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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玩笑,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和他的四哥下棋。
重楼下棋就如其人,布局初看平波无奇,容易掉以轻心,却不知其中杀机汹涌,转眼间即杀得对方片甲不留,即使下次事先警觉小心提防,却依然是防不甚防。
如此的对手太可怕,他不愿成为他的敌人。
“那是可惜了。”重楼扬唇轻笑,负手走下长长楼阶,信手摘下道旁一朵雪色芍药,凑至鼻尖,嗅闻那袭人的香气。
“可惜?”洛淮扯了扯嘴角,他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当然可惜了,”重楼微微拿开手里的芍药,未见动作,却见那芍药花朵一颤,花瓣如雪片一样洒了一地。“可惜了怎么好的花,也可惜了这么好的天气。”
洛淮撇了撇嘴角道:“四哥,说点大白话行不?”翻译天书这等学问太高深,不适合他。
“听不懂?”重楼随手扔了失去了花朵的残枝,指了指前头道:“月儿来了。”
洛淮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见到悬月领着秋叶往他们这儿走来。
“四哥,六哥,”悬月淡淡一笑,道:“事情都忙完了?我准备了点点心,正想给你们送去呢。”
“甭客气了,你六哥我要回去补眠了。跟你四哥兜一块,不是铁打的也得和点进去。”洛淮拍了拍她的肩头,大步离去,头也不回,好似后头放了几条恶犬追赶。
“那可惜了。”悬月接过秋叶手里的食盒,打开递到重楼的面前,“都是我特地让秋叶准备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秋叶,辛苦了。”
重楼的相貌本就生得精致,平日多是冷色,让人不敢靠近,今日笑得这般温柔多情,让服侍他多年倒未曾有过遐思的秋叶禁不住红了颊。
“这是奴婢应该的。”
“秋叶,这点心再送些给老六去吧,他适才跑得快,日后该是又要念叨了。”
秋叶福了福身,领命走远。
重楼笑意顿敛,狭长的眼微微眯细,适才的温暖如春刹那间成了冰天雪地。
“四哥?”
重楼转身,又是春风笑意。他牵起她的手,问:“陪我下盘棋可好?”
悬月“扑哧”一笑,顿时明白洛淮刚才走得如此急迫的原因了,怕是眼前这人又邀人下棋了,软声好语的,拒绝不是,接受也不是。
她棋艺不精,却隐约觉得重楼下棋不差,然这宫里头却甚少有人愿意和他下上一局,多是她陪他对上两局,有输有赢,倒也没觉得有些什么,最多就觉得这人下子挺慢,常常是她不小心打了个盹醒来,他的指间还夹着子未下。
“可好?”见她只是偷笑,他好脾气地再问。
“好。”
“这下棋可是好。天下几分,一看便晓,局势如何,一目了然。既能知道别人的棋子搁在了哪儿,也能知道自己在棋局上的位置。”他走了几步,回头果见她眨着金色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旁人耳里的天书,他知道她是明白的。
“下两局吧,让我瞧着你进步了多少。”他转身,继续往凉亭走去。
第30章()
重楼步入亭中,展风早已备好棋盘,白子黑子各置一边。
他撩袍落座,执起黑子,未加思考,便落下。抬眼看向悬月,她却依然站在桌旁,垂眼看着他。
他扬唇轻笑:“这棋局可是你自个儿答应的,现下想反悔,我可不答应。”
悬月按住他执子的手,那是一如既往的冰冰凉凉的感觉。
“四哥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她凝视着他那双深邃如夜的双眸。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正是这双黝黑却璀璨的眼瞳吸引了她。她想,除却葵叶的重伤,她也会因为这双眼眸心甘情愿地跟他走。现在,当初有着明星一样光泽的眼眸成了一潭死水,兴不起半点波澜。
她一直都知道霁阳死后,很多事都不一样了,每个人都不可能留在原地。她不会阻止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也不愿,因为她知道霁阳这道伤口有多长,有多深。她只是希望他不会将自己困在只有他自己的世界,一个连她也进不去的世界。
他的面色微变,笑容不减,片刻后,他反握住她的手,说:“月儿啊,如果可以,我希望搅和进去的永远都只有我一人而已,你可以永远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无知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凌迟。究竟如何选择,由你自己决定。”他展臂,宽袖扫过只放定了一颗白子的棋盘。
她深深望了他一眼,执起白子,落下。换来他同样深远的笑。
往来未有几个回合,她便察觉到他下手之中的犀利。他的棋路和平日一样平波无奇,却隐隐暗藏杀机,她虽有所警觉,想要避开,却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不能自由遨游。
于是,她明白了,棋中的重楼是如何的可怕,她几回的胜负都是由他做主而已。
想到这些,她不免沮丧地放下手里的白子。然视线不经意滑过整个棋盘时,她整个人不觉一振,猛地坐起身,抬手想要完成这局棋,却被重楼按祝
