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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道:“正是如此。我就说么,怎地我们说要请师父们帮忙做法事时,总有人嚷着非心明大师不可。”
又有人将杜诚推了出来:“了因就是派寺中常采草药的小沙弥与他暗中联系,就他喊柳夫人是灾星阿萝是厉鬼,一定要请心明大师来,喊得最厉害。”
杜诚青白着一张脸,辩解道:“我也是好奇心明大师到底有多大能耐!”
薛少河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情之一字,竟能让修行多年的老尼这般走火入魔。真是太看不开了!这个情字,果真厉害!”
顾唯念却道:“你怎么不说,利之一字,竟能让修行多年的老僧杀人放火?真是太看不开了。利之一字,果真可怕。”
又有人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他们二人:“小兄弟,你和你这妹子……你们……其实不是……兄妹吧?”
还不等人家问完,薛少河赶紧拉着顾唯念远远走开了。顾唯念也生怕被人问,忙跟着薛少河匆匆离去。山民们连声叫他二人,薛少河仍旧拉着顾唯念一路向着山外的方向跑去。众山民不好强留,便也没追来。
莲台山依旧风光明丽,只他二人慢悠悠走在满目苍翠的山路上,身后的悲伤与纷扰,便都被远远丢在后头了。
薛少河又开始不正经起来:“眉眉,咱们关系已经败露,只怕这里不能久待了。”
“什么叫关系败露?我和你又没见不得人的关系!”
“但是别人不这么看,世人总是喜欢往那方面胡思乱想。”
顾唯念心中恨恨,觉得他嘴里出不来好话,冷哼一声,便转过了话题:“既是顾相要来,我也觉得这里不能久待。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那会儿听到莲台山的乡民提起父亲,顾唯念心中着实一跳。据说顾相来莲台山的时间,定于下月十五。然而她却知道,时间已经很紧迫了。爹来这里之前,定会先安排得力人手提前过来查探一番再做安排。家中的私卫一定会来,说不定又是顾行带队。得赶紧离开才安全!
薛少河道:“顾相若真来了,那才热闹。我常听人说,顾相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可惜后来受了冤屈,在辽北那苦寒之地整整受了十年罪。幸好今上英明神武,又将他官复原职。我还真想见一见这个大起大落的开国重臣。”
顾唯念闻言,心中立时打了个转转。
其实她还是很想跟着薛少河夸一夸父亲的。
父亲年轻时便跟着□□与今上四处征战,既是谋臣又是武将,说起来,也是大夏鼎鼎有名的传奇人物。后来位极人臣,起居八座,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恨世事无常,大夏开国没几年,□□便大肆残害功臣,幸好父亲会做人,这才没被弄死,只落了个举家发配。
不过,爹就是爹,定力非一般人可及。在辽北那几年,本应最是愤懑不满意志消沉的父亲,仍是全家人的支柱,一直鼓励一家人好好生活。所谓宠辱不惊,能屈能伸,莫过于此。
那时候,不知多少重臣因受不了大起大落的变故,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先活不下去了。
也有其他高官被发配辽北。因受不了这种打击,便从一世英雄被逼迫成了可怜小丑。为了能多歇息几日,少出些苦力,他们中有的人,甚至不惜将爱妾、幼女送给地方小吏为姬妾。
父亲却一直将她护得好好的。虽然她也曾在家中后园里开辟过菜地,上鼎云山采过人参,但她始终都干干净净,没有沦落到不堪的境地。只是京中那些眼热父亲的人,喜欢编排她的不是,将她说得和别的落难姑娘一样凄凉,并为此大肆取笑她,好像女人失贞多么丢人一样。真真可恨!
那些小人永远只能做小人。唯有父亲那样的人,才能有二度拜相的风光!
当然,赞美的话,顾唯念是不能说出口的。否则她怕刹不住,再说漏了嘴,她干脆沉下脸道:“顾相有什么好看。大家都姓顾,都是京官,我们家落难时,也没见他帮一句腔。听到他的名字便生气,算了,不看他。他越风光,我越生气!”
“你讲不讲理?顾相落难时,顾将军帮过忙么?”薛少河问。
顾唯念哑口无言。
不过,顾唯念既然这么说了,薛少河便也只好带她离开。只可惜杨染荷承诺的良马,他是得不到了,不光得不着马,他还搭进去了两口薄棺材的钱。因为先前才给阿萝和柳年大办过丧事,杨染荷一家三口又都是药罐子,平日不少花钱,后来又退了客人的房钱,伙计、厨娘的工钱,客栈里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钱了。薛少河只得自掏腰包。
他二人正慢行在山路上,静慧骑着一匹瘦马赶到。她下马后,便将马儿的缰绳交到了顾唯念手里:“薛居士,你们的马被我害死了,我心下着实过意不去。这里有一匹老马,虽远不如居士那匹千里良驹,却也还骑得,望居士笑纳。”
顾唯念接过缰绳,看静慧眸中含泪,便问道:“小师父可是又遇到伤心事了?”
