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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了一声,道:“方兄也言重了。楚某岂但不识时务,还又臭又硬。纵然五羊城有千般之好,但帝国为我父母之邦,帝国子民是我父老乡亲,楚某不才,却也不愿背弃。”
虽然这样说着,只是心头也有点疼痛。方若水所言并不是虚言,帝君确是横征暴敛,荒淫无道之人,只是,我欠了郡主太多,还有她,她也在帝国,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留在五羊城的。到了此时,我才知道郑昭所说的最后一个难关是什么了,原来并不是谈判之事,而是我个人难关。
究竟是谁让他们来的?以这七天将本身,肯定没那么大胆,敢自作主张要留下我来,那么是何从景看上我了?我也有点哭笑不得。他们想拉拢我,没想到居然用这般强硬的手段,偏生我又是不吃硬的人。好在马上就要上船回去了,除非何从景不想履行刚签好的谈判,不然他们也不会对我真个如何。
我这般一说,何步天嘿嘿一笑,道:“楚将军,我共和军以人为尚,以民为本,顺天应命,受万众拥护,而帝国则一家天下,独断专横。为天下苍生计,楚将军亦不愿回心转意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帝国确有独断专横之弊,但帝国的有识之士已看到此病,也在不断改进。正如父母深罹沉疴,儿孙岂有弃父母而投他人之理?正为天下苍生计,我亦愿留在帝国,尽自己一份心力。”
何步天摇了摇头,道:“迂腐。只是,楚将军,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实令我等痛心。”
我站了起来,道:“何将军,你是何城主至亲,在下不敢失礼。但既然一言不合,实不必再多说了,在下告辞。”
我转身要出去,一左一右两个忽然站起来,极快地堵在了我身后,正是方若水与巴文彦两人。方若水冷笑道:“楚将军,你这般逃席而去,不免太过失礼了。”
我道:“方将军,难道你非要与我动手么?”
方若水嘿嘿地笑了笑,道:“实话告诉我,我等奉命,非要留住楚将军不可。”
我怒道:“岂有此理!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你们如此做法,不怕坏了何城主大事么?”
何步天忽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楚将军,你要怪只怪你本事太好,有人怕你成为后患而已。”
是何从景?虽然他这话中已露出恶意,但我仍然有点得意。没想到何从景对我评价如此之高。我摸到了腰间的百辟刀,深深吸了口气,道:“诸位,在下只是无能之辈,只怕难当如此错爱,但也不是会屈膝之人。”
第三部第十三章 笑里藏刀5()
何步天眼里忽地闪过一丝杀气,站了起来。七天将中我只和丁亨利动过手,以枪法而论,我也胜不了丁亨利多少,这六人纵不及丁亨利,加起来却一定比我厉害多了。我本不相信他们真的会对我动手,但一看到何步天这样子,心中一寒,不禁有点后悔不该把话说得太死了。
何步天正待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人的惨叫,又听得唐开喝道:“楚将军,你有事么?”
我们在房中呼喝了几句,唐开在楼下想必也听得不对了。他这人也有点太冲动,我刚想说我没事,门上“砰”地一声,竟然破了一个洞,一只手探进来,一把将门拉开了。
站在门外的正是唐开。他一手按在刀上,左手拇指扣在掌心,正是斩铁拳的架式。一开门,见我好端端地站着,他倒是一愕,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道:“没事。唐开,我们走吧。”说着,向他们拱了拱手,道:“诸位,道不同,不相与谋,在下告辞。”话虽然说出口,心中却不觉忐忑,实在不敢确定他们到底敢不敢动手。
这时,忽然从外面楼道里传来了丁亨利的声音:“楚兄,发生什么事了?”
他脸上全是错愕,想必也没料到这么快我就和何步天闹了个不欢而散。我道:“丁兄,在下要告辞了,好意心领。”
丁亨利一把挽起我的手,道:“不急吧,来,来,陪我说两句。”
他拉起我的手时,前心空门大开,如果真要动手,我拔刀便可杀了他,他根本没有回手之力的。只是见他如此坦然,我又有些踌躇,这时丁亨利朝何步天道:“何兄,麻烦你们先到楼下等等吧,只怕楚兄与我们有了误会了。”
我只道何步天总会反驳,不料他只是点了点头,对旁人道:“我们出去。”说罢,昂然走了出去。一眨眼,本来挤得满满的房中已空空荡荡。唐开仍然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却也不出去,右手依旧按在了刀柄之上。
丁亨利坐了下来,道:“楚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得很和缓,我也不好对他发脾气,道:“丁兄,方才何兄要我留在五羊城,不然就要动手了。这是五羊城的待客之道么?倒也新鲜。”
丁亨利似乎没理会我话中的讥刺之意,沉吟一下,道:“楚兄,我们虽是新交,但一见如故,有句话我想问问你,也请楚兄坦然相告,可好?”
