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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侯道:“民可撤,军不可撤。”
他说得很坚毅,我不禁身上一抖。文侯的意思,也就是宁可全军覆没,也不能弃守东平城。我不知道文侯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想问又不敢多问,文侯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吧,笑了笑道:“此事有关机密,楚先生可对什么人说过么?”
我道:“什么人也没说过。”
文侯想了想,道:“那就好。东平城能守三个月,那么只要由北宁城再守三个月,时间就足够用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头,笑了笑道:“楚将军,刀在鞘中,无损其利。而要击人,必先将退拳于后,这个道理,你该懂的。”
他竟然又叫我“将军”了,那意思是仍要用我了?我一阵激动,道:“楚休红愿听大人调谴,万死不辞。”
文侯道:“我手下有水。火二将,楚将军你姓氏里有两个木,水生木,木生火,正是天造地设的第三员将领,哈哈,你要努力啊。”
他说得很轻松,但却不啻一个闷雷。文侯手下,明明是水。火。风三将,他为什么要说只有两个?难道……我不敢再往下想。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东平城城破是必然的事,只是既要保存实力,又不能让人觉得是畏战逃跑,最好的办法就是牺牲一个人了。邵风观当初被派到东平城去,那就已经有牺牲的意思在。如果那次二太子在战役中,一定就拿邵风观来顶罪了。
这一次文侯可以牺牲邵风观,以后如果有用,他难道不会牺牲我么?
离开文侯府时,我已是心神不定。文侯同意让平民转移,那已经是从善如流了。如果我处于他的地位,恐怕也不会同意让东平的重兵不战而退。可是,甄以宁现在也在东平城里,文侯不让撤军,难道是要让甄以宁也死在城里么?
我叹了口气。听文侯的意思,已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了,我多操这份心做什么。回到住处,我点了蜡烛,恶补一下那部《雷霆弩详解》。把第一章细细读完,人也累得很,又在床上打了一会坐才睡着。不知为什么,在坐笼里打坐,身体里有一种真气流动的感觉,现在却很少能感觉到。有时真的怀疑那天晚上突然用出的摄心术只是自己在做梦。但是薛文亦明明也说过,陈忠和他商议给,他也给了陈忠一个传声筒,说明那事并不错,如果那个小方没有中我的摄心术,卫宗政一定不会如此轻易就把我放出来,只怕会横生枝节。
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接连两天,我都在研读那本《雷霆弩详解》,累了便打个坐。第三天上完课,刚回到住处,军校杂役送来了一个用粗布包着的小包。我见上面的字是薛文亦的手迹,知道那必是我请他做的手弩,马上拆开了。里面却是一把手弩,还有一个木盒。圆柱形弩身是铁木雕成的,但弩弓却是钢制。我拿起来看了看,这手弩做得极为精致,每个部件都淬过火,沉甸甸地压手。这个粗布包里面还写着字,是薛文亦的信,他跟我说我要的手弩因为威力较大,射程可达四十步,在二十步内足以射穿铁甲,用木头做强度不够,因此重要部件都是他请金府用精钢做的。
我掂了掂,这手弩虽然稍重了一点,但我单手仍然可以运用自如。薛文亦只给了我六支箭。因为手弩比一般的弓要小好多,箭也短,做得很精致,所以箭需特制,全都由钢铸成,连尾羽也是钢片制的,如果箭射完了,手弩就没了用处。世上事,真象薛文亦说的,十之八九都有不如意吧。
我拿到这弩,就忍不住想要试试。弩身后有三个插孔,正好可以把箭插进去,我把箭装好,对准了十余步外的一棵树,一扣扳机,“啪”一声,一支箭电射而出,射在树上。插入得极深,只露出箭羽在外。我只吃了一惊,连忙过去看了看,这箭没入太深,我用尽力气才算拔出来。
第二部第二十六章 国之重宝2()
这手弩的威力实在令人吃惊。薛文亦设计也很精巧,平常因为弦并不上紧的,因此插在身边也不会误发,而射出一箭后,装箭的弩身自动左转三分之一圈,另一个装着箭的箭孔便转过来,只消再扳一下扳机便能发箭。如果左手与右手配合得好,一手装箭一手发射,就可以接连不断地射出去。在马上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是单兵作战,或者偷袭时,却是件极好的武器。还有就是……刺杀。
想到这儿,我不由笑了起来。难道我真的想当个刺客么?现在我虽然还在军校当教官,却已无军职。大概,我也只能当刺客了吧。
握着手弩站在门前,突然感到了一阵心酸。想起小时候曾经有过的志向,现在都已经变得那么可笑。我怅然在望向天空。
