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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老太太不说话,但是眼神里却已经透露出来他们的想法。
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是废物、是累赘,没有生育功能的儿子比起一个健康的小孙子而言,也是什么都不是。
徐来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看着老太太道:“我带小雪去医院检查,发现在她的脑子里被扎进了一根绣花针——是你干的吗?”
老太太眼神闪烁了一下,支支吾吾:“这”
徐来娣一手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另一只手威胁似的将手缓缓地贴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老太太:“是你干的吗?”
她这个动作虽然轻柔,但是对面一直关注着她的老头老太太却是立即变了颜色。
钱老爷子忙伸了伸手道了一声“别冲动”,转过头立刻吼了一声老太太:“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是你就快承认啊!”
老太太有些慌,犹豫了一下,看着徐来娣抚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缓缓地握成了拳,连忙着急地道:“是,是,是我干的!”
徐来娣神色很冷:“你还做过什么?不要骗我,全部说出来——如果你还不想钱家绝户的话。”
老太太紧张地盯着她的手,嘴里连忙道:“我、我我还在她的头上扎过针,不给她吃饭还、还喂她吃辣椒还还”看着那头脸上的温度越来越冰冷,她一梗脖子一股脑全说了,“还让她洗冷灰水澡,不让他穿外套。”
徐来娣轻轻地问:“没了?”
老太太忙摇了摇头。
徐来娣深深看她,然后突然拽着她的头发就往一边的墙上撞,“咣咣咣”地撞了好几下,力道大得那头额头都出了血,她才松开手,将她扔到地上,疯狂地踹了她几脚。
钱老爷子就在一旁,但是却并不拉架,一双眼睛只是担忧地盯着徐来娣的肚子,只怕自己的宝贝孙子出了什么问题。
“小雪她才三岁她才三岁啊!”徐来娣声音颤抖着,喉咙里似乎都有血腥味,“你们真的是没有人性。”
她看着老太太,黑色的眼睛里带着沉色:“我要你现在就去警局自首。”
老太太正趴在地上呻吟,听到徐来娣的话,惊恐地抬头:“自首?你你在说什么?”
“自首。”徐来娣笑了笑,“你不愿意吗?我是在帮你啊,妈。自首的犯罪人可以从轻处罚。只是去吃几年牢饭又不会被枪毙,你怕什么?”
老太太脸色灰败,她求助似的看着身边的钱老爷子,那头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和善地看着徐来娣道:“就这样?只要他自首了,你就愿意生下这个孩子?”
“也许愿意呢。”徐来娣笑笑,她将脸侧的头发撩到耳后,一双眼黑的看不见底:“而且我有选择的机会,但是你们没有,不是吗?”
钱老爷子咬牙,刚准备说什么,却见身后的手术室红灯一灭,里面的医生护士先后走了出来。
“医生,我儿子——”
“钱浩的家属是吗?”医生的声音带着一点机械化的遗憾,“虽然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但是伤患的伤势实在太重,九点五十一分,徐浩应抢救无效已经确认脑死亡。”
在外面等着消息的几个人听着医生的话脸上的表情顿时都变了一下,老太太似乎是感觉到了悲伤,但是在那之前,更深刻的恐惧却是更快地蔓延了开来。
因为就在医生宣布了钱浩的死讯之后,她听见那个与他同床共枕了三十多年的老伴,竟然会用一种她格外陌生的冷漠的语气对着另一旁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女人道:“好,我现在就带她去警局自首!”
自首?坐牢?
不不不!
老太太感觉眼前一片片的黑,她被人用力地拽着领子拉了起来,明明四肢都瘫软无力,但是却一点儿劲都使不出来。
徐来娣看着那个几乎是拖着老太太离开的老爷子的背影,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大笑,笑到最后却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看,这样的家庭多畸形。
在这样一个家里面,成为胜利者有多简单。
为钱家生下儿子继承香火。
怎么样的香火?这种畸形扭曲而又病入膏肓的?
——我可去你的。
徐来娣哭着笑着无声地骂了一句,她看了一眼手术室,这会儿她又突然不想再去看钱浩最后一面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
好歹记忆中的那个男人还算的上体面,不去记住你最狼狈最惨样子,算是她能给的唯一一点点情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便离开了。
来到叶长生的住处时,那头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似的,还不等她敲门,他便从里面将门拉了开来。
一双弯弯的笑眼从门后探出来,从徐来娣身上又落到了她怀里的孩子身上,唇角一勾,带着点赞叹:“真是个好看的孩子。”
徐来娣温柔地笑了一下,道:“长得像我妹妹。”
叶长生将她迎进来,笑着道:“无论男女,以后大概都会是个美人。”
他这话说的随意,但是停在徐来娣耳里,便就有了不同的意味,那头微微一愣,抬头看着叶长生道:“天师已经知道了?”