我道:“请说。”
“楚兄,你以为,共和之制与帝制,哪个对百姓有利些?”
我没想到他会问如此大的问题,怔了怔,叹道:“若我非要说帝国的老百姓更快活些,那也是假话。五羊城我虽然走得不多,但眼中所见,万民安居乐业,倒也比帝都更祥和一些。”
丁亨利也怔了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楚将军果然心胸博大,眼光高远。那么何城主与帝君相较,哪个更受子民爱戴?”
这话有点不好回答了。我想了想,道:“帝君受万民景仰,为天下之主,何城主也虚怀若谷,甚受城民爱戴。不过,对于我来说,帝君是我主上,何城主只是友军之主。”
丁亨利道:“自然,这话楚兄不好回答。只不过,平心而论,若你能选择的话,你愿生活在帝都,还是生活在五羊城?”
我道:“丁兄开诚布公,我也不瞒你。如果能够选择,那我说不定会愿意留在五羊城的。”我见丁亨利又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续道:“只是,丁兄,有些事不足向外人道也,我是没得选择的,已然生在了帝国。”
丁亨利道:“为何没得选择?路是靠人走的,要走哪条路,全在你的一念。楚兄,以你的才干,留在五羊城,更能为天下苍生出力。”
我叹了口气,道:“也许吧。只是走在这一条路上,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而已,我也只有与他们一同走下去了。”
丁亨利道:“若你走的这条路只是一条不归之路,有朝一日会碰壁呢?”
这话我已经答不上来了。丁亨利所说我自然也明白,在我心底,我也一样觉得帝制实在应该大大变样,便如当初郡主与我所说的,共和纵然是医治帝国的一剂方药,也不是唯一的药。我道:“若要碰壁,那我就要破壁而行,开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便走上康庄大道上?”
我道:“丁将军,你觉得共和是一条康庄大道么?”
丁亨利道:“所谓共和,便是天下人共同治理天下,首领一职,有德居之,无德则退,万事以民为本,如此怎不可称康庄大道?”
我叹了口气,道:“万事说来皆是有理,但做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丁将军,共和军说的是以人为尚,以民为本,当初在高鹫城中受围,为解绝粮之苦,岂也不杀人为食?苍月公在势大之时,破石虎城,也曾活埋了两万帝国守军。丁将军,日月无私,普照万方,而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非我之人便不为尚,非我之民便不为本了,说到底,其实这也是一句空话,只不过是为实现野心而拉拢民意而已。”
说到最后,我已经有点动气了。虽然心底也觉得共和军挂在嘴边的“以人为尚,以民为本”两句话并没有错,但共和军做得如何却又是另一回事。在我看来,帝国也罢,共和军也罢,其实也只是一样,不过说出来的话有些不同而已。
说出这话,我也觉得有些重了,不禁又有点后悔。丁亨利至少还没有和我撕破脸,要是这些话惹恼了他,我也没有好果子可吃。可话说也说了,又有什么办法?但看看丁亨利的样子,眼中却多了几分迷惘,似乎没有动怒的意思。我正等着他反驳我,哪知他想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道:“也许你说的也对吧。”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倒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这时门外有个人叫道:“哎呀,出什么事了?门都破了!”却是那小二端着菜上来,想必见门被唐开拉破,而唐开直直站在门口,大惑不解。
第三部第十三章 笑里藏刀6()
等他放下菜重新出去,丁亨利道:“楚兄,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不愿留在五羊城么?”
我道:“不愿。”
说出这话,我已经把心提在半空中了,准备着最坏的打算。不过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思着,忽然象打定了主意,又倒了两杯酒,一杯给我道:“楚兄,干了这一杯。”
我拿起杯子来,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一饮而尽。丁亨利向我照了照杯,微笑道:“楚兄,你我一见如故,也是有缘。如今是友军,自应肝胆相照,但日后若成敌国,还望楚兄不要怪我。”
谈判书刚刚签下,虽然我也知道五羊城必定会有与帝国反目的一天,却也没料到丁亨利会说得这么直接。我点了点头,道:“作为军人,这也是本份。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永远不要有刀兵相见的一天。”
丁亨利叹了口气,道:“我何尝没有这等想法,只是有时也身不由己。”
我看着他,他也正看着我,目光中已多了几分冷峻。我强笑着,道:“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总是朋友,还是请那几位朋友一块儿进来,再喝一杯吧。”
丁亨利微笑道:“不必了,还是我们喝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