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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就回汤姨娘说,信已送到,宫里传信回来说太妃卧于病榻,久不起来,愈发连身边的人都认不得了,更不能识字看信了。”欧嬷嬷一口气说完,生平头一次活得这么明白,明白了这个家里真正当家作主,握有全府人生死大权的是谁。
“明白就好,去吧。”董太师挥手撵人。
欧嬷嬷走后,屏风后走出来一道倩影。
一件水芙色烟笼梅花衫,腰束浅蓝底撒花软烟罗裙,裙裾上绣有小朵的玉色栀子花,纤腰间一块清水玉佩,手执一柄水墨团扇,不是董阡陌又是谁。
董太师点头道:“幸好你去看望汤姨娘,听到了那番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董阡陌微微噘嘴,摇头道:“虽然给父亲通风报信,拦住了欧嬷嬷,省去了太妃那边的麻烦,但我心中实在难过得很。”
“你难过什么?”
“父亲你是毓王的亲舅舅,明里暗里的扶持着他。”董阡陌慢慢道,“如今他是身份贵重的毓亲王,能帮得上忙的小事,咱们都不敢稍稍烦劳他。来日他更进一步,到时他还认咱们这门亲戚吗?还当父亲是他的舅舅吗?”
董太师摇头道:“你一个女孩儿家别想那么多,为父自有计较,无论怎么做都是为董家着想,不能只考虑一个、两个人。”
“那就要牺牲三姐吗?”董阡陌凉凉发问。
董太师叹口气:“唉,如果她真的回不来,那也是她的命。”
董阡陌道:“父亲说的固然有理,可阡陌还是觉得,三姐就这么陷进王府中去,实在莫名其妙,她什么事都没做错,除了跟那一位秉性怪异的世子议亲!”
“好了,不可胡说!”董太师敛容,“你回去吧,不可再找汤姨娘,也不可再在老夫人面前提起毓王殿下。”
“女儿省得了,女儿告退。”
董阡陌离开前院会客厅,走了一小会儿后,董太师才放出特制的响箭暗讯,招来了一人。
来人一袭绣绿纹的暗青劲装,略微紧身的青衣将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肤色古铜,过肩长发泛着奇异的幽蓝光泽。
他以一小幅银质面具遮脸,露出尖俏的下巴,眼神冷酷,气质神秘。
季青冷冷开口:“太师不该在这个时候找我,西京十四少里有六人都随在我身边,你这时候寻我,太惹人怀疑。”
董太师道:“不是紧急情况,又何须劳动你。府里侍卫中没有轻功卓著之辈,时宜安不在京城,眼下我无人可用,只有用你。”
“何事?”银面下的剑眉皱起。
董太师道:“豫章王府传出消息说世子昏迷,一天一夜都查不出病因,我觉得此事甚为蹊跷,想让你入王府一探究竟。”
“你怀疑他装病?”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好,”季青答应了,“今夜我入王府探探水深。”
“一切小心。”
“太师放心,料也无妨。”
董太师叹道:“王府的人还以此为由,强行带走了小女,我倒不担心女儿出事,我只怕她口风不严,说给别人一些府里不该让外人知晓的秘密。”
季青一怔,缓缓问:“那太师的意思是”
董太师道:“如今做决断还太早,先看看王府那边有何动作。”
“不知是哪一位小姐被带走了?”
“阡陌。”
“四小姐?”
“对。”
“带走多久了?”季青飞快地问。
“两三个时辰。”董太师觉出季青的情绪波动,不由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事,那先告辞了。”
说完季青衣角一闪,其人已在董府会客厅凭空消失。
董太师略放宽了心,以季青的能耐,足以进出豫章王府探查而不被发觉。只不过,为什么今日的季青稍显得有点奇怪?
第63章 季青闯王府,小陌小陌你在哪儿()
“朕知道了,周渔你一定要盯紧此事,不得有误。”
金銮殿,斜月阁,天子的书房中以佛像作为装饰。金身的大肚弥勒佛捧腹而笑,一双看通世事的慈悲佛目,睨望着恭谨而立的李周渔和榻上斜卧的西魏天子。
“是,臣亲自去办。”
谈完了正事,李周渔离去前,又回身望一眼长榻上神色疲倦的天子,忍不住问:“陛下近日还是不爽利,总是嗜睡吗?”
天子道:“晚间睡得却少,早朝后歇半个时辰,晌午后还得再眯一个对时才能解乏。”
李周渔认真听完,沉声道:“还是让太医好好瞧一回吧。”
天子道:“那些人烦得很,除了掉书袋之外别无用处,不管朕有疾无疾,先得听他们背半本医书,最后告诉朕,体内湿气重,可以白扁豆煎水当茶饮用!你说可笑不可笑?他们直接写‘白扁豆水’四字落纸,滚了不就完了,害得朕看诊之后更想打瞌睡了!”
堂堂天子,也是会爆粗口的,不过只限于面对近臣李周渔的时候。
李周渔又提议道:“坊间的一品堂是天下第一的药堂,汇聚天下名医,不如寻一位医术高明,知所进退的,请来给陛下瞧瞧?”
