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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殊城低头,复又抬头,眉心紧蹙,心情焦躁到极点。
事到如今,解释也许都是白费口舌,但他没办法就这样看着她走。
“我承认,我是怀着报复的心接近你,可是苏念,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想要那个孩子,你打掉孩子,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永远理智权衡,觉得孩子和我对你来说没用,就扔掉,我说过多少次我会弥补你会报答你,可你有听进去过一次吗?”
他面目颓丧,想起孩子,情绪便有些失控,胸口剧烈起伏,“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一条命!后来我都会梦见你指着桶子告诉我那是我的孩子,什么样的女人能够狠心到你这一步?现在你居然想要忘记孩子,往前走?”
他唇开开合合,眼圈泛红,声音有些飘,“你怎么能忘了孩子?”
好几秒,又说:“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苏念苦笑了一下,到了现在,他依然如此,将所有问题归咎于她。
他永远看不清自己。
“我还以为你真的已经学会原谅,你告诉过我你会学,记得你曾经在医院对我表白吗,那时候你说”
“你没有家人,你不懂爱,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但是你想学叶殊城,你所有的话都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情吗?”她微微抬头,看着他幽深的眼,她眼底有泪光盈盈,笑的凄楚,“没有包容,没有原谅,有的都是欺骗和难以看透的城府,这就是你的爱,叶殊城,别一副你多关心孩子的姿态来教训我,你其实不爱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你之所以愤怒,不是因为孩子,是因为你用这孩子映照你自己,你将我当成程颐,你一心要扭转被抛弃的命运,所以你才无法忍受我打掉孩子。”
她这一席话说的平静而缓慢,然而,字字句句都是刀子,破开他的心,直直刺向他灵魂深处的刀。
他的感觉,如同被凌迟。
她说:“你拿我当你掌中之物,接受不了我不受你掌控,你用尽各种手段来控制我,曾经用交易,后来软禁,最后,你利用我的感情”
说到这里,她狠狠咬唇,极力隐忍。
在敌人面前,流泪是致命的。
叶殊城现在就是她的敌人,她在谁面前哭泣,也不能在他面前流露软弱。
叶殊城不说话,面色发白,死死盯着她。
脑子是空的,因她言辞太过于犀利,那些陈年的旧伤口,他不敢触碰的,现在被她揭开,赤裸裸曝光。
——什么样的人能够直面自己的丑陋和不堪,直面自己灵魂最深处的阴暗面?
他气血逆流,在心底的已经不是悲伤或者失去她的不安,是被看穿的窘迫,无措,以及
愤怒。
觉察他气场变冷,她继续笑,声音很沉,没有波澜,“其实叶殊城,他们没有说错,也许你的过去令人同情,现在变成这样也不能怨你,但是你真的就是个怪物,终此一生,你学不会爱,你也不配被人爱”
话音未落,耳畔是一阵风,“砰”的一声重响,他拳头落在她耳旁墙壁上。
发白的骨节因为巨大冲击力死死抵住墙壁,被擦破的地方有血丝渗出,他一脸怒容,呼吸变得短促,低头迫近她,“你再说一遍。”
她笑着继续。
“我说你是怪物。”
语气淡的像是开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她不是在挑衅,却胜似挑衅,她的平静也变成了一种傲慢,令他怒不可遏。
“你凭什么”
他艰难出声,“苏念,你凭什么?!”
他声音变大,眼眸里面满溢阴翳,可反驳她的话却是一句也想不出,他的脑海空白,却死死挣扎。
她静静看他几秒,摇摇头,叹息,“你一点进步也没有,无论是那个小混混程凛,还是现在的叶大总裁,你骨子里面都是那个被人丢弃在游乐场找不到家的小孩,你从来就没有走出来过,叶殊城,不会有人带你出来了,你这一辈子,就留在那个游乐场里面吧。”
他眼眸猩红,心脏仿佛被冻结,血液都凝固到无法流淌。
外人听的大都是传闻,哪怕安子晏知晓的,也不过是个大概,那些无人知晓的细节,一点一点,都是他毫无防备告诉她的。
没有人知道,被程颐和叶珺绫留在游乐场的那一天,人群散尽,他一个人在夜幕下找遍整个游乐场,最后被工作人员赶出去。
他早就领教过她的伶牙俐齿,只是有一天,当她洞悉他所有弱点,用这出众口才来对付他,每一个字都要让他见血。
这一刻的反击全凭本能,过度的气愤反而让他冷了下来,对视片刻,他缓缓开口。
“作为一个输家你真令我惊喜。”
她一怔。
