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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之事,事关军政,还事关西境安宁,孟将军已经死了五日,若是不再快些下决断,只怕西境会有人趁机作乱。
“孟长安请旨领军,可是太后不允,说是不想将他放在军中,如今没了孟老将军,他们都怕孟长安身陷险境,孟家就他一个儿子,若是再有什么差池,只怕就要绝后了。”褚云舒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
“这西境大营的军队交在孟小王爷手里本也不妥,他才刚入行伍,哪里能管得住那些在沙场打滚了那么多年的老将老兵。”西境的安宁,是孟家几代人拿命守出来的,西境大营的兵,都被称作孟家军,“只是,若是军权不在孟小王爷手里,日后孟家若是再想拿回来,那就难了。”
这也是皇帝陛下最为苦恼的地方,作为一国之君,他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臣子拥兵自重的。可是孟家不一样,大齐欠孟家太多,他们褚云氏欠孟家太多,他不想孟家军就这么交到其他将领手里,可是,孟长安如今明显没有统帅的能力。
“或者,让孟长安领兵符,再从帝都调派父皇信得过的将领去往西境帮着孟长安统领军营。等得孟长安能担此大任之时,在将人调回帝都。”要说朝中政事他还能有几分门道,这军中之事,他从前了解得甚少,偏偏父皇期望高便也罢了,他身后如今还有个柳元衡盯着,便也只能这般偷偷跑来,叫沈临安与他一同参详了。
“如今京中,还真调派不出这样的人选,要调派,只能从地方调。”若说坐镇帝都的将领,如今便是沈临渊了,且不说帝都防务离不开他,要将他调到西境那么远的地方,他院里那位祖宗不日日跑到宫里哭闹才怪。
“这军中突然失了主帅,最好的办法便是提升副将。毕竟领兵打仗,都是做的生死买卖,有兵符有权势还不够,须得叫众将士信服,才能让他们跟着主帅卖命。”夏初瑶本只是想听听便好,只是听得这两人在这里说了半天,都是些不着调的话,终于有几分忍不住了。
“大哥也是这般说,只是此刻若是换人来做主帅,日后叫孟小王爷处于何地?”今日朝上和上书房里,几个臣子便为着这件事情争论不休,眼看这军权怎么交,都不妥当。
“孟远锋将军,除却受封征西大将军之外,还承袭了孟家的爵位吧。妾身记得,是西陵候。”夏初瑶垂眸想了一想,这才开口,“孟小王爷如今不适合统帅将士,执掌军权,可是他作为孟家独子,是可以承袭孟将军的侯爵之位的。”
“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桌案后的褚云舒听得她的话,忍不住拍案而起。
当初孟远锋平定西境有功,受封这一品征西大将军。一封十余年,大家都只记得他这般军功赫赫,倒是忘了他身上还有这侯爵之位。
“西陵候的封地是西境三州,孟长安若是做了侯爷,这三州统辖之权全在他手上,这军权他虽不掌,这掌权的将领却归他管束。”沈临安也笑了,望向夏初瑶的目光里,几分惊讶几分欣喜。
“先让孟小王爷承袭爵位,通晓西境三州,这三州大小权宜先交到小王爷手里,再让他自己选一个信得过的老将将这兵符,军权交出去。既能稳军心,又能叫老将感激小王爷恩德,至于这孟家军日后到底在谁手里,那真得看孟小王爷自己的本事。他若能叫军中将士心服口服,日后大家自然愿意紧随其后。”这皇帝钦点大将,跟侯爷下放军权,虽然结果一样,所得的效果却是大相径庭。
“夫人这可真是一条妙计。”得此良策,褚云舒拱手朝着夏初瑶作了一礼,心中感慨自己今夜终于不用熬夜了,此刻半分也待不住,只想快点回去拟折子。
沈临安知他急切,便也说了几句客套的话,便送他离去。
等他再折回书房时,夏初瑶才觉自己方才实在是失言了。
“这些事情,我也是往日得闲翻了些史书杂记,从中学得一二,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她刚刚是真担心孟长安的处境,此事若是处理不好,那不是孟长安丢了军权那么简单,只怕是稍有不慎便要害了孟长安性命。
“若是此举真能帮孟小王爷解围,想来孟将军和小王爷的双亲泉下有知,也会感激夫人……和夫人看的那些史书杂记吧。”沈临安却是没有表露出半分怀疑,只是伸手揽过她,望着窗外的月色,低低叹了口气。
行刺孟将军之人,大概就是寂夜所领的惊蛰。
“你要是想,眼下倒是可以拟信一封,明日池光要动身去武城,可以替你将信带给孟小王爷。”除却这军权之事,孟长安此刻只怕还面临着寂夜的刺杀,沈临安已经打定主意,让池光带人去保护他,顺便查清楚陈留国惊蛰之事。
听得沈临安的话,夏初瑶忍不住仰头看他。
总觉得,沈临安对那孟小王爷,也是十分挂心的。
“有件事情,妾身一直想问,”上至皇帝一家,下到他们这些臣子,大家对孟长安的爱护和纵容,实在是叫她有几分想不明白,“孟小王爷的父母,到底是怎么离世的?”
