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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融没有接话。
贺湛主动又续了一句:“就是太横行霸道了。”
好巧不巧,李遂安目送那对祖孙,一扭头,就看见准备离开的贺湛与贺融。
“站住!”她喊道。
贺湛哪里会理他,拉着贺融头也不回,但李遂安直接就对跟着自己出来的左右仆从下令:“将他们拦住!”
她上回出来只带了婢女,这次学乖了,除了婢女之外还带了两名家丁,贺湛虽然不惧,也不可能一下子在汹涌人潮里就带着三哥远走高飞。
“这是瘟神吗?”他皱着眉头对贺融抱怨。
贺湛有些不耐烦,他没兴趣与一个小姑娘瞎耗,虽然美人赏心悦目,但像李遂安这样的,他还真是敬谢不敏。
贺融:“你方才还说她人不错的。”
贺湛有点懊恼:“我瞎了眼。”
贺融很想笑。
李遂安走到他们面前,冷笑一声:“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贺湛也不急着走了,抱起手臂:“你待如何?”
李遂安被他们问得一愣,她纯粹是一时气盛,下意识将人拦住,却没想过拦下之后能如何。
若对方是寻常人,之前怕是已经让她叫人打成猪头,可她现在已经知道,这瘸子与另一个都是鲁国公的儿子,是皇孙,当街揍皇孙,这事传出去,就算她是义阳长公主的孙女,估计也免不了一顿责罚。
李遂安咬住下唇,有些拉不下身段的进退两难。
婢女在旁边扯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娘子,家中大人交代过,不可惹是生非,否则您回去要被关禁闭了,这回郎主可不是说笑的了!”
李遂安忽然一股恶气上涌,心想我就算揍了又怎样,她素来是父亲不让做什么,就偏要做什么,因此在家中虽然多得祖母喜爱,却并不得父亲青眼。
贺湛从她阴晴不定的神色里看出对方心思,不由冷笑:“你可想好了,我虽不打女人,可不包括你家下人,你一而再,再而三与我三哥过不去,即便你家告到陛下面前,恐怕你也讨不了好!”
李遂安虽然刁蛮,却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对方说得有理,但气势减了,口头上却不肯让步:“什么叫跟你三哥过不去,要不是他在弘福寺门口冲撞了我姑母的马车,谁愿意理会你那瘸子三哥!”
贺湛待要发怒,贺融却道:“弘福寺的事,我们再三道歉了,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仆,回去之后也已经被我们严惩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双方扯平了就是。”
李遂安一愣。
贺融:“一个穗子至多二十钱就能买到,你刚才买贵了。”
旁边卖穗子的摊主一听不干了,嚷嚷起来:“这位郎君,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这穗子编得精致,又用的上好丝线,哪里贵了!”
贺融:“别人一个穗子,顶了天十钱,你卖上二三十钱,我也不揭穿你了,结果你狮子大开口,竟卖上五十钱,贪心不足蛇吞象,能怪谁?”
李遂安登时将怒火对准了摊主:“原来你当我冤大头呢?!”
摊主叫冤不迭,贺融则直接带着贺湛走人,李遂安也顾不上他们了。
贺湛朝贺融竖起大拇指:“三哥,你这一招祸水东引实在是高!”
贺融:“我是看她方才对那小童不错,方才好意指点的,否则就换另一种法子了。”
贺湛好奇:“把人揍一顿?”
贺融教训他:“动手把人揍了,固然是痛快,但事后我们也理亏,能不受损伤,事后还占尽便宜,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你兵法都白背了?”
贺湛虚心受教:“那是什么法子?”
贺融:“我可以假摔,然后说她欺负瘸子,这街上人多,她如何敢再动手?李家再势大,当街欺负皇孙,还是身有残疾的皇孙,都用不着我们告状,隔日御史弹劾的奏疏,就能把他们淹死,届时要上门赔礼道歉的,就是他们了。”
贺湛差点被口水呛着:“三哥,你这法子也太、太”
太损了。
贺融看他一眼。
贺湛立马道:“太英明了!”
贺融:“”
贺湛笑嘻嘻:“多谢三哥教我,请你吃桂花糖如何?去三荣斋。”
贺融蹙眉:“三荣斋的桂花放得不够多,我想吃金陵楼的桂花拉糕。”
贺湛嘴角抽搐,心说您可真识货,一碟桂花拉糕要比桂花糖贵上好几十个钱呢。
“三哥我发现你就会变着法子从我兜里掏钱。”
贺融:“你现在又没心上人,攒那么多钱作甚,人生要及时行乐,像宋蕴,虽然我瞧不惯他那纨绔样,可他在玩乐一道上,也有自己的心得。”
贺湛:“你想让我和他一样,去南吕坊买什么肖眉娘的初夜啊?”
