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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晟送他出去,等陆攸打开自己的家门后,把商场的购物袋递过去,陆攸没多想就接过来了。段晟看着他,唇边带笑,“还好你没问我多少钱,说等下还给我。”他说,“不然我都想哭了。”
“多少钱?”陆攸立刻接口道,“我等下”他没能说下去,因为面前这个狡猾的家伙迅速凑过来,堵住了他的嘴唇。他被推得向后仰去,又被稳稳地托住了后背,滚热的舌尖叩开他的齿关,探入口腔,灵巧地扫荡了一圈。
段晟扶着他让他站稳,然后才退开了。他舔了一下嘴唇,说:“挺鲜的。”
回答他的是砰然关上的门。段晟笑起来,站在门口,注视着门上的猫眼。过了一会,他靠过去在门上敲了敲,等到里面愤愤地回敲了一下,才终于心满意足,带着笑容从门前转开了。
陆攸背靠在门上,听着门外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片刻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完全没有办法抵挡啊,他并不真心地烦恼着想,根本不需要从前的记忆助推,就算全都从头来过,也不会更慢一点沦陷吧
他在门上靠了一会,等胸膛里不争气地怦怦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才慢慢地往房间里走去。缺乏人气的冰冷空气包围了上来,带着他在接受了资料后、变得十分熟悉的油彩颜料的气息。这个地方基本没有“家”的气氛,倒是一个合格的“工作室”,格局本该是客厅的地方架着好几个画板,地上到处丢着颜料管和各种材质的纸张。
看似是对于艺术工作者来说,还算正常程度的凌乱场景但要是见过这里真正“正常”时的状态,就能从此刻这个场景中,察觉到它的缔造者那充满烦躁、正渐渐接近崩溃的心情。陆攸艰难地弯下腰,将脚边的那张素描纸捡起来,翻面——纸的正面浅浅地绘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出具体细节,却好像能感受到画中人那专注的眼神,和温柔的微笑。
画面右下角,一行淡淡的铅笔字写着“ztz”。
“左念”to“周泽尧”。
陆攸看了一会,心里有些想要叹息。这么好的才能
他现在腰酸腿疼的,也不打算折腾自己,任凭其他的纸张杂物原样躺在地上,拿着手里这张素描走进了卧室。这次的投放对象喜欢白色的藤制家具,卧室里摆了几张造型别致的小桌椅,其余配色也都是清淡的素色。陆攸在床沿边坐下,随着传输来的资料一起给予他的些许“左念”的残留意识,指引着他弯下腰去,摸到了藏在床板边缘的暗格。
以左念的性子,暗格里当然不会是什么存折或卡,而是他的日记。一本暗红皮面的moleskine记事本,周泽尧在他十六岁时两人重逢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偶尔在上面记一些不敢直接说出口的话,一直用了好几年。
倾诉者是个死心眼的笨蛋,被倾诉者一点都并不值得,现在这本日记唯一的作用,也就是为陆攸提供一点资料里没说到的背景信息了。日记到后来每次只是寥寥几句,越早时越详细,陆攸翻开的第一页,上面笔迹细小凌乱,是左念那次生日当晚首次尝试酒精,醉意朦胧中写下的倾诉和回忆。
第81章 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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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念在日记里自说自话发泄情绪;当然没想着要让别人看懂;他写到周泽尧时用“z”代称;其他人要么是姓氏,要么就一个代词;加上字迹潦草、情节零碎;让陆攸看得头昏脑涨;第二遍时才算是理清了各种前情。
左念不是在正常家庭中、受到祝福出生的孩子。他的妈妈容貌极美;心高气傲,在一众追求者中千挑万选找了个相貌、性格和家世都十分合意的男人许下芳心。她之前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就这一次看走了眼:那男人的英俊多金、风趣温柔确实不假;然而他是个有妇之夫,在另一个城市有个单纯好骗、对他一心一意的妻子,还有一双幼小儿女。
两人蜜里调油过了一年多;期间妻子每个月过来探亲,那男人也是手段高超;将情人和妻子全都蒙在鼓里。后来还是因为她怀孕了,从男人变得冷淡的态度变化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雇了私家侦探去查——她想得再严重,也就是男人在外面养了个情人,等她得知自己才是那个“情人”,整个人都傻了。
事情闹开;男人果断与她撇清了关系;发誓说从此浪子回头;妻子便哭哭啼啼地原谅了他;让他回到家里重归于好了,甚至还对丈夫的情人百般劝慰,给了她一大笔钱作为补偿。她放不下姿态撕破脸报复他们,对自己无意中做了第三者的事情又怎么都想不开,渐渐地人就有些不对劲了。
也不知是在和谁赌气,她钱也不拿、劝告也不听,和家人也断绝了关系,硬是把肚子里的小孩生了下来,取名为左念,准备独自照顾他长大成人。她的心理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态度冷漠,坏的时候歇斯底里,左念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中磕磕绊绊地长大,养成了凡事软弱容忍,对温情极度渴望的性子。