已是初夏了,大树枝繁叶茂,但有风吹来时,仍然有树叶被吹落。黄落的树叶随风而下,盘旋着落到地上。这树叶被烈日晒得焦黄了,一脚踩上便会成为齑粉。
军校的事情不多。每天带着班上的学生舞刀弄剑,研读兵法,晚上得空便仍是打坐练气。长时间打坐,虽然身体越来越健壮,但是那种摄心术却更摸不着头绪了。如果真清子在,我还能找他问问,但是真清子和虚心子师徒现在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战事的消息南北两方都来。东平城的战事越来越不利,蛇人水淹东平城的意图已经明显,由于准备充份,东平的平民绝大部份都已渡江北上,或者迁到沿江的各点,城中几乎全部是守军,仍然在与蛇人相持。文侯决定放弃东平城,也曾被二太子上表弹劾,但文侯辩解说除此以外别无良方,而且东平城的粮草细软大多已经转移,蛇人纵然攻下城池,也只能得到一座空城。二太子虽然被夺兵权,但是在他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之下,帝君也表示东平城不能不战而走。在朝野两方一边倒的鼓噪下,文侯只能下令东平城守军出战。但一战之下损失极大,出战守军折损三千,战后检讨,路恭行也向二太子上书,说明战势之下,保存实力退走最为上策,二太子才无话可说。
东平城一旦失守,与东平城隔江守望相助的东阳城势必也立不住脚。这一战因为准备充份,不会有太大的损失,但是蛇人得到东平城,马上便要渡江北上。现在的局势又成了当初苍月公叛乱时的情形,恐怕谁都想不到。那一次危难之中有文侯力挽狂澜,这一次还能不能奇迹重现?谁也不知道。也许,是谁也不敢多想吧。
东平城破是必然的事了,虽然也知道不会象高鹫城被攻破那样全军覆没,但每个人还是害怕。可是有邵风观。毕炜。路恭行三个百计防御,破城的消息却没有预料中来得那么早。
“五月七日,蛇人在下流筑了五道堤,东平城水军一日三出,杀敌两百,自损千人,摧毁三道堤坝。现蛇人正在加紧修整。”
“五月十三日,东平城再次夜袭,蛇人已有防备,劳而无功。由于撤退有序,伤亡不过百余人。”
“五月二十日,下流五堤合龙,蛇人已能直接冲到东阳城下,东阳城无法出城助战。”
“六月五日,江水已没水门,发守兵五千日夜加固城墙。江水每日上升三寸有余。”
……
告急文书雪片一般一封接一封地飞来,时间已到了六月末,盛夏的季节。在蝉声中,帝都的这个夏天表面上与往年夏天没什么不同,王孙公子仍是找地方躲避酷暑,为了养家糊口而劳作的平民百姓仍然在烈日下辛勤奔忙,只是人们心中都渐渐有些惶惶不可终日。年初南征军覆灭的消息传来时,蛇人还很远,尽管让人震动,他们仍然觉得那是件遥远的事。但是现在,这些真正意义上的异族已经到了大江以南,而且马上就要渡江北上,仿佛伸手已可触及了。
我仍然在军校里教书。这些日子除了教书打坐练枪,有空也就是和吴万龄。薛文亦出去喝酒。张龙友事务太忙,很少能见,喝酒时说起战局,也不胜唏嘘。虽然令人沮丧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但也听说文侯早在调青月。红月二公驻军勤王时便已在雄关城秘密练兵。雄关城是帝都东北面的名城,以前就是帝都十二万常驻军的军营所在地,自从南征军全军覆没,剩下来的也大多已被带到东平城,雄关城几乎成了一个空城。文侯招募四方流亡入伍进行训练,这事我也早有耳闻,只是充其量只训练了五个月,以前新兵入伍,必须受训半年,各地驻防半年,一年后才谈得上能上战场,我不知道现在这支队伍能有多少战斗力。不过在一般人看来,有这么一支伏兵,多少也让人心安一些。
文侯让东平城死守,也是为训练新军争取时间吧。
六月十六日。这是一年中最热的一天了。定好是七月一日毕业班提前毕业,现在军校里也空了不少。我带着班上的学生练习了一阵击刺之术,一个个都累得汗流浃背。一结束课程,我自己便口渴得受不了,走到茶桶边舀了一碗茶喝起来。这些茶当然不是之江省或天水省的贡品,只是行商运来的寻常茶叶,略微有些茶味而已。不过仅仅是一碗茶,喝下去也让人口舌生津,腋下生风了。
那些学生也你争我抢地喝茶,我突然看见远处有一骑飞快地跑来。我放下茶碗,喝道:“集合!”虽然军纪严明,但这批学生毕竟年纪太小,也不能太过严厉了,可是如果别人来了看到我带的学生这么一团糟,我脸上也不好看。
学生们一下排列整齐。他们的军纪主要由吴万龄整饬,倒也似模似样。现在天这么热,那人的马骑得那么快,只怕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那人来得很快,到了跟前才看清是军校的另一个教官。他骑马到跟前,也不下马,只是把马带转,道:“快回去,太子殿下和文侯大人都来了,紧急召集,马上开毕业典礼。”
我吃了一惊,道:“是因东平城的事么?”
第二部第二十六章 国之重宝3()
他已经在拍马往回赶了,在马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