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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缠绵,两人身上都是腻腻的汗水,杨琼枕着何晏之的手臂,睁着双眼看着被微风轻轻吹动的幔帐。说来也是奇怪,曾经在九阳宫中他每日放浪形骸,无所顾忌,然而,此刻他却又忸怩了起来。杨琼觉得自己刚才仿佛做了一场梦,一切都像是浮游在虚空之中,仿佛并不存在。直到何晏之从背后抱住了他,细细地亲吻着他的肩膀,杨琼才低低叹了口气,道:“明天,我派人送你出陈州。”
何晏之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反唇相讥,或者露出苦涩的表情,依旧是淡淡地笑着,低声道了句:“好啊。”
杨琼心中有些奇怪,方才那番话他也是斟酌了很久才说出口的,却不想何晏之竟这般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他转过身,怔怔看着何晏之,许久,心却不由自主地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了何晏之的左手上,那里完好如初,断掉的那一截指竟然又好好地长在了那里。
杨琼的脑子“嗡嗡”作响,身上的血仿佛凝固了一般,颤声道:“你的手……”他想挣扎着坐起身,却被眼前这人牢牢禁锢在怀里,他又听见了那轻轻的笑声,此刻却像是一柄利刃,直直地插/进了他的胸口,那人的声音犹如珠玉般落入盘中:“子修,我为了你,可是煞费苦心啊。”
杨琼呆滞地张了张口,嗓子里却只唤了一声“晏之……”
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与何晏之一模一样的眉眼舒展开来,轻轻一笑:“说起演戏的天分,我还是及不上晏之。”他轻轻抚摸着杨琼的脸,“他竟然能让你如此信任,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杨琼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溺水一般抓住了眼前这人的手臂,声嘶力竭般说道:“原来……都是你们兄弟二人……的苦肉计……”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每说一个字,胸口就如撕裂般地剧痛,“沈碧秋……你……给我……吃了……什么……”
那人凑近他的耳畔,嬉笑着柔声说道:“子修,放心,马上就没事了。”
杨琼努力睁着眼,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连说话都有些费力,低低道:“西谷遇刺……都是你……安排的?”
沈碧秋点了点头:“当然是同晏之里应外合,才能如此顺利。子修,你竟然如此愚蠢,竟会上了晏之的当。”他肆意地笑了起来,戏谑之中,却是轻蔑的鄙夷。
杨琼的眼角缓缓淌下泪来,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无力地躺在沈碧秋的怀里,眼中一片死灰,然而,心中却是出奇的平静,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朦朦胧胧,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重复着:不过是梦,都不过是梦,醒来便不存在了。他终于慢慢阖上了眼睛,黑暗之中他似乎看到了玉山脚下的那间茅屋,他仿佛听见何晏之在他耳畔低低说着:
『我的心中只有你,至始至终,今生今世,也只有你一个人。』
(第十二章完)
184。失忆()
杨琼觉得自己仿佛被某种诡异的力量裹挟着; 无论如何挣扎,都被牢牢困在罗网之中。周遭是一片黑暗,隐隐约约中,他听到有人在唱戏; 那人的声音十分耳熟; 嗓音清越,叫人砰然心动。袅袅盈盈的唱词如丝如缕; 朦胧中; 他仿佛又听见那人笑嘻嘻地恭维道:
『宫主剑术高超,世所罕见; 叫人看呆了眼。』
一霎时; 他的心中是极欢喜的; 却只冷冷一哼:
『巧言令色。』
他欲待转身,那靡靡的戏文却像是从另一重世界里飘过来的一般,转瞬之间,只留下了一抹带着回音的余韵; 再也没了踪迹。杨琼登时慌乱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像是一下子被人掏空了,鲜血淋漓,空空荡荡; 如同失落了魂魄。他混混沌沌地往前走着,但一双腿却迈不开步。这时; 他才下意识地反应过来:
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在梦中愕然; 耳边却响起不断的呼唤之声:“子修; 子修。”那声音轻轻柔柔,像是一缕春风,拂过他心中的每一寸角落,他自然知道唤他的人是谁,心中一喜,便睁开了眼睛,果然,他看到沈碧秋只穿着一件中衣,正侧着身子,单手支肘,情意绵绵地注视着自己。
“子修,你做噩梦了么?”沈碧秋抬起手来轻轻捋了捋杨琼额前的乱发,柔声道,“看你出了这么多的汗,连头发都湿了。”
“我……”杨琼张了张口,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的嗓子无比沙哑,不由皱起了眉,“阿秋,好奇怪,我像是忘记了很重要的事。”他扶着自己的头颅缓缓地坐起身来,沈碧秋扶住了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是么?”他凑到杨琼的耳畔,鼻息喷洒在杨琼的颈后,柔声低语,“不会是把我们之间的事都忘了吧?”
杨琼他听出沈碧秋话中的戏谑,身子一动,却感到某处传来些许不适,顿顿的痛意昭示着昨夜的荒唐。他的脸上顿时生出了一抹红晕,于是低下头,不敢再看沈碧秋,身子却软软地被那人搂在怀里,他能分明地感受到沈碧秋微凉的体温,还有胸口传来的颇为急促的心跳。
杨琼有些纳闷,转过脸来看着沈碧秋:“阿秋,你怎么了?可是有甚么为难的事么?”