“不急,这棋,你可以回去慢慢想,慢慢下。棋局本就高深莫测,非一时一日可以明了。”他沉声说道。
“这就是你想要说的吗?”她拧眉道。
他淡淡一笑,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道:“父皇即将南巡,想要做的,不想做的,现在都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她蹙紧了眉,看他在阳光中缓缓转过了身。
“无论你做了什么选择,月儿,小心了。”
几天后,南巡的公文分送到了各宫,龙帝钦点了随行的宫妃是皇后和德妃,皇子是赤王濯雨、黑王尉辰、紫王重楼和蓝王洛淮、八皇子南陵,皇女则是悬月。
悬月接到御令时,心头闪过难以言明的不详之感,似乎真的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背后,有谁推动了一切。
在距离南巡没多久的日子里,各宫的宫人开始忙碌着为自家的主子准备行李,连一向冷清的悬月的屋里头也是忙碌一片,秋叶更是嫌她杵在屋里碍手碍脚,让她喝了杯茶后就把她踢出了紫宸宫。
悬月沿着湖边百无聊赖地走着,不时的有过往的宫人停下匆匆的脚步向她行了个礼后又匆匆地离开。那来来往往的一张张脸,都洋溢着即将出游的欢喜。可是那种浓重的不祥感却紧紧地盘绕在她的心头。
她越发地感觉到,和平,也许只是她的一相情愿罢了。
静谧中,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兀地直逼她而来。悬月警觉,迅速抽出腰间的玉笛,却猛然发现自己竟使不上一丝力。错愕间,一阵深重的力道已重重地袭上她的肩,让毫无防备的她就这样翻落后面的湖里。
尖叫声,是她落水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随后“咕噜咕噜”的水声就代替了所有的声音。一片冰凉包裹住她的全身,也制住了她的呼吸,她想抬手,却发现刚才的无力感已更严重了。泡水的宫装越发重了起来,拖着她直往下沉去,她的意识也开始渐渐远离,只蒙蒙地听到一声呼唤,再无知觉
看着床塌上那张苍白的脸,重楼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在看到她落水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跳就要停止了,他难以想象如果他不是恰好从御书房回来,如果他没有立刻跳下水,现在会是什么情景。
“王爷,翁主只是受了些惊吓,得了风寒。”流飞放下笔,吹了吹纸上还没有干透的墨迹,将处方交给秋叶,秋叶立刻拿着方子跑了出去。
“终究是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们。”重楼冷冷笑了声。
“翁主中的是‘暗飘香’,无色无味,服后半个时辰内四肢即会瘫软,”流飞顿了下,看着重楼晦涩阴暗的脸,再道:“这药,为南宫的明太尉家所特有。”
重楼偏过头,漆黑的眼深邃无边,让看着的人不寒而栗。
“王爷必是有些想法了吧,那么流飞就先告退了。”流飞起身拱手道。
重楼垂下眼睑,掩住眸中复杂的心思。
到底是谁?这药太有特征性,南宫的人还不会笨到这份上。又或许是故意利用他这个想法?还是另有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还有,要杀悬月,为什么挑这个时候用这个一点都不利落的法子?一时间,成堆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翻腾着,他却愣是想不出什么来。
床上的人轻轻低吟了下,手伸向空中,似要抓住些什么似的。重楼立刻伸出手,握住她的。仿佛感受到了安全,悬月这才安静下来。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感受到的是那种没有生命力的冰冷,他立刻将她的手按向自己的心口,将自己的温暖度给她。
“我只有你了。”他低下脸,苍白的颊贴着她冰冷的手,轻轻摩挲。
她一直觉得迷迷糊糊的,只听到那一声声低唤,唤着她的名,唤着她睁开眼。
“悬月!”
她好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却沉得厉害。
“悬月,不可以睡!”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看见的是破旧的屋顶,木板拼凑的墙面满是缝隙,冷风从那些缝隙里直灌而入,难怪她是这么冷。
“悬月,不要睡,我给你送包子来了。”她寻声望去,是葵叶微笑着的脸,伤痕累累的手从衣襟里掏出个包子,还冒着缕缕的热气。
她伸出手,想去接那个包子,却怎么也够不到,葵叶也离她越来越远,她急了,再伸手,一份她熟悉的凉握住了她的,带着她一起感受到了温暖。然后听到一个有些沙哑的嗓音“我只有你了”。
她一直觉得迷迷糊糊的,眼皮沉甸甸地睁不开,脑袋凉凉的。兀的,一只温暖的掌覆上她的额,温柔的摩挲着,很熟悉,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谁的手。她更努力地想睁开眼,那只手却改覆上她的眼。
“不要醒,不要醒过来。现在的我,连我自己都厌恶,所以不想被你看见。”
她不明白,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