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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我看到门口有一个穿着税务服装的身影一闪,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正和我聊得热火朝天的二嫂却立刻追出门去。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来,她就拥着一位身材肥胖的女税务官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二嫂的眼里完全没有了别人,只有那个女税务。女税务两手插在口袋里,高昂着头,一脸含蓄的笑。二嫂从后面拥着她,头伸向她肩膀,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二嫂的脸笑得象一朵盛开的花。
我和淑芬装作普通的顾客,一边看着衣服,一边小心留意她们说话。我听到二嫂说:“过几天我老公又要去进货了,我会让他进几件你上次说的那几种颜色和款式,到时候随你来挑。”
女税务“嘿嘿”笑了两声:“我来挑不好吧?给人看到会说闲话的。”
二嫂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样做了。”
女税务意味深长地说:“别光说这些,你都几个月没交税了,不要交多,总要表示一下吧。”
说到这里,她们声音忽然更低了下来,我就听不见了。但我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女税务从二嫂手里接了什么,笑眯眯地往裤袋里塞,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二嫂转回头,得意地说:“过春节了,她就是想来要钱的,今年没交的税就一笔勾销了。税务局的人,就是一群老鼠,是老鼠就没几个不偷油的。个个肥得流油,可还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揩油的机会。”
我感慨万千,这可真是“车轮一转,财源滚滚”啊。税务是要上交给国家的,而实惠则是自己的事。把应该交给国家的钱当作自己的“小金库”,把国家托付给的“权力”转化成了小集体或的“福利”,皆大欢喜。
但我不敢直言我的真心话,而是奉承道:“就是,就是。二嫂你真精明,是块做生意的料。”
二嫂开怀一笑道:“别人可不这么说,他们背后说我比谁都奸许,任他们说去,无奸不商嘛。‘黑猫狸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
我恭敬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二嫂了,要是有合适的档口转租,就请通知我。”
二嫂满口答应,这让我非常高兴。
虽然我知道,这样的偷奸耍滑,这样的见利忘义,实在违背做人的基本原则。可似乎人人都混得比我好,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不可能叫这个社会适应我,只好去适应这个社会了。“黑猫狸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这句话,邓爷爷也曾引用过,连邓爷爷都引用的话,想来也是不会错的。
第138章()
从县城回家,我把想去“中兴市场”卖衣服的事情和妈妈一说,妈妈很是支持:“正好刘军也没工作,你也象丽娟二嫂那样,刘军去进货,你专管卖衣服。要是做好了,以后海欧读高中、大学就不用愁了。”
有了目标,日子过得更快了,春节转眼就在眼前了。在外打工的人陆陆续续回家过年,原先几近“空巢”的村子一夜之间热闹起来,几乎每天都有人回家。这些人一回家就走亲访友,酒桌和麻将桌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地冒了出来。
自从我爸那38人遇难后,现在村里的男人几乎不到煤矿打工了,他们多去做建筑工。但做建筑工没有煤矿工钱多不说,倘若跟的工头不好,工钱就不容易拿到。所以,很多没拿到钱的男人,回到家里不免有些灰头灰脸。
和男人相比,女人要好得多。很女人和我刚回家时一样,衣着虽不紧跟潮流,却也崭新光鲜,引得村里几个没有外出的大姑娘小媳妇羡慕不己。特别是有两个女孩子,打扮得异乎寻常的入时,出手也很大方阔绰。我知道,这两个女孩子无疑是在外面混得很好的。别人的风光更衬托出自己的不如意来,倒白白落得个坏名声。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这两个女孩,一个是在外面“卖猪肉”,另一个是被男人养起来。一夜之间,这消息象长了脚一样,迅速传遍全村乃至十里八乡。虽然我不太清楚消息来源是否真实,但这缓解了村里人对我的议论,我稍感松了口气。
每年的八月十五和春节,无论新旧女婿,都要向老丈人家送礼的,名叫“送节礼”。因为这是我家第一次有人送节礼,所以妈妈早早就盼刘军来了。
第一次送节礼,礼品自然丰盛。猪肉、鱼及各式补品,高高地堆在刘军的自行车上,摇摇欲坠。我妈远远地看到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赶忙叫海鸥去迎接。
