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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兮迟闭上眼睛,左手拉绳,右手捏诀,嘴里飞快地念咒,不敢松懈一刻。
那鬼结绳越收越紧,很快就将女鬼浑身骨骼挤成一个扭曲诡异的形状。斗大的汗珠从沈兮迟的脸上滑下,她皱紧眉头,强忍住浑身反噬的疼痛,将那鬼结绳越收越紧。
“好,好啊!”那女鬼痛极,竟发出一声得意的长啸,“你不仁,便莫怪我不义了!”
下一秒,情势急转而下。
也不知那女鬼使了什么招数,手竟能从鬼结绳所缚的空隙里钻出。她的眼睛虽看不见了,手却能准确无误地伸长、变尖,随之用力箍住沈兮迟的喉管。
沈兮迟离她太近,来不及躲闪,一口气被她尖锐的指甲卡着,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口不能念咒,鬼结绳自然也很快松开了。
那女鬼狂妄地笑了:“雕虫小技,还敢拿出来到我面前显摆!沈昀也真真是个胆小鬼,自己不敢出来,就把你推出来——也不知你是他从哪里骗来的女子!”
沈兮迟干呕了两声,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本能地用力拍打女鬼的手指,奋力挣扎。
寇淮几欲上前,也加入这危机重重的战斗,谁知青石板路尽头有一人跑来,边跑边大喊:“住手!阿芸你住手啊!这是你的女儿!这是你女儿啊!”
“什么?”
“什么?!”
两人同时发声。
前头那人是寇淮。他满腹狐疑地看向沈兮迟,眼中神色不明,闪着复杂而奇异的光。
后面说话的人,是阿芸。
她手底一下子松了,一把扶住沈兮迟的肩膀,足足愣了一盏茶的工夫,才用指尖颤抖着摸索出沈兮迟脸部的轮廓。
沈兮迟大口喘息着,纵然心里不适,但也只能任由那腐烂发臭的手在自己脸上游走。
半晌,那女鬼竟默不作声地放下了手,也不想杀她了。
沈兮迟方才被阿芸掐着脖子,窒息到耳鸣,根本没有听清沈阿公说了什么。眼下只觉得氛围奇怪极了,转头随口问寇淮:“欸,发生什么了啊?你怎么也出来了?”
寇淮:“姑娘你”
“乖女,你没事吧!”他的话被沈阿公半道截住,老人一把将沈兮迟拽了过去,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才松了口气,“阿芸,你差点酿成大错啊!”
阿芸的声音都轻了许多:“她真的是我的孩子?”
“当然。”
“我还以为她已经死了。”
这年头,能平安长大的婴孩少之又少。再加上当时世道不太平,沈阿公又是那样一个人,带着小小的女孩从蜀地到达遥远的金陵——
阿芸想当然地以为,她的女儿,早就死了。
沈阿公叹了口气:“阿芸,她很好。她现在跟着我学了不少本事,没吃过什么苦,长得和你当年一样美。我昨晚本想与你说的,可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又怎能听得去我的劝。”
寇淮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审视着这一切。
只听得那名叫“阿芸”的女鬼问:“她叫什么名字?”
“兮迟。沈兮迟。”
“兮迟很好听的名字。”阿芸惆怅地笑了下,“可惜,我已经看不见她了。”
沈阿公等沈兮迟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拉着她对阿芸道:“乖女,这是你的亲生母亲,阿芸。”
“啊?!”
活了十九年了,突然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个亲生母亲,还是个凶神恶煞的女鬼——沈兮迟打心眼里觉得,沈阿公大概发烧了,竟然开始说这等胡话了。
沈阿公催促她:“叫娘。”
“我不叫。”沈兮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撇撇嘴道,“阿公,你不是同我说过吗,虎毒都不食子的!这个鬼刚才都快把我掐死了,而且昨晚她还想杀你。她才不配做我娘咧。”
“兮迟!”沈阿公有点愠怒。
沈兮迟不为所动:“我不叫。”
“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沈阿公作势想打她,却被阿芸拦下:“算了,沈哥。算啦。”
沈阿公看看满脸倔强的沈兮迟,再看看阿芸,终是放下了手,苦笑一声:“这又是何苦。”
“这两日确实是我过分了,我道歉。”阿芸抬脸,一双被烧焦的眼睛黑洞洞的,直勾勾地看了过来,“兮迟,你愿意原谅娘吗?”