沈碧秋摇了摇头,只是深深地看着杨琼,目光之中仿佛有无限柔情蜜意。杨琼觉得自己的呼吸为之一滞,像是要沉溺在对方的款款深情之中。
见杨琼露出懵懂的神情,沈碧秋不由一笑,忽而低头含住了杨琼的唇,辗转啃噬间,动作却越来越激烈。杨琼有些难耐地微微挣扎了一下,沈碧秋却将他搂得更紧,灼热的呼吸缠绕着杨琼,叫他隐约有些沉醉,他于是渐渐停止了挣扎,顺从地任由沈碧秋予取予求。
杨琼有些恍惚。他能感觉到对方修长而温热的手指抚过自己肌肤,这样的柔情让他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一切都显得如此的不真切,叫他手足无措。他想起一直以来,沈碧秋虽然对自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可偏偏又若即若离,即便两人真正有了肌肤之亲,沈碧秋待他也是七分的亲昵,三分的疏离。然而,这些隐蔽的情愫他又无从问起,唯有费尽心思地讨沈碧秋高兴,即便是在床弟之间,也是屈意顺从着对方。他知道自己本不该如此逢迎,但是,不知是从何时而起,或许是从他最初动心的那一刻起,便越来越屈从于沈碧秋的意志。
此时此刻,杨琼能清楚地感受到沈碧秋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他不知道沈碧秋今日何以如此激动,仿佛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要将两人的形骸都烧尽了一般。他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但是却又不想败了沈碧秋的兴致,便咬着唇默默忍受着。一直以来,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沈碧秋在卧榻之上的粗暴,仿佛已经能从这种折磨之中品尝出一丝甘甜来。
这一番缠绵,直到沈碧秋尽了兴,两人才偃旗息鼓。沈碧秋颇觉餍足无比,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之上,从四肢百骸中透出丝丝的甜蜜来。他仰卧于榻上,闭目回味了许久,口中轻轻呼唤着“子修”,却迟迟未听见杨琼的回应。他于是诧异地侧过脸去,却见杨琼此刻双目紧闭,下唇被咬出了血,两只手紧紧拽着身下的被褥,仿佛失去了知觉。沈碧秋的心跳如鼓,伸手摸去,才发现床榻上不知何时竟晕开了一片血渍。他的呼吸一滞,杨琼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迷离地看着他,张了张口,终于勉强露出一抹笑来,低低叫了一声“阿秋”。
沈碧秋的心如同被扼住了一般。似乎是上天垂怜他的一往情深,又给了他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一夜之间,犹如时光倒转,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京中的岁月。眼前这个软软地叫着自己“阿秋”的杨琼,合该是他生命中的劫数,叫他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一霎时,甚么国仇家恨,甚么血海深仇,统统都抛却到了脑后,就算眼前这个人是杨真真的儿子,他也丝毫恨不起来了。沈碧秋的眼中渐渐有些湿润,猛地将杨琼搂入怀中,哑声道:“子修,是我对不住你。”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摸了摸杨琼颇有些苍白的脸色,仿佛是哀求般地低声恳切道,“子修,你莫要恼我。”
杨琼只是摇了摇头:“阿秋,我怎会恼你……”
沈碧秋却将杨琼搂得更紧,柔声道:“我实在是该死,我方才实在是情难自禁才伤了你,下回绝不会这般鲁莽。”他说着低下头去,舔去了杨琼唇上的血渍,又在杨琼漆黑的眼眸旁印上一吻。时光荏苒,杨琼已经退却少年时的青涩,然而五官却越发艳丽,眉目如画,叫人心醉神迷。
杨琼微微皱起姣好的眉头,他诧异地环顾着四周:“这里是哪里?怎么不是岐王府?”
沈碧秋拽紧了拳,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杨琼,良久,才低声道:“这里是陈州。”
杨琼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喃喃道:“阿秋,怎么我一觉醒来,竟到了陈州?”
沈碧秋静默不语,仿佛想从杨琼的脸上赵处些许蛛丝马迹出来,他的眼眸微微一转,柔声道:“子修,你怎么了?”他笑着握住杨琼的手,“我冒着万死将你救出永巷,又与你在擎云山上双宿双栖。我们在九阳宫中一同习武练剑,同榻而卧,好不快活,你说要随我天涯海角,今生今世,不离不弃。”他的指甲嵌入了杨琼的手掌间,像是要将对方的骨血捏碎般,一字一顿道,“子修,你都忘了吗?”
杨琼痛得皱起眉,茫然道:“阿秋,你在说什么?”
沈碧秋终于放开了手,转而握住他的双臂:“子修,你是不是忘了很多事?”他的眸光如电,将杨琼禁锢在自己的怀中,循循善诱道,“子修,你可还记得今夕是何夕么?”
杨琼怔怔道:“不是显庆十七年么?”
沈碧秋摇了摇头,垂眸道:“如今已是显庆二十五年。”他揽过杨琼的肩膀,顿了顿,又道,“如今也已经没有岐王府了。早在六年前,你就被废黜封号,拘于永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