“世上有不啰嗦的大夫吗?反正朕一个都没碰见。”
“还是有几位不错的,不如由臣来安排?”
“算了,”天子摇头,“你还是先把好大夫送去看冥川吧,他多昏迷一日,朕即如折一臂,烦得很!毓王居然住进和尚庙里躲清闲,他倒自在!”
李周渔道:“陛下还是保重龙体为要,不如把奏折压下一部分,等三师共朝时在朝堂上解决?”
天子打呵欠:“不说了,朕困了,你出去时带好门。”
李周渔心头一道无声叹息,出得御书房,举步走到金銮殿外,琉璃瓦的重檐屋顶,飞檐上的两条天龙,金鳞金甲,似欲腾空飞去。
“老大,你去董府怎么去了一整天?”时炯从后面走上来,隔着三丈远便用大嗓门问,“提亲而已,你又不是专干媒婆的,难道是那小妞改了主意,不愿进时家门?”
李周渔无奈道:“十二,你确定要在金銮殿的朝堂外,讨论你和董家小姐的亲事?”
时炯一摊掌:“何曾是我想问,昨日和今日朝上,刘右丞连问了我两次,有没有跟董四小姐定亲呀?有没有跟董太师谈好呀?弄得我现在只想蒙面上朝,好让他认不出我来。”
两人从九十九级台阶上一同跃下,袍裾飒然,迎风烈烈。李周渔又道:“情况有些复杂,这会儿我还忙,一时不好细说。”
“成便成,不成也无所谓,”时炯满不在乎道,“只是如果没成,请你自去跟刘右丞说,让他再安排别人去求娶那个董四小姐,叫刘右丞莫再打老子主意。”
“行了,我有分寸,”李周渔沉声道,“你快换上夜行衣,待天光转暗时,咱们要去一趟豫章王府。”
“今晚我还有两个酒局,约好了和人拼酒的。”
“别胡闹,快去换衣裳!”
入夜,换上了夜行衣的李周渔与时炯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悄悄摸进豫章王府。
一弯新月攀上精致的角楼,朱漆门外,回廊之下,百盏铜鎏金云纹宫灯的尽头,华丽的楼阁被一池淡粉的新荷环绕,浮萍无根,碧绿澄明。
李周渔与时炯先来到世子养病的寝殿“风间雅渡”,那是一座筑在水上的阁楼。
两人避开守卫,入得殿内,一室梨花香缭绕,只见寝殿之内地铺白玉,内嵌金珠,银丝楠木作梁,夜明珠为灯,南海鲛人泪为帘幕。
绫地彩绘花鸟的屏风后,八尺八寸宽的沉香木折枝梅花床边悬着珠宝绡罗帐,帐上遍绣着寒冰蚕丝国色天香牡丹花。
榻上一对暗金鸳鸯左右合抱,半幅白地云水薄衾从罗帐中滑出,道出帐中有人正在安寝。
李周渔目视时炯,时炯上前,无声地移开屏风,风吹绡动,露出帐中人的睡颜。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只露出了紧闭的双目,搭着冰袋的额头,额边一绺碎发,但是用绝世美男子去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面如冠玉,唇若涂脂,龙章凤姿,醉玉颓山,连身为男子的李周渔和时炯瞧得都愣了一下。
才数月未见,世子爷变得更妖孽了,这副睡颜,再加上这一袭梨花白素锦寝衣,要让哪个女子瞧见了,岂不就要从此戳了眼睛再不瞧别的男子了!
“这小子都十九了,还不娶妻,”时炯跟李周渔八卦道,“老大你说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
李周渔上前查看世子的情况,脉息和吐息都极弱,胸下的心跳若即若离,仿佛随时要停止跳动似的。
时炯咧嘴笑道:“我猜他猜他其实是个女子,因此才生得如此倾世风华。”
李周渔不睬他,又翻开世子的眼皮,查看瞳色,黑白分明。触摸人中,入手极凉。
最后他自言自语道:“奇怪,不是生病,也不像中毒,生命征兆却一刻比一刻更弱,究竟是为什么?”
时炯道:“老大你顺便检查一下他是不是女子,我很好奇,但不好上手,怕万一一摸果然是女子,还要对他负责。”
李周渔摇摇头:“原本我还猜到一种情形,就是世子练功走火入魔,练了龟息功一类的气功所致,可他经脉中的真气是散的,并不像运功造成的昏迷。”
时炯回头望着满室的夜明珠,不由感慨道:“银钱再多,此刻也买不了他的命。”
“走吧,”李周渔道,“此地不宜久留。”
查看过世子的情况,李周渔还想看看王府中人正在做出什么努力,挽救他们天下独一的财神爷。
于是这二人又藏身于暗夜中,四处查看。
豫章王府分东西二府,西府结义堂中灯火通明,偏殿耳房中,一个少女在灯下嘤嘤哭泣,从背影只能看到她一身鹅黄春衫,一匹乌黑的长发散乱,遮住了她的雪颈和侧脸,只露出一双泪眼和哭红的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