贺融:“你要能买得起,我也不拦着你。”
初夏的日头并不晒,两人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潮往前走。
尘世烟火盎然,心中暖和慵懒。
过了夏至,一切与原来无异,贺家人上学的上学,当值的当值,贺泰在工部的差事也逐渐上了正轨,他总算勉强能应付那些繁琐的文书,不至于那么焦头烂额了。
工部尚书这个位置,眼下空悬着,之前两位侍郎为争尚书一职没少明争暗斗,贺泰虽然不是尚书,但皇帝突然派他到工部,意思无疑很明确。
贺泰已经很久没接触过政务,刚上任时难免手忙脚乱,底下的人也都不认为这位皇长子能做好差事,暗地里都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思,谁知那天与贺融在马车上一番对话之后,贺泰当真被激起几分斗志,咬着牙硬是熬过开头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一些见风使舵的人,又或者不想卷入两位侍郎博弈的人,也都趁机向皇长子靠拢,如今在工部,贺泰手底下起码也有几个肯听差遣的人,不再像之前那样一令难行了。
这对于贺家人来说的确是好事,贺穆他们再能干,也不可能代替父亲去办差,父亲靠谱,大家都跟着松一口气,不用再提心吊胆。
期间贺泰因为向皇帝提了加固京城城墙防守,以及修缮郊外行宫两个建议,得到皇帝的嘉奖和赞赏,说他“实心办差,勤勉有加”。
宋蕴在禁军里找了贺湛的麻烦好几回,崇文馆里贺臻也跟贺穆他们打过架,但皇帝知道了,非但轻飘飘揭过,反而还让宋昭仪提醒宋家,让他们教好子弟,谨守军中规矩。事后宋家非但不敢找鲁国公府的麻烦,宋蕴的父亲谯国公还得带着宋蕴亲自登门致歉。
李遂安这才明白那天在弘福寺门口,姑母说话的深意: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皇帝让皇长子一家回京,不是为了折辱磋磨他们的,如果那天她执意跟贺家人过不去,哪怕她是义阳长公主的孙女,照样会被毫不留情地责备,被皇帝拿来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鲁国公逐渐在京城立稳脚跟,不管大家背地里怎么想,谁也不敢再不长眼地当面挑衅了。
不过,对于贺泰本人而言,今年也许是个不错的年份,对于朝廷来说,就并非如此了。
萧豫派人递交国书之后不久,就迎娶了东、突厥伏念可汗之妹,双方结为姻亲盟好。
消息传来,贺融知道,他出使西突厥的时机成熟了。
果然,过了两日,马宏亲自至鲁国公府上宣旨,召贺融入宫。
这次入宫早有心理准备,不比上次全然无底,贺融内心更要镇定许多。
皇帝面上喜怒不辨,显得比上回还要深沉一些,但贺融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
他步入紫宸殿时,皇帝正专注批阅奏折,运笔飞快,马宏不敢出声惊扰,两人就这么站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皇帝抬起头:“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马宏忙让宫人过来换了茶水,捧上前道:“怕惊扰了您,陛下歇会儿吧。”
皇帝用手指点点贺融:“赐坐。”
又对马宏道:“也给三郎上茶。”
贺融行礼入座,等候皇帝发问。
皇帝的目光在他放下的竹杖上停留片刻,方才移开:“与西突厥结盟之事,你有几分把握?”
贺融:“回禀陛下,老实说,半分把握也无,但我必全力以赴。”
皇帝微微一哂:“你倒是实诚。”
起初贺融出这个主意的时候,皇帝觉得眼前一亮,但并不太放在心上,但伴随着局势变化,这个主意显得越来越有可行性。
萧豫野心勃勃,伏念可汗更不是省油的灯,两者联姻,不用说,肯定剑指中原。说不定伏念私底下还答应了萧豫什么条件,助他打开边关,分散朝廷兵力之类的。
皇帝再也坐不住了,现在再提和亲的事情已经太迟,朝廷更不可能承认萧豫政权的合法性。
打,或不打,只有这两条路。
朝廷现在不是打不起仗,但如果要赢,必然也是耗空国库的惨胜,皇帝又不甘心坐视萧豫壮大,于是贺融的提议又被放上台面。
越来越多人觉得,这个异想天开的主意,其实不是那么异想天开。
皇帝:“这些日子,朕也派人收集西突厥的消息,真定公主在那边,的确有一定地位,而且是摩利可汗唯一的可敦,但摩利年事已高,西突厥内部正因可汗之位而争斗不休,其中以鲁吉、伽罗二人,为最有力的竞争者。即便我们与摩利结盟,万一摩利命不久矣,这样的盟约也是不牢靠的。”
他见贺融听得认真,便问道:“你去了之后,有何打算?”
贺融想了想:“朝廷想到的,真定公主肯定也想到了。无论谁当新可汗,都关乎她今后的性命前程,真定公主应该会有自己支持的人选,如果能与真定公主接触上,就先看看她的意思,再图谋其它。”
皇帝暗暗点头,贺融没有好高骛远,这是好事。
朝廷与突厥久无官方往来,对西突厥更是知之甚少,很多事情都要去了那里才能随机应变,说再多也无用,届时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