沈兮迟冷哼一声,本来还想继续将这态度端几下,余光看到阿芸恳求的神色,心里突然软了一下,到底还是原谅她了。
她从小到大就不知道有娘是个什么滋味。眼前这虽然是个鬼娘,但她看着自己流露出来的感情,似乎也和隔壁家婶子看自己家毛头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此时揭过,沈阿公也松了一口气。他似乎才看到站在一旁的寇淮,连忙躬身行礼。
“草民沈昀见过大人。”
“不用。”寇淮看着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沈阿公,我只是想知道,你和这个阿芸,到底是何关系?毕竟,我刚才可是真真切切地听到,这阿芸口口声声,说要将皇上杀了啊。”
沈阿公听出寇淮口中隐含的试探之意,忙道:“她是一时糊涂,我现在就劝她去了轮回道,不会威胁陛下的。”
继而侧过脸,冲阿芸低声道:“阿芸,你听我的,快走吧。”
“沈哥,别的我都能听你的,唯独此事不行。”柔色褪去,阿芸的唇畔噙了一丝冷笑,“我要杀了皇帝——除非他今日当着我的面,将兮迟认下。”
“你什么意思?”沈阿公心下一震,猛地扭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阿芸。
寇淮的眼里也流露出了一丝震惊之色。
“是的,没错。”阿芸点了点头,势在必得地笑了,“我本来以为兮迟已经死了太好了!太好了!”
沈兮迟皱了皱鼻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沈阿公的胳膊。
“阿公,这是个疯子吧?让皇帝认我?不行,我能走了么,感觉我再不走就要小命不保了,画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兮迟,娘没疯。”阿芸笑了,怜爱地看了过来,字句清晰,“你就是当朝天子的女儿。你的身体里,就流着皇族沈家的血。”
“你,本就是个名正言顺的公主。”
六朝皆如梦(六)REenS。()
“你说她是朕的女儿?”
没有任何预兆的;身后的院门突然被人打开;一道雄浑的男声响起。
高阶之上;几人簇拥着当中一个中年男人;自院内缓缓走出。
就算没有身着黄袍;男人身上依然传递出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睥睨天下的天子之气。他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岁月在他身上愈发沉淀下来;形成一种不怒自威的力量,让人只敢仰望,却不敢有任何的亵欺之意。
阿芸也扭头看去。
她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在那一瞬间就认出了他来,冷笑着道:“你终于出来了。”
皇帝皱了皱眉,流露出明显被阿芸的样子恶心到的模样。
他不屑地道:“不过是只无名野鬼罢了;凭什么认为朕会怕你?”
“无名野鬼?!”阿芸被这四个字刺得声音尖刻;“你说我是——无名野鬼?!”
皇帝皱了皱眉:“不然呢?”他的目光继而落到沈兮迟的身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呵。”阿芸讥讽地笑了下;一字一顿;“皇上;你素爱微服私访。难道你已经忘了;那年你去蜀地私访的时候;四川布政司使给你献上的那个女子吗?”
“蜀地”皇帝的眼神迷离了一阵;似乎陷入什么沉思,继而,又准确地落回到上阿芸的身上;终于记起了什么;“——是你?”
“是我。”阿芸方才还咄咄逼人,此时声音却突然变得无比悲戚,“皇上,你从来不知我的名字,叫我一声无名野鬼,倒也恰如其分。”
那年布政司府后院,微服私访的皇帝对她看上了眼。当晚她便被送到了皇帝的席榻之上,直到他一个月后离开蜀地,夜夜都承欢于他身下。
阿芸一直没和沈阿公说过此事。她觉得自己脏。
皇帝的视线落在沈兮迟的身上。月色下,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少女的身影,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他的声音冷了许多:“没有活人胆敢在朕面前撒谎,死人的胆子倒是大得多。你又有何方法可以证明,这就是朕的孩子?”
“我”
阿芸握了握拳。失去了身为湘西巫女的巫术,她确实什么都做不到。
沈兮迟此时才在一旁缓过神来,趁着这说话的空档,先飞快地说声“见过皇上”,随后急忙喊停:“等等等等等等!让民女捋捋,让民女捋捋!”
她随后转向阿芸:“你——我娘?”
“嗯。”
“好,这个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沈兮迟道,“我除了美貌一无所有,你骗我应该也没什么好处。”
阿芸:“”
沈阿公:“”
寇淮:“”
沈兮迟又看向高阶之上的帝王:“那皇上呢?您认识这个女鬼么?”
皇上轻咳一声:“有过几面之缘。”
“可否是会令我降生的那种‘几面之缘’?”
皇上没说话,他身旁的诸葛甫已然忍不住了,红着脸呵斥了一声:“放肆!”
沈兮迟连个眼风都没给他。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眼神倔强而固执,似乎不得到那个答案,她绝不罢休。
沈阿公在旁边晃了晃神。
沈兮迟其实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她从来不说。在这个晚上,沈阿公才蓦地发现,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沈兮迟,其实心里门清,什么都知道。
云散月明,夜风缓缓而。这个院子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等一个答案。
皇上似乎也被沈兮迟亮亮的眼睛灼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道:“朕”
“皇上!”
青石板路的转角处,飞快地冲出来一个人,脚步匆匆,险些摔了。