左念上初中时,隔壁新搬来了一户家庭,那家的儿子就是周泽尧。周母是个好心人,交流几次后发现了左念妈妈的不靠谱,对左念十分心疼,此后经常让他来自己家里吃饭,还让正在念高中的儿子平时多照顾他。周泽尧那时是标准的邻家哥哥形象,阳光帅气,又充满耐心,毫无怨言地接受了左念作为他的小尾巴,各种聚会时都带着他一起去。
左念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对待,只恨不能成为周家真正的一员,也就是在这个阶段,他察觉到了自己较为特殊的性向,并顺理成章地对周泽尧动心了。
陆攸对此的理解是,这时候的周泽尧确实没动什么歪脑筋,也没察觉到左念的心思,只是把他当做弟弟看待。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周泽尧高中毕业,到外地去上大学。他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中,两个人的生活各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左念的妈妈自从生下他后身体就不太好,终于没能坚持到他成年,抛下他离开了人世。父亲那边从未有过消息,左念自此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母亲曾经的追求者不再汇款过来,当初那笔赔偿金也早就用完了。他因为一个在画室打杂的工作,被那里的老师发掘出才能,走上了绘画的道路。而周泽尧他在大学里,交了一个女朋友。
左念的日记里对那个女孩子只语焉不详地提过一次,不知道是不想承认她的存在,还是真的不太不解。不过,正是这个女孩子,向周泽尧展现了一个存在于阴影中的世界的风景,而周泽尧没有试图避开,而是迅速沉浸其中,从此扭曲了亦或是、暴露了他的本性。
在左念眼中,回到他身边的还是从前那个从未变过的小哥哥,对他关怀备至,会带他体验他独自不敢尝试的事情,永远都温柔耐心。他小心地藏起了自己的暗恋,唯恐被讨厌后连现在的关系也要失去。然而,从他无意记下的一些事件细节,陆攸却能推测出来:周泽尧或许在他们重逢后不久,就发觉了左念对他怀有的渴望。
表面上,那个人表现得毫无异样,全不知情。但他开始向左念借钱,偶尔还一点然后再借更多;他带左念去酒吧见“朋友”,出去聚餐,去游泳,去私人别墅里参加派对,那些“朋友”脱得一丝/不挂,围在左念身边让他给他们画素描像
左念被周泽宇带着参加各种活动,反而要挤出时间才能画画,他出售作品、在网上接各种外包赚到的钱,除了房租和买画材,基本都投在了周泽宇身上,而只要从他那里得回一个不值钱的小礼物,就能独自开心半天。
他大概也不是真的如此迟钝,对周泽尧只是想利用他的事情一点没有察觉。但为所爱之人付出的甜蜜,让他下意识地又将一切异常都忽略了。周泽尧和前女友分手后、很长时间没有再和别人交往,这也让左念生出了一点卑微的期待,期待着得到回应——
他没能等到什么回应。周泽尧后来还是找了新女友。家境优渥、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和他站在一起,看起来确实是一对璧人。得到他们可能不久就要结婚的消息后,左念终于无法再等下去了。
“如果他真的成为了别人的丈夫,我一定要干脆地放弃无论多么痛苦,这辈子绝对不能再去见他。”最后的日记里这样写着,秀气的小字有几个被水迹弄得模糊了,“不要像妈妈一样”
“这种感觉,是不甘心吗?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在写下这些话的第二天,左念收到了周泽尧的邀请。左念去了夜总会的那个包厢。在写下这些话的两个月后,左念在深夜翻过高楼天台边缘的护栏,他的身体从十多层楼的高度坠落,经历过短暂的飞翔,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绽放开来。
他最后的心愿,却只是想向他默默暗恋了这么多年的人告白。
我曾经喜欢过你
陆攸把日记本合上了。他进门之前的好心情消失殆尽,觉得心里有点堵。但是,对于左念为什么许下这样的愿望,他却好像有些明白了。
对于已经死去的“左念”来说,悔恨和追忆也好、真相和报复也罢,其实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吧。让别人扮演他取得成就和名声,他也不在乎。他想要弥补的唯一一个遗憾,是他爱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说出来过。他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很低,将之视为羞耻肮脏的感情,死死地藏住,所以另一个人可以一直视而不见,在他的默许之下尽情地辜负他。
如果他说了会有什么不同吗?
说出来,完成这个执念。在这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在意回应、不奢求未来,除了“对死者没有意义”这个理由之外大概是,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这个一直生活在自我欺骗和满足中的人,终于也明白了什么吧。
陆攸低下头,看着之前夹在纸页中作为书签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周泽尧还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