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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阮云卿悄悄起来,摸出块碎布,把金锞子包严实了,给周俊塞到床板下面,一个隐蔽的凹槽里,这地方只有他俩知道,就算再被人翻包袱,也不至于把这金子丢了。
周俊算是睡不着了,凑在阮云卿耳边,小小声絮叨:“下次就托人给我娘捎家去,听说家里的草屋塌了,我娘一个寡妇,连修房的钱都没有,我弟弟还小呢,屁用不顶,有了这钱,街坊邻居就能帮我娘张罗起来了。”
一时又说:“漱玉阁果然是个肥差,离主子近就是占便宜,你才去了小半个月,就得了这么些赏钱,我啥时候才能捞到这么个肥差啊!”
猛然想起阮云卿去漱玉阁的原因,周俊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他红了脸,急忙道:“小二,我……”忙把话岔开,胡乱拉扯些别的话说。
阮云卿听着周俊喃喃不休,心中却比在漱玉阁住时安稳得多,没一会儿就觉得晕晕欲睡,陷入深眠。
第23章 整治()
一宿无话,第二日清早,阮云卿起来,洗漱好了,跟周俊去杂役房里领今天的差使。
一进屋就觉得气氛不对,阮云卿也没在意,从崔太监那里领了差使,拎起木桶直奔前面,去大殿里打扫。
干活多少阮云卿并不在意,只是不能再看漱玉阁里的书,让他觉得实在可惜,肉疼半天,也只能劝自己以后还有机会,身不由已,为这些事难过也不值当。
大殿内空无一人,这里并不常用,只有在举行盛大典礼和年节时嫔妃、外命妇们朝见皇后的时候才会使用,殿中悬着一块匾额,上面是太/祖御笔亲书的三个大字:凤仪堂。
阮云卿打来净水,沾湿布巾,沿着大殿,从上到下仔细擦洗。
正擦廊柱,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一个高大身影挡在面前,遮住大片阳光。
阮云卿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的,是丽坤宫中专管皇后衣饰的掌衣太监,这人身穿豆青色衣衫,是个八品管事。他见阮云卿看他,抬脚就把脚边的木桶踢翻了,喝道:“看什么?碍事的东西,没瞧见我从尚衣局回来,赶着要给皇后娘娘送衣料吗?快闪开!”
那桶是擦洗大殿用的,里面还有半桶脏水,木桶被掌衣太监一脚踢翻,里面的脏水流得满地都是。
大殿正中,凤座之下铺着一块番邦进贡的地毯。那地毯花纹精致,羊绒厚实,被水洇湿了极难弄干净,何况还是这污黑的脏水,万一湿了,铁定留下一片黑印。
阮云卿顾不得和那太监理论,眼见脏水四溅,快要流到地毯上了。他急忙蹲下身子去擦,紧赶慢赶,还是弄湿了皇后凤座下面的一小块。
掌衣太监瞧着阮云卿手忙脚乱,收拾地上的脏水,心里暗骂:“得罪了肖长福,今后可有你受的!”
掌衣太监手里捧着两块料子,嘴里干笑两声,脚下也不停留,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掌衣太监走后,阮云卿搌干地上的脏水,等地毯上的水印子干透了,用刷子轻轻刷了一遍,好在那印子并不明显,不趴在地上仔细看也发现不了。
因为不常使用,这间大殿每十日擦洗一次,每次擦洗都要将里里外外的板壁、廊柱、窗格、门扇、座椅、摆件等全部擦拭干净,活儿又多又琐碎,每次都是安排两个小太监一起过来打扫。可今日崔太监说人手不够,就分派阮云卿一人前来,刚才就觉得不对劲,如今想起来,崔太监脸上变颜变色,和他说话的时候就吞吞吐吐的,和平日一脸和善乐呵呵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怪不得,怕是肖长福那里发了话,要好好整治整治自己,崔太监不敢不听,这才给自己派了杂役房中最累最难干的活计。刚刚那个掌衣太监,怕也是肖长福派来故意找茬捣乱的。
阮云卿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若只是这种程度的整治,他倒能安心了,只是多干些活罢了,比给人亵玩羞辱要强得多,何况只有三天而已,他还忍得了。
想到这里,阮云卿长出了一口气,歇了一阵,起来继续干活。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磨难才刚刚开始,之后的境遇才真正把他逼向了绝境。
擦完大殿,阮云卿累得脚下发软,胳膊也抬不起来了,中午只匆匆吃了一口饭,下午又接着干活,一直忙了一整天,才把大殿内外全部擦完。
果然不出阮云卿所料,今日丽坤宫中的人好像早就商量好了似的,只要见了阮云卿,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找茬生事,还有些自认好心的,劝阮云卿不要再闹,从了肖长福就不会再受这些罪了。剩下一些为人厚道的,不敢得罪肖长福,就全都躲阮云卿远远的,连句话都不敢跟他说,生怕沾上一身腥。
一日之内,在这偌大的宫殿里,阮云卿被人孤立起来。宫里人人长了一对势利眼,捧高踩低更是做惯了的手段。肖长福正当得势,是皇后跟前的红人,而阮云卿得罪了肖长福,任谁都以为这个没权没势,才刚刚进宫,还没有任何倚仗的小太监,都是没有半分胜算的。两相对比之下,也难怪宫中人等旗帜鲜明,一致将矛头指向了阮云卿,令他落了个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惨境。
崔太监于心不忍,可他一向胆小怕事,王长安过来威吓一通,他就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周俊更是人小职微,眼见阮云卿被人欺负,他什么力量都使不上。跟那些小太监们,周俊还能吵嘴骂架,占个嘴上的便宜;可现在连那些有品阶的执事太监,甚至管事们都一起为难阮云卿,周俊可就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就这样熬了两日,阮云卿这里还没怎么样,肖长福那里却按捺不住,使出了更加恶毒的手段。
这日才吃过晚饭,就有人来杂役房传话:“肖公公叫你去值房一趟。”
不只阮云卿,一屋子人都愣了,崔太监惊得连手里的烟袋都掉了,周俊更是急了,跳起来问道:“做什么?”人都被挤兑成这样了,那肖长福还不肯罢休么?