我家同族的一些伯伯、叔叔及堂哥堂弟,也都从外面打工回家了。按照规矩,我妈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把他们都叫了来。名义上是陪刘军,其实是介绍大家熟悉一下,免得都成亲戚了,以后见面还不认识,闹出笑话。
这个时候,女人是不上桌的,家里也来了很多大娘婶婶堂姐堂妹,我跟她们一起烧烧火做做菜。这些都是我的亲人,女人们在一起唧唧喳喳,男人们在一起推杯换盏。望着灶间跳跃的火光,火光映红了我的脸,我觉得这一刻,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妈妈不再指挥我们向酒桌上端菜了,男人们一边谈论着在外面的点点滴滴,一边不停地喝酒。喝着喝着,舌头便大了,于是有的大笑,有的大哭。刘军不是太能喝酒,但被我那几个刁钻古怪的堂哥堂弟灌得东倒西歪的。新女婿上门都要经过这一关,妈妈怕他酒醉出丑,赶忙叫弟弟扶他回房休息。
男人们从酒桌撤下去后,女人们将男人们吃下的残羹冷灸热了热,又炒了几个家常菜,边吃边谈,很是热闹。
饭后,妈妈沏了杯浓茶,含笑让我给刘军送过去。我端茶进了屋,想到这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将是我相伴一生的丈夫,不免有些激动。听到脚步声,刘军便睁开眼,看到是我,他很不好意思,赶忙坐了起来。
这样的夜晚,单独和一个男人呆在房间里,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慌乱地把茶杯递给他:“这是我妈给你沏的,喝了醒酒。”
他用手接了,连声说:“谢谢,谢谢。”
按照风俗,若送了节礼,又见过女方的家人,关系就会稳定下来,很快便会谈论嫁了。虽然我对他并不了解,也谈不上爱与不爱,但我好想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然后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
刚才接茶杯的时候,他不小心碰了一下我的手指,我当时心中一动,并没有把手指拿开。他却好象没感觉到一样,神情镇静地接过茶杯。虽然我有过一次经历,但两个人在一起时不能太主动,这是妈妈一再叮嘱的。不过二十五岁的刘军,本应是热情如火的年龄,又是在酒醉的夜晚,竟我的手都不拉一次,这未免让我有些失望。
这几年,艰辛的生活让我早早懂得世事的艰辛,也造就了我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别人对于我,哪怕一个眼神的轻视,一个动作的懈怠,都能让我捕捉到。而此时,我就从他一连串不经意的眼神和动作中己经捕捉到,他对我,是忽冷忽热,是患得患失。
喝完茶,他把碗放在桌边,和往常一样,他的目光掠地我的头顶,望着别处,竟一句话也不说。房间静得让我窒息,我站在那里,非常尴尬,只好拿起碗,逃也似地走出房间。另一个房间里,我的亲人们还在热情洋溢地谈论着刘军,谈论着我的婚姻,我却感到意兴阑珊,一个人偷偷溜出院子,无助地斜倚在房间后面的一棵碗口粗的小树上。
我知道,倘若男人对属于自己女人并不亲近,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过份的拘谨和守旧,另一方面是根本对那个女人不感兴趣。但从和他仅有的一次谈话中,他似乎并不是一个拘谨和守旧的人。那么,只剩下后面一个原因了,那就是: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这个想法让我沮丧。倘若真的如此,那么,我在村里的名声,就是雪上加霜了。想着我所经受的一系列磨难,我不由得潸然泪下,泪水流进脖子,非常冰冷。一阵寒风吹过,我不由自主地打个了寒颤。
这时,我听到院内人声嘈杂,肯定是我的亲人们各自回家了。妈妈焦急地叫着我:“海燕,海燕。”
我知道她是叫我回去送刘军,但想到刘军那淡然而疏离的目光,我便假装没听见。直等到人声全部远去了,我才回了家,落得妈妈好一阵埋怨。
望着妈妈堆满笑容的脸,我感到非常内疚,实在不忍心把内心的担忧告诉她。我沮丧地想,过了年再说吧,过了年,按照本地风俗,娘家要接出了嫁的女儿回家过一段时间。如果是女孩未婚但确定恋爱关系的,男方则会接女孩到家里玩一天。如果刘军过年后会来接我,那就说明是我多心了。
我暗暗祈求:但愿是我多心了。
因为有了心事,我辗转反侧了一夜,直到快天亮了才勉强睡去。本想睡个懒觉,谁知,妈妈却早早把我推醒:“快起来,今天轮到我们家给王奶奶送饭了。”
我惊讶地问:“王奶奶?就是那个住在村外的五保户吗?她快八十了吧,身体不是一直很壮吗?我在家时,她还能自己打水做饭呢。”
第139章()
妈妈点点头:“就是她,她家没有机压井,去年到河里提水,不小心跌倒了,从此再没站起来,一直躺在床上,连饭都吃不上。后来还是村里人看她可怜,便让每家轮流送饭给她,她勉强活到现在。要是有人家因为太忙或别的原因没送了,她就要挨饿。因为常年卧病在床,她屁股下的肉都烂掉了。每天只能半睡不躺地呆在床上,这样活着,真是做孽呀。”
我奇怪地问:“她是五保户呢,村委会就不管吗?”
妈妈叹了口气:“管什么管?自从她不能种地后,连基本的口粮田都种不了,只好一任田地荒芜。以前有农业税的时候,村里每年还多少从提留款里拔出点粮食给她。在农业税取消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