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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哲保身本是寻常事,毕竟,王守和已经辞官了。”
孙惟德吃着茶,淡淡地道。
闻言,顾云浩满心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师祖。
这些年来,师祖亦是提拔了不少人,甚至在朝中自成一派。
然而如今出了王守和之事,他却能如此平淡地看待。
师祖是知晓官场上情义淡薄,人走茶凉乃是寻常事,却还是一力扶植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官员
想到这里,顾云浩只觉脑中似抓住了什么,随即眼前一亮:“师祖,还是您看得通透,学生现今方才明白,实在愚不可及。”
要知道,人到了哪个层面,便应该去做与地位相对等的事。
孙惟德身为右相,手中的权柄不小,地位颇高。
官位、权力到了一定的层面,有的事情那也是由不得自己的。
身为华朝内阁的大佬,不管是右相孙惟德,还是其下的左相、副相,以及一众阁老们,都各有人依附跟随。
毕竟官居极品之后,有的事情自己不方便出面,总是需要有人替自己去做才是。
另外,在这个的时代,官位越高,越是接触权力中心,面临的处境便更为复杂。
若是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势力,那么是极为容易陷入危局的。
官场本就是一个捧高踩低的地方,若是一人手握权柄,势力颇大,即便是皇帝想要动他,也是要思量思量。
但若是那人势单力孤,即便没有犯什么事,也极有可能是各种天外飞锅。
要知道,官场上的人脉关系乃是极为复杂的,许多阁老重臣配置了自己的势力和人脉之后,即便退休还乡了,还借此在维持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为自己家里入仕为官的子孙后代开路。
想来那王守和若是没有赶上税改的节骨眼,惹得元化帝龙颜大怒,王家也不至于如此陡然就败落下去。
若是王家没出事,那些曾经依附于王家,被王守和提拔起来的官员,只怕还是会自成一派。
王守和的两个儿子,说不定便能借着王守和为官时候的人脉,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
只是王守和此事闹得元化帝那般大怒,基本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毕竟在朝为官,谁都不傻,没有谁愿意拿着自己的乌纱帽去冒险替王家说话。
当然,也有一部分官员热衷于提拔‘自己人’,也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和顺利推行自己的政见。
只是这种官员,总归乃是少数。
因而,即便是孙惟德知晓这种官场上的攀附,是不可靠的,也仍是要提拔自己门下的官员们。
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官员依附着他,更是他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他右相的地位方才能稳固。
所谓‘党派’,其实不过是互为依存罢了。
“不碍的,你毕竟年纪轻,入仕不久,现在想明白,也算是不错了。你那榆木脑袋的老师,只晓得个是是非非、曲曲直直,却就是转不过这个弯。”
看顾云浩明悟的样子,孙惟德也是颇为满意,但随即便想到了自己的弟子江程云,又是忍不住吐槽两句。
闻言,顾云浩却是微微一笑。
他知道,其实师祖是很看重老师江程云的,也正因为挂念着,所以时不时便提上一句,吐槽吐槽。
顾云浩跟着江程云身边数年,最是敬重老师的为人和品性。
现在虽然看着王守和此事,让他看他官场的人情淡薄,但顾云浩心里明白,他的老师江程云,绝对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师祖孙惟德,江程云都是诚挚相待。
有这个虚情假意的官场,有这样的老师跟师祖,他顾云浩是何等的幸运。
“师祖,老师乃是个君子,并非是看不明白,只是不愿”
见着孙惟德心情好似不错,顾云浩也大着胆子准备为自己的恩师解释两句,却不想话还没说完,便被师祖孙惟德打断道:“好了,不说你那老师,听到他的名字,老夫便脑仁疼。”
闻言,顾云浩只好闭上嘴,止住了这个话题,又说起另一件事:“弟子这里有件事,想请教师祖。”
第157章:吏部()
见着顾云浩一脸的肃然之色;孙惟德也是猜到此事不小。
“莫不是户部那边有什么事?”
闻言;顾云浩坐直了身子;端起面前的茶碗猛灌了一口茶;方才说道:“师祖;弟子这两日清查出闽省之事;实在是让人看着心惊。”
“哦?”
孙惟德亦是正色道:“闽省文风鼎盛;士子又大多擅考,也因着如此,朝中闽省的官员亦是不少;甚至堪比苏杭,然而这闽省虽是人才辈出,然却是有利有弊。”
说到这里;孙惟德顿了顿;复又叹息道:“当初吏部调任你往户部,老夫也是知晓一些消息;虽是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只是你一心放在税改之事上;且老夫知晓此事之时;吏部调令已出;老夫也不便阻拦。”
“现在;户部那边如此不安稳,约摸当初你的调任亦是再有别的缘由。今日想来,却是有些后悔了;当时还真是该不顾那许多;直接拦下此事才好。”
说完这话,孙惟德更是满目的忧虑。
顾云浩是第一次知晓这件事情,当下亦是心惊不已。
怎么,当初他调任户部,吏部发出正式的调令之前,师祖是已经知道消息了?
