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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小腿骨折,家麟在学校背着她上下楼,被同学们嘲笑说“猪八戒背媳『妇』”。
——妈妈写信向他借钱,在国外勤工俭学的他二话不说寄钱回来。
——车祸重伤回国,不愿意连累她,对她冷言冷语,还赶她走。
——昨天狩猎,为了保持自己和小菊,他舍命引开黑熊……
从三岁到二十岁,皮皮生命中的大多数美好时光都有家麟的身影。他们之间没有大事,只有无数件小事,细雨微风、春蚕吐丝、点点滴滴缠绕在一起,掰不断解不开:一个温暖的眼神,一道善意的微笑,大雨天里为她举起的伞,写作业时扔过来的橡皮,假装吃不下的半袋零食、饭盒里特意留给她的鸡腿……她们的感情是天然的、纯净的、亲人一般的,像熟悉自己的左右手那样熟悉他。就算吵得天翻地覆互不理睬,她有难,他会管。反之亦然。
闭上双眼,她强迫自己不要回忆家麟临死前的那一刻:恐怖的咀嚼、一地的鲜血、凌『乱』的尸身……但可怕的场景却象电影般一幕幕在脑中循环闪现。
她无法忘记方尊嵋那双冷漠的、死亡般的眼睛,以及贺兰觿那几句近乎撇清的开脱。
——“这不是尊嵋或梨花在理智的状态下做出的行为……”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我们不能要求他们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是她的家麟,从来没变过。这不是她的贺兰,真正的贺兰生死不明。蓦然间,她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慌张与孤单,仿佛同时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不禁泪如雨下,心中有个声音越来越大,响彻云霄:“家麟,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皮皮在温泉边放肆地哭着,夜雾渐渐地浓了。
风吹木叶,哗哗作响。
在纷杂的树叶声中模糊可辨一阵细微的脚步。皮皮猛然睁眼,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抽箭引弓!
一秒之前她什么也没看见,等她『揉』了『揉』哭坏了的眼睛重新聚焦时,离她十步之遥,赫然站着一只白狼,一双圆眼在夜晚发着幽幽绿光。
皮皮先以为是只白狐,甚至猜想是祭司大人,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只狼。
狼的个头比狐大,基本上要大一倍以上。
这是一只经常打架的狼,『毛』『色』白净,上面有很多伤痕。几处比较大的伤疤上,『毛』已经掉光了,只长着一层浅浅的绒『毛』。
但这并不影响它站立时的高傲姿态以及睥睨一切的目光。
听说狼攻击时会耳朵前竖,颈『毛』倒立,四肢紧张,尾巴翘起。而这只狼慢慢地向她走过来时,头高抬,尾下垂,目光中有三分好奇七分观察,并没做出攻击的姿势。
皮皮有些犹豫,如果只是路过的动物,或者过来喝水的动物,她不想打扰它,更不想要它的命。
白狼对皮皮的弓箭视若无睹,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皮皮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三指扣弦,脸颊定位,“嗖”地一声,冻蛇弹出,直取狼的右眼。
仿佛早已料到,白狼身形一侧,张嘴一咬,“喀嚓”一响,将冻蛇咬成两段扔到地上。
皮皮立即去抽第二支箭,却已经来不及了。瞬时间白狼已到了她的面前,伸出鼻子嗅了嗅她的脸。
它的鼻尖冰凉而湿润,蹭在脸上有种奇怪的麻痒。
皮皮浑身僵硬,一动不动。那颤动的鼻尖沿着她的脸颊一直嗅到颈窝,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皮皮不敢激怒它,只得佯装淡定,只觉冷汗湿背,心脏都要爆炸了。
白狼绕着皮皮嗅了一圈,充分满足了好奇心之后,竟然慢悠悠地走进了树林。
皮皮手捂心脏,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慌慌张张地穿上鞋子正要逃走,一转身,差点撞到一个人的怀中!
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安静地打量着她。皮肤很白,有一头好看的卷发,全身都裹在一件灰『色』的风衣里。
修鱼稷。
第56章()
“你的功夫不错。”他淡淡地道; 语音中有股怪异的腔调。
“谢谢。”皮皮强自镇定。
小菊就睡在不远处; 他多半没有发现; 或者暂时没有注意。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林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虽然不算最好; 但你反应够快; 也够勇敢。”修鱼稷又道。
“……”
“你叫关皮皮?”
“对。”
“听说你是贺兰觿的女人?”
她怔了一下; 还以为贺兰觿的真实身份并未暴『露』; 看来狼族已经知道了。
“我跟那人没关系。”她板着脸说。
“很好。”
“什么很好?”
“我喜欢你,”他淡淡地看着她,目光像一面镜子; 谁也看不见藏在背后的用意。“你愿意做我的女人吗?”