静慧眼中泪滴大颗滑落:“家师……先师圆寂了……了因大师也圆寂了……两位薛居士……白白辛苦了……”
薛少河怔了片刻,方道:“死得真坚决!又是自尽?”
静慧道:“他两位都是自尽。师父临终前,叫我不必自责”说起这个,她哭得更厉害了,“若我不多事……师父就不会死……”
顾唯念劝解道:“若你不多事,受害的便是无辜的人。他们两个自尽……也算是洗清了一身罪孽。”
丑事既被揭破,无颜苟活,便干干脆脆的去死。
其实他们做的事,并未造成害死人命的后果,论理,不该抵命。只是活着沦为笑柄,与死后换来善云庵和普陀寺能得世人一点谅解,他们还是选了后者。
说到底,他们两个也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只是一时糊涂,便铸成大错再难回头。
顾唯念又对静慧道:“小师父,你是个好人,以后也该放宽心。我们走了,你自己保重。”
静慧双手合十道:“两位居士才是好人,日后必有福报,两位也保重。”
顾唯念与薛少河,重又上路。身后的静慧越来越远,身侧青山茫茫,起伏不尽。
……
静慧送来的这匹马太瘦,薛少河担心又累死一匹马,便让顾唯念一个人骑马,他自己在旁牵着缰绳跟随。
顾唯念起初不肯答应:“薛大哥,这样不妥,人家误会你是我的下奴如何是好?”他难道不觉得难堪么?
薛少河道:“那也只好让他们误会去了。不然怎么办?有马不骑?还是咱们两个共骑?”话到此处,他忽然一笑,“共骑也好,我并不嫌挤!”
顾唯念忙道:“还是我骑马,你走路吧。”
薛少河一脸的故作悲痛,牵着马慢悠悠走在山间古道上。春日无尽明媚,春风十里柔情。一路青山碧水,鸟啼虫鸣,倒也是说不尽的诗情画意。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顾唯念便有些不忍心,开口道:“薛大哥,反正这里没人,不如你上马吧。”
薛少河大喜,眉眉终于想通了!只听顾唯念又道:“我下去牵着缰绳走一走,不会累着的。咱们换着骑马。”
薛少河的笑容僵在面上:“……我不累。”这是开玩笑么?他一个大男人骑马,叫她一个弱女子步行?他还干不出来!
哼,总有一天,他要把她心里那扇门撬开!让她巴不得和他共乘一骑!
第26章 少女()
离开莲台山没多久,便遇上岔路,两条路都能走到目的地,顾唯念便随手指了一条路。左右无事,二人便一路闲聊。顾唯念道:“薛大哥,我想起咱们还有件事没弄清楚。你说忘尘师太的竹笛是从哪里来的?”
那竹笛好生厉害,一触动机关,暗器就会射出来。如此精妙的物什,只怕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也不知到底出自哪位高人之手。顾唯念对江湖事不太了解,但是薛少河了解。他总该知道这世上制作暗器的高手都有谁。
谁知薛少河叹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不过,忘尘既有过早年那场经历,说不定是特地搜罗来那样一支竹笛防身。这也算不得奇怪。”
顾唯念扁扁嘴。他怎么知道忘尘是用那根竹笛来防身?万一忘尘是要做别的事呢?
话说回来,除了那支竹笛,另有其他事也叫她心里不落意:“你还说要带我看日出和花海。这下看不成了!”不过这却不能怪薛少河了,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急着离开。
薛少河果然大呼冤枉:“我本打算在莲台山多留几日,到下月十五一睹顾相风采。说起来,到了那时,南峰也正是赏花海的最好时节。是你自己一百个不乐意,我只好作罢。”
顾唯念笑道:“到底他是官我是贼,就算他不知道这世上有个我,我也是怕见他的,话说回来,薛大哥还说要带我看更美的风景。我可等着呢。”
薛少河立时笑起来:“不如我现在就带你看尽人间美景?崇苍宫有什么好去的!”
顾唯念便不笑了,独自骑着马走开了。她才不上他的当!
老马慢慢行在蜿蜒的小路上,极目望去,苍空碧蓝,白云悠悠,四野茫茫,时时可见路旁垂柳如绿烟,桃夭若云霞,溪流淙淙欢歌,蜻蜓掠水而过。
顾唯念在马上伸了个懒腰,准备下马步行片刻。在马上这么久,腿都麻了。只是她还未行动,目光便被一对在水边飞舞的蜻蜓吸引住了。她惊喜的指着那对蜻蜓道:“薛大哥你看,那两只蜻蜓的身子连在一起,好像一颗心一样。都这么样了居然还能飞,真有趣。”
薛少河好笑地看她一眼,没答话。
顾唯念仍旧指着那对蜻蜓道:“薛大哥,你倒是看啊,你笑什么?”
薛少河道:“笑你又呆又可爱。也对,你以前是个千金大小姐,自然不会见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