吏部调任官员,难道不应该是寻常事么?怎么会传出风声让师祖知晓
而且,孙惟德虽然乃是自己师祖,但亦是当朝右相,平日里思量处理的都是军国大事,即便是厚待自己,也应该不至于会时刻关注着他的事情才对啊。
不过师祖右相一派在朝中权势不小,而吏部,原本师祖就曾主政吏部,吏部的官员之中,有一大半都是右相一派的。
听闻他师祖谈及当时调动之事,顾云浩也觉得其中有些蹊跷,遂先是压下心中之事,直言说道:“师祖,当初弟子调任户部,不过是一从五品官职,您老人家怎会知晓?”
要知道,本朝惯有旧制,正四品以下的官员调动任用,一并只交由吏部主理,只有正四品及以上官员的任用,方才需要单独上折内阁,禀奏皇帝。
当然,吏部管着整个华朝上下的官员,即便是正四品以下的官员调用,也不是个小数目,因而一般来说,四品以下官员的调动,基本上都是一批一批的,吏部若是要禀奏皇帝,只需在奏文里说个总体情况便可了。
顾云浩先前为翰林院的从六品修撰,后面调任的又乃是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
如此前后的官职都未达到四品,这般来说,按道理吏部是不需要呈折子给内阁,从而禀奏元化帝才是。
虽然经过冠礼一事之后,朝中的官员基本都知道,他顾云浩乃是右相孙惟德门下的得意弟子。
若是当时他的调动是有什么旁的缘故,有人急急将此事告知了师祖孙惟德,倒也是有可能的。
一如顾云浩所想,孙惟德听他问及,也是点头说道:“当初吏部左侍郎孟盛来寻了老夫,言及你调任户部之事,说是其中似有不妥,老夫虽是不愿你掺合进户部里面去,然那时吏部奏请官员任用的折子已经经由季铭亲自送交与陛下面前。”
说到这里,孙惟德似对季铭如此行径有些不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说道:“那季铭如今为新政之事总裁,又深得帝心,在内阁之中,也是不同寻常,只是不想竟是连老夫都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这是顾云浩第一次见到孙惟德如此失态,亦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直言对一位官员的不满。
“师祖”
不知为何,见着师祖方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寒光,顾云浩亦是背脊一凉。
跟着师祖相处久了,他可能是有些习惯了那个看着颇有些拧脾气的慈爱老人。
以至于他竟是忘了,这位平日里爱在围棋上欺负自己,又爱怒其不争的数落老师江程云的老人,除了是他的师祖之外,还是当朝手握权柄的右相,是连杜允文都难以撼动的官场‘老狐狸’。
方才那一瞬间,顾云浩只觉孙惟德身上陡然升出一股身为上位者的气势,那种凌厉之感,甚至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便是权相阁辅的气势么
此刻,顾云浩又是感动,又是诧异。
感动的是孙惟德的回护,毕竟师祖如今这般对季铭不满,其实当中亦是有他的原因在,毕竟以着师祖的想法,是不愿他卷入户部之中去的,而吏部将奏文递交内阁之后,季铭却是直接越过了三位宰相,亲自送交了元化帝。
当然,孙惟德对季铭的不满,也并非是仅仅因着顾云浩,亦是觉得季铭这般越过他们三位宰相行事,实际就是仗着如此深得元化帝信任,不将他们三人放在眼里。
毕竟六部送交皇帝的奏折是由一定的程序的。
一般而言,那都是六部拟定奏折,交由部里大佬们阅看之后,再送交内阁,由内阁阁老们令自己手下的阁官票拟。
票拟之后,还需要告知内阁的三位宰相,方才由专门的内阁官员送交元化帝。
只不过,若是贴了红笺的紧急奏折,便不需要走这个程序,可以直接由阁臣们面圣御呈。
而吏部提拔官员的奏折,应当并非是紧急奏本才对,应该按程序一层一层送交。
却是不想季铭这样突然插一杠子,竟是自己亲自带着去送呈元化帝了?
内阁三相,虽然共同主理朝政之事,但还是模糊的分工了的。
比如右相孙惟德,便是着重于华朝的人事和财务、兵事等事宜,其中吏部、户部、兵部、都察院、通政司等部门的许多事,都是要由孙惟德拿主意的。
左相杜允文,因着倾向于分管文化教育等事,故而礼部、翰林院、国子监、鸿胪寺、太常寺、光禄寺、理藩院等多是听从于杜允文,除此之外,工部那边,也是由杜允文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