她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道:“抱歉; 我已经嫁人了。”
“这里是沙澜。”
“我遵守心中的道德; 跟地理位置没关系。”
他沉默了一下,道:“也就是说; 你更情愿被我吃掉?”
“不情愿。”
“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修鱼先生; ”皮皮朗声道; “吃掉我跟吃掉一只野鸡、一只野鸭——”
“——鸡就是鸡; 鸭就是鸭; 不要在前面加个‘野’字。”他打断,并且更正; “这里是沙澜,这里没有家禽。”
“ok; ok。吃掉我跟吃掉一只鸡没什么两样。”皮皮的表情很严肃; “你是狼族未来的领袖,与其让我在你的胃里消化,完成最低级的功能,不如让我做你的助手,帮你消灭敌人。”
他双眼一眯,目光莫测,好象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助手?”
林中传来马蹄的杂踏,他的随从就在附近。皮皮心中十分焦虑,担心这些人发现了小菊的踪迹。
“对,助手。”
不知是因为寒气还是受了伤,她的膝盖忽然闪电般地疼了一下,皮皮痛得“嘶”了一声,抚住自己的腿。
“你可以骑我的马。”他指了指泉边不远的一棵松树。那里立着一匹漆黑光亮的黑马,安静到不出一丝声响,几乎与黑夜融成一体。
她得跟他走,没有别的选择了。
“有白马吗?”皮皮很拽地说,“我不喜欢黑马。”
“你有种族歧视?”
“……”
他的眸中多了一丝笑意:“是的,我有白马。”
说罢走入林中,牵出一匹白马,手里拿着一只火把。趁这功夫,皮皮已将猎刀和弓箭背在身后。
见她拿着武器,修鱼稷也不介意,脱下风衣披在她的身上,然后很绅士地将她扶上马背。正要翻身上马,一低头,看见泉边的一块巨石上用泥土写了一个“鱼”字。皮皮自知难逃此劫,怕小菊醒来后惊慌,趁他牵马之际留下记号言明去向。她以为天黑修鱼稷看不到,不料他竟拿来一只火把。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个字。
——他居然不识字,难怪腔调就像一个外国人说中文那样僵硬生涩。
“不知道。”皮皮决定死不认账。
“看形状是龙族的文字,你是龙族?”
“嗯。”
“会说狐语?”
皮皮摇头。
“会说狼语?”
她又摇头。
“你连我们的语言都不会,怎么做我的助手?”
“我只是不具备你们的发音器官。”
“如果一直用你们的语言和你交谈,我会觉得累。”他的语速很慢,不知道是因为不流利还是深思熟虑,“也许我们需要请个翻译?”
“用不着用不着,你的话我能听懂。”皮皮连忙道,“交流没问题。”
皮皮可以理解狐族能说多种人类的语言,毕竟千年来他们与人类混居。她对狼族的历史一无所知。看样子,五大狼族至少在沙澜居住超过了八百年,沙澜并无人迹,没有老师,没有语境,这语言是从何处习得的呢?
如果说狐帝贺兰鹴一手缔造了狐的王国,那么修鱼亮是不是一个和他类似的人物?修鱼家族与另外四大家族是一种什么样关系?狼族如此强大,其领地观念又如此强烈,蓄龙圃就在沙澜的西北,为什么不打过去,一统天下呢?
“我们的语言是谁教你的?”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这是沙澜外交通用的语言,最早是狐族使用的。”
“也就是说,狐族和狼族曾经有过一段平等交流、和平共处的时期?”
“谈不上。我们的祖先以前居住在沙澜以北,相当于狐族的邻国。狼族与狐族拥有一些共同的资源,有时候是分享,有时候是争抢,外交上常年处于紧张状态。进入沙澜之后,我们发现龙族的语言是这个地区的通用语,各族都在使用,也就只好默认了。”
他翻身上马,坐在她的身后,揽起缰绳向林子的深处走去。身后跟着七八只巨大的灰狼。
马背颠簸,皮皮尽量挺直身躯不要靠在修鱼稷的身上。尽管累了一天也困得要死,她浑身紧张处于高度警惕状态。身后的人,胸膛宽阔得就像个单人沙发。
山道崎岖,马蹄忽然打了个滑,一只粗壮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将她往自己的怀里紧了紧。
皮皮抗拒地推了推,手臂粗硬,推不动。
“你很累,为什么不睡一会儿?”修鱼稷道。
这么一说,她反而更警惕了,用力拧了拧了脸,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狼族特别记仇,今天她杀了修鱼冰,也就是他的妹妹,被他抓住带回巢『穴』,指不定要受什么折磨。
“我不困。”
“怕什么,”他哼了一下,“如果我想吃你,你已经跑不掉了。”
“……”
“不要『逼』我说‘吃’这个字,我不会恐吓。”他冷冷地道,“一旦说了,就真的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