来后的王妃和董夫人只会记得晚饭时拌过嘴,后面发生的事都印象模糊了。”
“那最好了……王嬷嬷,你去还是我去?”季青问。
这时,远处几名僧人抱着药箱往这边跑,季玄道,“我去解决,你守着王爷,不容有失。”
“尽量做得像一场意外。”季青叮嘱他。
“守好王爷。”季玄也关照他。
待几名僧人跑到的时候,草丛之中就只剩季青和昏睡中的宇文昙了。
睡梦中的宇文昙薄唇微动,像在说着什么,季青猜十有八九还是喊着“琴儿”。季青摇头叹气,看来,王爷是打算将过去六七年里没喊出来的“琴儿”一晚上全都喊完了。
季青问几名僧人:“外伤药有哪几种?有能治火伤的吗?”
僧人们答不上来,只是将药箱捧过去。
季青打开几个瓶塞,一一瞧过,都不适合给王爷用。季青也只能粗辨几瓶药散,于是问僧人:“你们寺里有懂药理的和尚吗?这山上哪儿能找到大夫?”
僧人道:“我们方丈懂医术,可方丈自己也病了。旁边菜根庵的住持律念是远近有名的药师,她那儿应该有火伤药。”
“速速取来,连人也一起叫来!”季青催促。
“好,施主稍待。”
“等不了了,你们有人会轻功吗?飞着去找律念!”
“不必了,让我来。”
一道声音从上面落下来,一道白影也跟着落下来,是人未至,声先至的贺见晓。
一尘不染的白袍,连靴底都不沾一粒尘灰,像是从未进出过火场,和地上躺的宇文昙熏烟的衣衫形成两色对比。
这个目如朗星,朱唇含笑的男人,季青曾与他别过几次苗头,还动了两回手,一直看不惯此人的行事作为,藏得太深,其志非小。
可今天他救了王爷的性命,此时还要靠他给王爷疗伤,于是季青尽弃了前嫌,恳声求道:“请贺公子救救我家王爷,一定不能让他有事!”
第41章 你是单相思,人家不知道()
贺见晓道:“不必担心,让众人都散去吧,毓王殿下应该多吸入一些清凉湿润的薄荷草气,他身下躺的正好是一片野薄荷。”
季青闻言,连忙驱散了那一帮僧人,只留下一个小沙弥架炉烧水。
“王爷的手臂烧伤了一片,这里,还有这里!”季青恐怕贺见晓没瞧见,指了又指。
贺见晓笑笑道:“季将军太紧张了,你的靴子踩到毓王殿下了。你若想帮忙,不如去山涧里找些蒿草,再去厨房里找两坛烈酒。”
“找这些东西做什么?”
“自有用处。”
“这里是和尚庙,和尚都不喝酒。”季青指出。
“往西边灶下的稻草堆里找,是我藏的酒坛子。”贺见晓明灯指路。
贺见晓说着这话时,手下也没闲着,飞快地剥去宇文昙的层层上衣,将衣物铺在草上,干净的一面朝上,让宇文昙赤裸着胸膛和手臂,轻轻躺上去。
然后,只见贺见晓从袖里拿出了石臼、石杵、一包采摘洗净的新鲜草药,幕天席地的做起药来。
原来方才他火中救完人,就去山里采回了这些药来,来去只用了短短半柱香,连做药的工具都自备了,当真是一位仁心仁术、艺高人胆大的好大夫。季青不由得心生感激,当下拱手为礼,转身去找贺见晓要的那两样东西。
不过临走之前,季青似又想起了什么,从寺院僧人拿来的一箱药中挑了一瓶,悄悄握在手心里。
“季将军也受伤了?”贺见晓随口发问。
“唔。”
“那一瓶是金创药,专用于磕碰擦伤。我听将军的声音发闷,后气不足,像是受了一些轻微的内伤。”言外之意,季青拿错了药。
“嗯,那贺公子你好好照料王爷,我去去就回。”
季青话未说完,人已踏草而去。
过了一会儿,季玄先回来了,见了贺见晓先是一番“大恩不言谢,自今而后贺公子就是咱们毓王府的恩人”的道谢之辞。贺见晓也回了两句“举手之劳,医者本分”之类的谦辞。
又过片刻,季青也带着一捆蒿草和两只酒坛回来了。
贺见晓开了一坛烈酒,缓缓浇在宇文昙手臂的伤处,以及胸口和两腋,然后用干净的棉布擦拭两遍,涂上刚做的药汁。
忙完这些,他又用蒿草做了个简单的枕头,放在宇文昙头下。
整个过程宇文昙迷迷糊糊醒了两次,第一次涂药,他闭着眼睛叫了声“琴儿”,还紧紧抓住了贺见晓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
季玄和季青不禁心头一揪,王爷你身上有伤,就老实一点儿行不行?
贺见晓缓缓抽回自己的手,不动声色,也未多问。
过了一会儿,贺见晓给宇文昙放枕头时,顺手为他整理了铺散一地的墨黑长发。宇文昙又来抓他的手,被贺见晓灵活地躲开,宇文昙疑惑地皱了皱剑眉,强撑着掀开眼皮一看,对方明显不是他的琴儿,于是失望地闭眼。
贺见晓吩咐季玄二人,“让毓王殿下在薄荷地里躺一晚,明日再用些银耳百合羹、木耳海藻盅、猪红粉丝汤、蜂蜜雪梨水,多调理两日就没事了。我做的药量足够十日之用,你们记得每日晨起和入睡前给他换两次药,回京后如果其他大夫也开了药,跟这个药分开用。蒿草枕头不能拿走,夜里露水寒重,蒿草的热性可以驱散寒气。若是夜里他的额头烧热了,用那坛酒给他擦身。”
季玄他们一一记下,贺见晓拱手告辞,季玄二人由衷感激,再三谢他。
季玄、季青整夜在外面守着宇文昙,见到药力作用下,宇文昙渐渐转入深层次的睡眠,呼吸绵长,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次贺见晓帮了大忙了。”季玄道。
“可他出现得太凑巧了。”季青回答。
“什么意思?”季玄回头看季青,一对冰灰眼眸带着了然之色。
“你心里的怀疑,就是我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