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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全都转嫁到诸王争储上了。
阮云卿猛的一惊,细想之下,果然如此。
身居上位者,原本就不该拿那些平常百姓家的常理去推断。一个人一旦登上皇位,成了九五之尊,最怕的就是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前朝教训历历在目,细算下来,历朝历代的太子中,又有几个是能真正登上皇位的?别说登基为帝了,最后能得善终的都少之又少。你老老实实的,群臣说你碌碌平庸;你稍微勤勉些吧,又有人说你野心勃勃,意图篡位。太子这位子,看似风光,其实分明就是个顶缸受气,被人随时随地盯着的箭靶子。
立了太子,简直就是用来废的。
就算是亲父子,身居上位也免不了要怀疑你的一举一动,稍有风吹草动,皇帝就会怀疑你的居心动机,是否等不及他魂归极乐,就想要取而代之。
阮云卿默然无语,心里也跟着冰凉发冷,若真如宋辚所说,那这天子之家,不来也罢。外人看着一片锦绣奢华,没想到内里,却是这样一副烂透了的样子,父不父,子不子,兄弟不成兄弟,妻子防备着丈夫,丈夫对结发妻子没有半点尊重,这样的日子,就是天天泡在金子堆里,也实在是无趣得很。
宋辚转回身,眼中还带着明晃晃的暴虐,他一身戾气还没来得及收拾,猛一转身,正撞在阮云卿眼里。
阮云卿看得心头直跳,不由得倒退了两步。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宋辚脸上露出如此激烈的情绪。
相交几日,宋辚给阮云卿的印象,一直是温文儒雅的,他博学多才,涉猎颇广,不管阮云卿问什么,他都能答得上来,而且言词风趣,比单单看书,不知要生动多少倍。阮云卿心中敬重,能得这样一个人教导,也让他觉得无比幸运。
不只如此,宋辚的身形挺拔修长,真如一杆修竹一样,再配上那略显清癯的身体,让他整个人行动之间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潇洒飘逸。
就是这样平时连说话都温润动听的人,突然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宋辚周身的戾气压都压不住,他眼中光芒闪动,像两簇幽幽的鬼火,让阮云卿不自觉的想到了来自地狱里的烈焰,如同要烧毁一切一般灼热而凶猛。
宋辚不禁苦笑,他的真面目,果然还是让人害怕的。
早该想到就是了。
来自他人的温暖,果然是靠不住的。要想不被人抛弃,就要先一步抛弃他们,那才是最不会受到伤害的做法。
就像他对待阿良一样。
宋辚挣扎着收敛起一身狠戾,他换了一副温和的笑容,问阮云卿道:“我吓着你了?”
阮云卿愣愣地瞧着他,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些揪心似的疼痛,明明宋辚的样子已经不可怕了,可为何他心里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和愤恨?
宋辚这副样子,就好像戴了一副假面具一样,阮云卿此时才猛然惊觉,原来这副温文儒雅的表相,竟是宋辚刻意做给别人看的伪装,而刚才那个狠戾暴躁,恨不得毁天灭地的人,才是宋辚最最真实的样子。
突然就不害怕了。阮云卿抬起头来,直视着宋辚,“你让我在你面前不必自称奴才。”
宋辚一愣,也不知阮云卿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他轻轻点头,笑答道:“不是早说好了。怎么,刚才罚你的那一下,还不够么?”
阮云卿的目光柔和而温暖,他执着的盯着宋辚的眼睛,想让他看清楚了,自己此时说的话,全都是一片真心,“你让我不必再自称奴才,我答应了。如今,你要也应我一件事。”
宋辚好笑起来,“你要我应你一件事?”看来自己是对他太好了,好得这个人,越发地放肆起来。
轻叹一声,宋辚问道:“是什么事?”
阮云卿指了指宋辚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心,“你心里是什么样子,尽可以在我面前做什么样子,不必装假,也不必掩饰,我看得出来。”
宋辚心头一震,他还弄没明白此时涌上心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就先被一种鼓胀到极致的情绪包围了。没人教过他爱,这一辈子,只有无数人教会他如何去恨。宋辚想要用过去的经验将阮云卿的话语和自己的感情归类,可为难半晌,这份让心都胀疼起来的感情,他还是不知该归到何处,只能任由它在自己心间胡闯乱撞,撞得他一颗心整个乱了方寸。
宋辚不由好奇,眼前这个孩子,在知道他死的那一刻,会如何反应。
宋辚望着阮云卿,轻声问他:“若是我死了,你可会难过?”
宋辚说完,便直直地盯着阮云卿,他带着连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期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阮云卿思虑片刻,才重重地点了点头,“会!”
