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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后,徐白光脚下地,从沙发上抱来『毛』绒兔子,躺在了大床的另一边。她还拿出一颗珍藏的纽扣,摆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终于勉强入梦。
这夜下了一场雨,水『色』空濛,映照秋末初冬。
谢平川醒的比徐白早。他拉开被子,余光不见徐白,侧过脸一瞧,发现她在角落。
他穿着拖鞋起床,走近落地窗前,从帘幕的缝隙里,看到雨水浸染的清晨。铅灰『色』的云朵蔓延至地平线,一轮朝阳被云翳兜头盖脸。
谢平川把窗户关得更紧,然后走回床边,给徐白盖好了被子。她抱着『毛』绒玩具,呼吸均匀,闭着眼睛,并未留意他的接近。
徐白之所以醒来,是因为电话铃声。
每周四的早晨七点半,家里的固定电话都会响。谢平川不让徐白接听,每次都是自己接了,徐白之前毫不在意,今天却是倍加关心。
谢平川如她料想,站在客厅,拿着听筒,低声答话道:“工作很忙,暂时没有假期。”
电话另一头,是谢平川的父母。
他的母亲想念儿子——她定居美国加州,儿子却执意回国,算来算去,还是为了一个小丫头。
谢平川的母亲道:“既然你抽不出空,我和你爸去看你呢?你们前几年忙创业,春节都不回家,今年再不回来,你姑姑、堂哥,你那一帮朋友……”
母亲话语一顿,叹气道:“还有我们老两口,都很想你啊。”
说起来,谢平川的父母、关系近的亲戚、大学时代的人脉,几乎都扎根于加州。他当年只身回国,基本没有人支持。
可他的少年经历,又与普通人不同。
那时候,父母常年在外,留他一人在家。
每晚放学回来,与他作伴的人,也只有徐白一个。偏偏他自尊心极强,不可能和外人倾诉,假如没有徐白,生活会相当煎熬——毕竟他当时年纪不大。
徐白岁数也小,可是活泼开朗。她围着他绕圈,一口一个哥哥,一会儿是:“哥哥,你会写程序吗?那种小黑框,可以画出爱心。”
一会儿又是:“哥哥,我看到你就好开心呀。”
她还经常说:“哥哥是我的榜样,我要向他学习。”
她说过不少类似的话。日久天长,蚕食鲸吞,占据了他的潜意识。
谢平川回国之后,最顺遂心意的日子,莫过于同居的四个月。他在电话里和父母说:“明年春节要是有空,我带她去加州见你们。”
谢平川说的是“去加州”,而不是“回老家”。其中的差别,一听便知道。
他的母亲心中有怒,脸上还笑道:“好啊,是小白吧?”
谢平川道:“是她。”
后面跟了一句:“只可能是她。”
话筒沉寂两秒,母亲试探道:“你们快结婚了吧,将来要是有了孩子,在北京准备好学区房……”
徐白不答应求婚,谢平川无计可施。但他依然回应道:“我找好了幼儿园。”
谢平川说的是实情。
不过他的母亲却听出,儿子再也没有打算,要定居于美国了。
谢平川的父母注重养生,保养得当,虽然他们年过五十,但从表面上看起来,远比实际岁数年轻。可是到了这个年纪,心态却与从前不同,总盼着一个圆满——比如一家三口团聚。
母亲叮嘱道:“你在国内要是累了,别忘了回加州,你的家在这,爸妈都在呢。”
谢平川笑道:“好的。”
言罢,通话结束。
谢平川回过头,刚好看见徐白。
徐白站在地毯上,叫了一声:“哥哥……”许是夜里受风,嗓子有点哑了,十分惹人心疼。
她问:“你在和爸爸妈妈打电话吗?”
“他们让我去加州,”谢平川实话实说,“不过最近工作忙,我打算春节抽空。”
他见徐白穿着睡裙,衣领又低,裙摆又短,担心她真的感冒,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徐白忽而抬头,攥紧了他的手指。
谢平川表明心迹道:“我想带你见父母亲戚,虽然他们早就认识你。”
徐白轻轻“嗯”了一声,主动贴近谢平川怀中。
随后几天,风平浪静。
只除了在办公室里,徐白要指导新职员,帮助他在实习期转正。
何兴怀与别的同事不一样,他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待了不到两天,从家带来铁艺笔筒——法式设计,镂空艺术品。
他把笔筒放在桌上,又添了两个花篮,一左一右,悬空于办公桌边,盛满了香根鸢尾。
虽是假花,却别有情调。众所周知,香根鸢尾是法兰西的国花。
何兴怀和徐白闲聊:“恒夏的企业文化是什么样?我巴黎的那家公司,大家都喜欢在桌子上啊,墙壁上啊,做些个人风格的装饰。”
徐白道:“你装饰自己的桌子,经理一定没有意见。”
言罢,她拿出准备好的材料。
“这是法语规范文档,”徐白把文件递给他,“技术部的新要求,我给你打印出来了,今天下午之前,请你阅读全文,按要求翻译完三十条句子。”
徐白公事公办,没有闲扯的意思。
何兴怀推了一下眼镜,应承道:“下班之前吗?没问题的,我的法语很熟练。”
此话不假。
徐白走后,何兴怀翻查文件,潜心尽力,始终保持安静。
直到午休时间。
同事们陆续出门,偌大的办公室里,宽敞明亮,吊灯晃眼,赵安然立在灯下,拉紧外套的拉链,邀约道:“何兴怀,能和你一起吃午饭吗?”