“对,我就是个怪物,我不懂爱,我不需要懂,我不缺女人,你们女人不都一样?为了蝇头小利就能爬上男人的床,就像你当初,为了区区五十万,自己送上门来,第一次就把自己贱卖掉,为一个同性恋的老公”
他刻意拖长语调,看她骤然紧缩的瞳仁。
“你真是下贱的让我吃惊,有时一副清高姿态,好像多有原则,可后来呢,为了做个设计师,给我做情人也挺乐在其中”
他笑,充满戏谑,“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上你?因为你从第一次开始就看起来像个贞洁烈女,但是又会因为本能屈从于欲,望,为了钱或者梦想,你总在挣扎,但你总挣扎不出去,就像这一次——”
他手勾起她发丝轻轻吻,眉目间都是轻佻的笑,“你那么理智那么会计较得失利弊,到头来还不是一样下贱地留在我房间,说你会为我做”
他的视线落向她的唇。
她面无血色仓皇低头。
唇被咬出深深血痕,感觉不到疼痛。
心脏也好像已经痛到麻木,毫无知觉,她懵了,无法思考。
他在羞辱她,用男人惯用的方式,将她的尊严全部踩在脚下用力碾压。
她努力想要扳回一局,但是做不到,一旦他用她的感情来攻击,她就毫无招架之力。
“一副贤妻姿态说以后会疼我,你知道我当时听过觉得有多可笑?我叶殊城不需要任何人,你看到了,我一个人走过来,也会一个人走下去,女人这东西在我这个位置只要招手就有,要是我乐意,像你这种货色遍地都能找。”
他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本能,想要令她痛。
他是个黑洞,想要将她吸纳,让她也尝尝不见天日的苦,他是一只刺猬,曾将柔软一面给她,却被她中伤,便只能竖起浑身的刺来反击。
他手抬起她下巴,睨着她双眼。
她的眼睛肿的很厉害,这一刻眼眸里面还有盈盈泪光。
他笑问:“你该不是要哭吧。”
她想要别过脸,可是他攥紧他下巴,力度之大令她痛的闷哼了一声。
他心口一块空缺在逐渐扩大,是给她一字一句剖开,鲜血淋漓的痛,这一刻这种痛压过一切。
他沉默着盯了她几秒,突然低头吻她的唇。
她错愕地瞪大眼,旋即拼命挣扎起来,眼泪涌出来,近距离,他的面颊上也沾染一片湿意。
下巴被固定连扭头都做不到,她的手在他那只手上胡乱地抓,指甲划出一道一道血痕,毫无作用,想起这是他曾经受伤那只手,她干脆卯足了劲儿重重一拳打在他曾经骨裂的地方。
果然,他痛的拧眉放开手,才离开她唇,还没来得及抬头,一记耳光“啪”一声,落在脸颊。
她用力很重,他的脸在瞬间有了火辣辣的灼烧痛感。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转过头看她气急败坏的脸,他勾唇,笑的有些邪性。
“对,我刚才说的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假惺惺的贞洁烈女,我肯碰你你应该求之不得,可惜那天程颐和叶珺绫打断,不然我还可以再试一次你这张不饶人的嘴”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打断他的话。
苏念面色惨白,眼泪还在流出来,她朦胧的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他的脸上。
她高估自己,低估他,论狠绝,他们彼此实力相当。
她所有的低姿态和卑微,都被他刻意放大,恨不得装裱起来好提醒她,她曾经有多么下贱,爱上他。
叶殊城看了门一眼,未开口,外面传来门把转动声,旋即是陆容安聒噪的叫,“三少,你怎么把门锁了?我和你说,又有宾客来了,你赶紧出来合计一下”
叶殊城走过去一把打开门,低头看门口的陆容安。
陆容安视线触及他面颊上的红印,一愣继而想要往房间里面看,却被叶殊城刻意挡住了视线。
叶殊城说:“什么事情等一下再说。”
她傻了眼,“可快来不及了”
“我说了,等一下。”
陆容安扁了扁嘴,看他凶巴巴的也不敢问,“好吧,那我先在我房间等你,你快点再拖,叶家人都要来了。”
说完,陆容安不甘心地瞄了房间一眼,结果被叶殊城凌冽的眼神吓得连忙收回视线走了。
叶殊城回头,看到苏念正在擦眼泪。
她单薄的肩头颤动,一抽一抽,他的心口彷如被针刺。
眼泪简直源源不绝,她很不讲究地用衣袖擦,擦过再流出来,擦过再流出来
她只能狠狠用力,羽绒服袖口摩擦眼角,一次又一次,眼周皮肤也开始疼。
叶殊城向着她的方向迈步,不过两步而已,她整个人惊弓之鸟一样猛然抬头倒退,视线惊恐地看他。
他如鲠在喉,想说话,说不出。
能够出口的,都是彼此伤害的话语。
她身体有些瑟缩,那些之前强行伪装出来的气势,她已经无力继续,她本以为直言不讳他内心的阴暗,就还能扳回一局,然而不是的。
她扳不回,她根本无力逆转,因她付诸真情,被他践踏到惨不忍睹,现在还要往她伤口上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