叶长生笑了笑,给她倒了一杯茶。
徐来娣没有接茶,只是略有些犹豫地道:“天师,那我是应该把这孩子当男孩儿养还是女孩儿?我看着觉得像是个男孩,但是万一以后给养错了可怎么办?”
叶长生笑起来,似乎觉得她的担忧听起来很有趣。
他自己捧着茶喝了一口,望着她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放心,你养出来的孩子,错不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只这一句话,徐来娣听着却又忍不住想要哭。趁着眼泪还没滚落下来,赶紧把之前的茶杯端了起来,用氤氲开的白雾掩盖了她的泪意。
叶长生看看她,又看看她怀里的孩子,轻声问道:“孩子有名字吗?”
徐来娣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没有,只是给他起了个小名儿,叫小面团儿。”
叶长生偏偏头,笑眯眯地提议道:“如果不介意,能让我给他取一个名字吗?”
徐来娣一愣,随即连连点头:“不介意不介意!如果天师不嫌麻烦那真的是太好了!”
叶长生伸手在那个孩子眉心轻轻点了一下,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触碰他,本来闭着眼睛的孩子在那一瞬间倏然睁开了眼,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纤尘不染,眨巴眨巴两眼,嘴里吐了一个泡泡,“咯咯”地便笑了起来。
“就单名叫一个‘醒’”,叶长生轻轻地捏了捏孩子的鼻尖,脸上浮着一点愉悦,“醒。希望他这辈子可以坚定自己的方向,活得清醒而随心。”
徐来娣点了点头,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眼底也浮现了一点笑意。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叶长生又问了一句。
徐来娣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钱浩他给自己买过一份保险,受益人是我。我准备带着几个孩子离开x市,去个物价低点的小城市生活。虽然可能不会很宽裕,但是总会好的。”
叶长生笑起来:“那我看来应该恭喜你了。”
第74章 性别(九)()
徐招娣的葬礼办的很简单。
没有豪华的丧葬队、没有成群结队过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只有徐来娣和三个孩子;安安静静的;送着徐招娣入了土。
本来是就是阴沉沉的天;到了后来就开始飘起了雨丝,打在人的身上有些微的凉意。
徐来娣抱着小小的徐醒,侧头看着身边的两个小姑娘:“去给小姨磕个头。”
钱雨和钱雪都还太小;小到对死亡还并没有很清醒的认知;他们茫然地看着眼前大大的墓碑;好一会儿;缓缓挪过去,跪下来磕了一个头。
“小姨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如果不按时吃饭会很难受。”钱雨望着墓碑上那种方寸大小的照片,声音软软的;“小姨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小雪会当个好姐姐;好好照顾小醒弟弟。”
小雪点点头;奶声奶气的:“小雪也是姐姐。”
徐来娣在后面看着,鼻子一阵发酸;强忍着才没让眼底的眼泪滑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单手摸了摸自己两个女儿的脑袋,然后抱着徐醒半蹲下来,看着那个墓碑;好一会儿才低哑地道:“我最近老是梦到以前我们两个小时候的样子。别人说,只有老了的人才会开始念旧,这么想想,我大概是不年轻了。”
笑了笑,又道:“小醒的事你也别担心,我和我的两个丫头会好好的照顾他。等到他以后长大了,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们也都一定会支持。”
“我们一定会尽我们所能去保护这个孩子不受流言蜚语从侵扰。”徐来娣伸出手在徐来娣的照片上摸了一下。
“都已经快六月啦。”徐来娣轻轻地叹口气,又站直了,“我们也该要开始迎接新的生活了。”
说着,又在墓碑前站了会儿,趁着雨下大前,然后这才带着几个孩子又回了自己临时租的小房子。
关于钱浩的人身意外保险报销材料早些时候已经审核批复了下来,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拿到五十万的赔偿金。
虽然她一直没明白钱浩怎么会把自己这份保险的收益人填成她,而不是钱老爷子什么的,但是毫无疑问,在眼下这个时候,从天而降的五十万的确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因为想着要回到小县城生活,这几天徐来娣又开始辗转奔波于给自己的大女儿办转学相关事宜,等到手头上的事都按部就班地解决了个七七八八时,李老太太又找上了们来。
比起之前的意气风发,因为徐家俊的意外身亡李老太太整个人明显苍老干枯了许多。像是生命失去了光,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点沉沉的暮气来。
“前几天你弟弟的葬礼,你竟然都没有参加。”
李老太太木木地开口,声音里有一种刺耳的粗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