宋辚的手有些哆嗦,使劲用左手压着胳膊,他害怕自己稍稍放松,整个人都会因为欣喜而颤抖起来。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为他的死而伤心。
活到如今,宋辚第一次觉得:只是如此,也许就已经足够了。
第47章 疑心()
阮云卿怕宋辚再犯咳疾,一直等到药效发作,宋辚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也不再咳了,他才起身离开。
宋辚拉住阮云卿的衣摆,“再陪我一会儿。”
阮云卿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月过中天,时辰已经不早了。
见他犹豫,宋辚笑道:“等我睡着了再走。我每日瞧着你离开的背影,心里都空落落的。”
阮云卿不由心软,又在软榻前坐下,陪着宋辚说话。
“今日送你,本想顺路带你去见个人的。谁料我这身子不作主,犯了旧疾,倒耽搁了。”
阮云卿纳闷道:“殿下要带我见谁?”
宋辚轻笑,“见了你就知道了。这会儿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阮云卿好奇起来,他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听见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心中难免兴奋,一双大眼骨碌骨碌地,心里一个劲儿的猜着到底是要去见谁。
宋辚笑着看他,见他真费了心思,忙劝道:“别猜了,等我明日好了,就带你去见他,这一日都等不得么?”
阮云卿有些不好意思,他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平日里压抑得厉害,也没什么机会让他这样放肆的表露自己内心的想法。他让宋辚不必在自己面前装假,本来是什么样子,就做什么样子。其实阮云卿自己又何尝不是,自从跟宋辚有了来往,他在这个人面前,就越来越轻松自在。也许是最初时,宋辚就没跟他摆架子的缘故,阮云卿常常会忘了眼前这个人,背后还有一个太子的身份,他们亦师亦友,相谈甚欢,阮云卿在宋辚面前,有时会不自觉的露出些少年人的活泼,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一时走不了,阮云卿就陪着宋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也没什么主题,东一句诗书,西一句朝政,前面还在谈德妃的兄长,后面就已经串到了西北大漠上。就这样胡乱聊了半个时辰,宋辚实在撑不住了,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阮云卿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出了暖阁,才试探着叫了一声:“破,破军?”
一个黑影一晃而过,破军从梁上翻下来,站在阮云卿面前,抱着肩膀,居高临下地看他:“做啥?”
不愧是鹰军的高手,破军中气十足,虽然在黑夜里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震得这间不大的屋子里起了翁翁的回音。
阮云卿不由得直了直肩背,小声道:“太子殿下又犯了旧疾,劳你多照看一下。”
破军瞥他一眼,哼了一声:“多事。”
阮云卿有些发窘,骨子里的倔强让他不肯示弱,他努力直着脖子,抬头与这个身高七尺的壮汉对视,“你若是见到宁太医,就让他再给殿下好好看看。那药殿下吃了许久都不见有什么起色,还是让宁太医再配副方子吧。”
破军都要憋不住笑了,这孩子真是有趣,难怪太子会对他感兴趣,明明就是个瘦骨伶仃的豆芽菜,却偏偏气势逼人,小小年纪,就是一副倔脾气。他这梗着脖子不服输的劲头,还真让破军打从心眼里喜欢。
“知道了。”破军应了一声,就又翻身上了房梁,他怕再跟阮云卿说下去,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阮云卿皱了皱眉头,心里念叨:“幸亏不是派他跟着自己,这个破军脾气古怪,哪像莫护卫似的,说话办事都透着稳重,一看就是个省心的。”
阮云卿出了寝殿,找到莫征,两人回到丽坤宫时,天已过了丑正时分。
莫征自去找地方歇着,阮云卿也悄悄回了杂役房。
一进屋门,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阮云卿走的时候,明明是把被子卷成卷儿,团起来摆在床上,又拿一床没用的被单盖严实了,在黑暗里远远一看,屋里的人也瞧不清楚,只要不掀开被单细看,是没人能发现他不在屋里的。
而此时,床上的被子散开来摊在一边,被单也掉在地上,床上露出空荡荡的一大块,明晃晃的,是个人就知道他床上空无一人。
阮云卿心里蹬蹬直跳,生怕自己半夜出去的事被人发现了。往黑暗里望了一眼,才发现周俊坐在自己的床板上,透过朦胧的月色,正直勾勾的瞪着自己。
阮云卿心里一慌:坏了。瞧如今这个样子,周俊准是起了疑心。他这几日总是半夜出去,周俊的铺板紧挨着他的,难免被撞见几回,都教阮云卿胡乱支应过去。今日又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这回,他若没个合理的解释,周俊怕是不会信的。
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阮云卿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还不睡?”
周俊也不言语,盯了阮云卿一会儿,就蹬了鞋子,翻身躺在床上,拉过被子往脑袋一蒙,竟是再没动静了。
阮云卿等了一阵,也不知他是赌气呢,还是睡着了。熬了一个晚上,早就困得不行,阮云卿还没想到明日要如何向周俊解释,就迷迷糊糊地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