那传话的人也不动怒,只拿眼角瞟了一眼周俊,笑道:“要做什么咱家哪里省得。肖总管叫人,自是有他的用处,叫你就快去,耽误了差使,你们哪个担待得起?”
阮云卿站起身来,迈步就外走。
周俊急着跺脚,一把拉住他,叫道:“别去,小二。别去。”肖长福叫阮云卿能安什么好心,这一去只怕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
能不去吗?阮云卿苦笑一声,要是自己能想不去就不去了,那他也就不叫奴才了。
拍拍周俊的胳膊,让他安心,阮云卿跟着传话人出了杂役房,向左一拐,就是值房。
今夜明月如钩,繁星点点,深秋风凉,送来阵阵寒意。阮云卿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跟着传话人进了值房。
一进屋门,传话人侧身一让,让阮云卿先进去,他回身关上房门,抱着肩膀,守在门口。
阮云卿在路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次侥幸,不可能次次侥幸,肖长福这一次,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在他们进宫之前,顾元武就曾经说过,他们一旦进宫,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鞭长莫及。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只有靠他们自己随机应变,他是半点也插不下手去的。
这几月的经历,阮云卿深有体会,顾元武说的没错,宫中派系盘根错节,主子们之间勾心斗角,各宫的奴才自然也不会闲着,就拿丽坤宫来说,阮云卿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就发现各宫各院都在此处安插了眼线,忠不忠心暂且另说,但做些传递消息,暗中造谣生事,扰乱视听这类事,还是足够用的。
他们五个实在太弱小了,不只是身份,还有他们自身的年龄、体力以及阅历等等,阮云卿暗中查探谋害太子的凶手,就时常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他再聪明、再识眼色,也不过是个才十来岁的少年罢了。
一个杂役太监,年纪又小,刚刚入宫,资历全无,是个人都能欺负他们,阮云卿奋力反抗,也无法在大环境下的强权压制中讨到半点便宜。
今晚……
最惨不过一死。
可惜,就算如此,阮云卿还是低估了肖长福的凶狠。
眼前一幕让阮云卿的整个身体陷入寒冰,他终于知道一个人的心肠恶毒起来,真的是可以超乎常人的想像,真的可以让你从骨缝里生出一种恐怖的寒意。
值房里没有多余的摆设,一张条案几把椅子,外加一张供人休息的罗汉床。
肖长福就坐在罗汉床上,他右手边摆了一张高几,高几上杯盘罗列,酒菜齐备,肖长福架着二郎腿,一手执杯,一手揽着一个面皮白净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才十二三岁的样子,被肖长福搂着,满脸惊惶。他面皮紫胀,紧咬着红唇,想喊不敢喊,想叫不敢叫,委屈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肖长福揽着他的手片刻也不安分,蛇一样在他身上游来转去,动作淫猥,简直不堪入目。
肖长福瞥了一眼阮云卿,脸上就露出狞笑,抬手指了指西北角的方向,笑嘻嘻问道:“你瞧瞧,墙角这人你认不认识?”
第24章 威胁()
阮云卿的目光像被钉在了西北角上,不用肖长福问他,他也不会忽略眼前这副惨相。
西北角绑了个人。
那人全身赤/裸,四肢大开,被人绑在一个木制的架子上。那架子做得缺德,四方框子中间打了个交叉十字,正好能把人的四肢捆在上面。
阮云卿哪能不认识,面前被绑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日才帮了自己的平喜。
阮云卿望了一眼,就觉得呼吸凝滞,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压得他呼吸不畅,站立不稳。
真是太惨了。
平喜头颈后仰,形成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他脸色惨白,墨发披散,更衬得一张脸白得像纸,那惨白中透出一股青色,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让阮云卿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没有……还活着。
平喜还在微微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