“不急,”何兴怀指着文件道,“我把工作弄完。”
赵安然垂眸看他,笑逐颜开:“徐白给你的文件吗?”他落座在何兴怀身边,以前辈的态度指点道:“其实在我们组,就像念书一样,要想拿到distinction,最好能超额完成任务。”
何兴怀不解其意:“这话怎么说?”
“哎,我才工作四个月,”赵安然笑着偏过脸,勾上何兴怀的肩膀,“一点微小的经验,对你有帮助就好。”
何兴怀抚着文件,试探『性』地询问:“你最近的kpi考核……”
“大部分是outstanding,也有extraordinary,”赵安然摆了摆手道,“当然了,比起徐白,我还是差得远了。”
何兴怀便忍不住请教:“那要怎么超额完成任务?我法语很好,很熟练。”
桌上的文件正摊开着,电脑屏幕光影闪烁,风从窗户吹进来,铁艺花篮轻轻晃动,赵安然拨弄了一下塑料鸢尾,笑道:“这样吧,我教你几招。”
他们在办公室待到一点。
下午开工时,天『色』阴沉,云霭浮动,站在落地窗前一望,能见到亮蓝『色』的闪电。
徐白端着一杯苹果汁,自言自语道:“晚上回家会下大雨。”她低头喝果汁,忽然被呛到,咳嗽了一声,有人拍了她的后背。
那人正是何兴怀。
何兴怀道:“徐白,咱们能不能加快进度?你要我做的句子翻译,我都搞好了。”
徐白果汁没喝完,就去检查他的成果,检查不到一页,徐白便说:“你的翻译方法,不符合文件规范,我们不是在做传统笔译,必须配合技术组。”
何兴怀用手撑着桌子,中指微微抬起,有一拍没一拍,缓缓敲打桌面。
他道:“技术组要求的那种翻译,我也做了,我搞了两份,但是徐白……”
徐白听他叫自己,抬眼看他。
何兴怀没来由地想表现,想一展宏图,想一飞冲天,他指着屏幕道:“我给技术组长发了邮件,按照我们法语的构词格式,让他们修改目前的文件规范。”
徐白乍一听闻,只觉得头大。
凉风吹过她的发丝,她理了一下头发,勉为其难审视邮件,眼神越发冷了下去,到了后来,说话也没有温度:“何兴怀,我们需要谈一谈,关于技术组的工作……”
附近还有别的同事,何兴怀反而像导师,耐心给徐白讲解:“法语的构词模式,你不会不懂吧?关于副代词这一块,难道我写的不对吗?”
徐白一声不吭,努力组织语言。
何兴怀以为她认同,振振有词道:“如果技术组不能理解我们,我会约见技术总监。总监叫谢平川吗?我听说过他,斯坦福毕业的,视野大一些……”
徐白打断道:“你工作不到一个礼拜,还不熟悉业务流程,提的意见都没帮助,我这么说,希望你能接受。”
她站直了身体,拿起桌上的文件。
诚然何兴怀法语水平高,思路也很清晰。但他有一股倔劲,脑子也犟,如果措辞委婉,徐白怕他听不懂。
她直言道:“你在巴黎工作过,知道越级是职场大忌吧,如果你真的有意见,每周一和周四的组会上,一定有你发言的机会。”
今日天凉,室外正在下雨。
雷声倏而响动,雨水刮上窗扉,好在办公室有空调。女同事多半年轻,仍然坚持穿裙子,徐白就是其中之一。
她穿着一条连衣裙,外套一件羊绒风衣,裙摆比膝盖高一寸,腰间系着米『色』缎带,搭配妥当,赏心悦目。
何兴怀冷眼旁观徐白,竟然说出口道:“你和谢平川的关系,我们也不是不知道,年纪轻轻的,就学会了靠领导上位。”
他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也有人听到。
徐白脑中“嗡”了一声,反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你进翻译组不到一周,为什么对工作不了解,对风言风语这么上心?”
风言风语,她用了这种词。
虽然她和谢平川同居是事实。
她不擅长撒谎,脸『色』微变,语气也急促,正中别人下怀。
徐白的话中有指责意味,何兴怀便不甘示弱道:“我关心工作,你根本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