沈临安垂目,正好与她一双映照了星光的眼对上,他揽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凄凉:“世人都只知道孟远山是去云州赈灾时死的,除却当年经历过那场灾荒的人外,想来也少有人知,他并非遇到山洪,而是死于暴民乱棍之下。”
当年云州灾荒,大齐又有应付战事,国库吃紧,朝廷自是以战事为先,补给全都是优先往战场上送的。
因着灾区补给迟迟不到,天热之下瘟疫横行,绝望之下,灾民们成了暴民。等得前方战事稳定,皇帝有心来管云州之灾时才发现,暴民的数量远超他想象。
眼看着一场灾祸之下就要酝酿成暴动起义,为了平息灾民们的怒火,朝中有人献策,将补给供应不上之事推到一个官员身上。只说朝廷早已派发,只是路途遥远,中间又有官员做了手脚,断了灾区补给。
这赈灾之事,由户部监管,这背黑锅的官员,自然是从户部选。这个官员要大,大到足以平息灾民的怒火,而当时的户部尚书,姓孟,叫孟远山。
“所以,为了平息民愤,他们就将孟远山推了出来?”这般事实,叫夏初瑶身子一颤,眉头紧蹙,一脸难以置信。
“听说,孟尚书,是自己站出来的。他应了这个安排,受押前往云州请罪,他本是被判了刑狱,只等在云州刑场上请完罪,受押入狱,风声过去之后便放出来。却不想,那日在刑场之上,听得他陈述罪行,灾民们气愤难当,掀起暴乱,将孟尚书乱棍打死。他的夫人当日也在刑场,见得灾民要打,情急之下想去救自己的丈夫,却在混乱中踩空,死在了那场混乱里。”
那件事情,除却在场之人,再无旁人知晓,那些暴乱的灾民事后被抓了大半,全都在狱中惨死,也不知道,是为了替孟家夫妇报仇,还是想掩盖什么。
这些话听得夏初瑶后背发凉,忍不住往沈临安怀里缩了缩,却还是双肩颤抖。
“可……可这事该是朝中机密,三爷怎会知晓?”良久,心中的那份震惊和恐惧都无法平复,“孟长安他知道吗?”
“孟小王爷当时还年幼,只知道父母为赈灾而死,至于之后孟将军有没有与他说起,我也未可知。”明明怀里抱着人,沈临安此刻也觉得夜色凄清,寒意彻骨,声音发凉,“至于我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只因着当年上奏献策之人,还有押送孟尚书前往云州之人,如今就在镇国公府里,就是那个为国为民倾尽毕生心血的镇国公沈朔,我的父亲。”
第94章 遇事便躲()
月凉如水,猛然坐起,望见轩窗下投下来的月影,夏初瑶急喘了一口气,抬手便触到额间一层薄汗。
“怎么了?”身边的人因着她的动作已然醒来,起身看到她额间的细汗,沈临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刚刚做了一个噩梦,吵醒三爷了。”掌心的温热叫夏初瑶身子一颤,垂眸轻叹了一口气。
孟远山夫妇的事情,自听了之后,便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
梦境里,她只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目露凶光的暴民推搡这朝她涌来,到了近前,那些愤怒的脸,都变成了曾经熟悉之人的模样。
那些举着棍棒刀枪,想要将她撕成两半的人,都是从前随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长剑冷棍,在要落到她身上的那一刻,眼前却又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替她生生挡下了砸向她的武器。那张七窍流血的脸,赫然就是她枕边之人。
“本不该告诉你这些,平白让你受了惊吓。”拉她复又躺下,沈临安轻轻拥着怀里的人,有几分后悔先前将孟家的事情告诉了她。
这件事情,他也是在查沈朔的时候,无意间查到的。
思量当时的情况,或许此举的确是最好的办法,毕竟,用一个人的前程去换一场暴乱的平息,即便是放在今时今日,想来大多数人也会赞同此法。
只是刑场上的那场动乱实在是叫人始料未及,也不知,是云州灾民太过残暴勇猛,还是刑场之上的戒备太多疏漏,竟是让一个朝廷官员被灾民当场打死。
“妾身只是觉得,孟小王爷实在是可怜。”梦中的情形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夏初瑶倒有几分睡不着了,“自小失了双亲便也罢了,这么多年,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想来孟长安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的,否则,依照他的性子,且不说根本不可能与皇家那般亲近了,只怕早该对沈家恨之入骨了。
“若是能一辈子蒙在鼓里,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只怕他被瞒了那么多年,终有一日发现真相,除却满腔恨意,更多的,大概是恍然之后的无所适从吧。”
若是能像孟长安那样,将所有人的谎言当做真相,活着倒也舒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